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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墨生的小哥懶得理會他, 徑自急急入內, 口中高呼︰「大喜!國公爺,夫人!五爺中了!」一遍遍的喊著由前門趕至二門口,伏地磕頭。
被他這麼一叫喊,沿街的僕從都驚醒了過來, 有已經做差的瞧出時機也跟著一起在二門口磕頭求賞。
連帶著二門里的僕婦也鬧鬧哄哄地探出頭又縮回去, 挨個院子地傳消息。
「這大清早的, 誰人如此喧嘩?」吐出一口醒神茶, 平陽公夫人皺眉問道。
有個丫鬟打簾子過來,嬌聲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五爺中舉了!墨生小哥剛從洛陽奔回來,現下剛解了宵禁便來府上報喜呢!」
「呵,敬哥兒真中了?」平陽公夫人頓了一瞬, 听得分明後立時喜上眉梢︰「賞, 把府上, 不,挨著院子個個雙封!」連忙坐起身來, 隨著丫鬟服侍還忙不迭地道︰「叫墨生從主道進來, 我要親自問他。」
給國公夫人插簪的丫鬟笑道︰「您可晚了一步, 墨生小哥被老爺叫去書房問話了。恐是要等到請安時才能受您詢問。」
國公夫人滿面笑顏,嘴里卻道︰「個老頭子, 听起信兒來倒早!」她就著掌鏡丫鬟手上的水銀靶鏡看了眼自己的發髻︰「雪芽這如意髻梳得好, 多封你一吊錢。」
叫雪芽的梳頭丫鬟盈盈福禮︰「謝夫人賞。」
國公夫人又喊雪菊︰「把我那副石榴紅的頭面拿出來, 壓箱底的,我兒子是舉人,戴什麼也不壓身。」
一眾丫鬟陪著笑,哪個也不會說老太太已經是國公夫人,別說一副石榴紅頭面便是戴朱雀到頭上,只要不逾制,也沒人敢說嘴的。又有說︰「您盡著戴,等回頭五爺中了進士可是有鳳冠霞帔給您!」這般巧嘴,自然也得了賞。
因著報喜,各院落都起了身,五女乃女乃一早就帶著兒女到主院請安。
平陽公三子二女,各自成家。只是國公世子王旻尚主,在隔著國公府兩條巷子的公主府起居,每次公主請安儀駕都要堵了街巷,索性老夫人也不勞駕公主,只說年節行走。次子王榮得了蔭庇,謀了份外派官職,兩年前便攜家眷去了貴州。也就幼子王敬和妻子兒女在國公府承歡膝下,是以請安時只得五房一家人。
「太太大喜。」五女乃女乃梁氏行了大禮,一對未成年的兒女也跟著拜下。
「都起來,起來。」劉氏笑得合不攏嘴,一手拉著孫女,一手抱著孫子︰「淳哥兒也要學你爹爹,給祖母考個舉人回來。」
七歲的淳哥兒已經開蒙,挺著小胸膛道︰「孫兒以後要給祖母掙鳳冠霞帔!」
「好孩子!」劉氏笑眯了眼,又對五女乃女乃道︰「老五媳婦你坐下罷,老五這次中舉,你也功不可沒。一會兒墨生報喜,你與我一同听听老五這些日子過得如何。」
梁氏輕抿了嘴謝座,丈夫有功名,她自然是與有榮焉,只是這份喜悅萬不可超過了婆母。想著,她就慢聲細語地與劉氏講起了府上的雜事。公主是不理事的,二嫂是庶子媳婦人又在貴州,偌大一個國公府,目前還是劉氏把著總賬,由她這個幼子媳婦分管一些,畢竟這以後都是長房的東西,真交給五房也怕養大了他們的胃口。
雖然公主不在乎國公府這點物件兒,但兄弟倪牆是亂家之本,長房和五房對此都沒有意見。
「祖母,我也想听父親在洛陽的情況。」五房長女王希音道,小姑娘十一歲了,正是避嫌的年紀,而墨生雖是家生子,卻也是年輕男人,她要想在正堂留個座兒,還得祖母開口。
國公夫人此時沒有甚麼不答應的,摟了王希音︰「哪里也少不得我們靜姐兒,待你爹爹回來,叫他給我們靜姐兒尋個好婆家,也一樣少年成材的!」
「祖母,靜姐兒要在家陪著祖母……」王希音不依了,挨著劉氏撒嬌,將頭埋到老人家肩上,甚麼婆家不婆家,羞死個人。
梁氏笑著嗔她︰「多大了還沒個正形,怪道祖母笑你呢。」
劉氏尤其寵愛幼子的一對兒女,到底是正經在膝下教養的,此時更是滿嘴的偏疼︰「女兒家的臉女敕些無妨。不過咱們靜姐兒現在是舉人老爺的女兒,以後還得是進士老爺的女兒,怎麼也不愁呢!」
一屋子的人都隨著笑了起來,五爺這一役壓在國公府八年了,如今功成再沒有不高興的理。
也不用兒媳婦伺候早飯,老太太心情好,比往日多用了半盞荷葉粳米粥,甫一撤席,便有丫鬟通報墨生來請安了。
「小的墨生給夫人,五女乃女乃,三小姐,四少爺請安。」小廝利利索索道了一聲安,又跪在地上︰「五爺在小的回京前囑咐,定要小的替他叩拜夫人,以全五爺不能親身盡孝的過失,還請夫人莫要怪罪小的僭越。」一氣兒說罷,脆生生磕了三個大響頭,再起身,眼還瞅著青石板磚,額頭卻是青紫一片。
「好,好。」剛考了功名,又是在洛陽老宅,老五一時走不開也是有的,劉氏只會歡喜哪里有怪罪的理。連忙賜了個杌子給墨生,把老五回洛陽趕考這些日子的情形細細地問了一遍。
那墨生也是個會說話的,三言兩語既道明了五爺的苦讀,又說清了五爺對父母的孝順︰「……只是豫州紅榜剛貼來,老宅的三老爺便使人迎五老爺回鄉祭拜祖宗。五爺原是要拒絕的,只說一舉人耳,太過隆重,反是不美。奈何三老爺三番來請,又張羅了流水宴席,五爺眼瞧著實在推不掉,只好讓小的先回來給國公爺、夫人和五女乃女乃報喜。」
听了這話,劉氏不高興了,對著兒媳婦道︰「你三伯父也是安的甚麼心,壓著老五不回來不說,還得叫鄰里都看著,是怕老五三年後考不上進士嗎?」
涉及長輩,尤其是族長,五女乃女乃是不好表態的,口中只是道︰「族長恐是太高興了,母親且放心,五爺心里有數。」舉人考兩次能中已是難得,更何況進士?五爺如今剛過而立之年,倒不怕以後沒有前程。
尤其這還是在國公府,便是只拿舉人身份走動,京城里也沒太大難處。
想到這兒,五女乃女乃心下又是一寬,乍听到小廝報喜,她只覺得胸口被堵了多年的大石驀地移開,最難的時候終于過去了。
「哼,有數,他要有數又怎麼落到如今這地步。」劉氏頗不以為然,兒媳婦不痛不癢的話並沒有減輕她的不滿,瞧著又像是勾起了舊事一般,火氣上頭。
「祖母莫氣,爹爹也是想叫老家的祖爺爺們歡喜呢。」王希音女敕生生地道,小手還煞有介事地給國公夫人撫背。
劉氏被孫女裝大人的模樣逗樂了,想想也是,她一個兒子是國公世子,一個如今是舉人以後還會是進士,再怎麼也比那些阿貓阿狗偷來的強。這都是在祖宗跟前兒過了眼的,看別個一家可有好日子過!
「還是我們靜姐兒貼心。」劉氏道︰「老五中舉的事也給親家報個喜吧,這些天恐怕都在等消息,也讓親家母安心。我看著最近園子里的楓葉染紅了,過兩天也請幾家要好的,來府上坐坐。這麼些年,家里事情多,竟也沒辦過甚麼宴席,該叫的叫來。這些事老五媳婦你看著張羅,把不準的多去公主府問問。」
這是要假借賞楓葉的名頭廣而告之的意思。
雖然偌大一個京城,丟顆石子兒也能砸中三個進士,舉人的頭餃實在不值一提,但這也卻是國公府盼了好些年的喜事,不給劉氏出出氣,老人家肯定不依的。
五女乃女乃知道分寸點頭應下,這是老夫人給五房做臉,她萬沒有不肯的道理。
說了這些,劉氏也有些乏,到底是上了年紀,又一清早就被吵醒,讓兒媳婦下去︰「把淳哥兒送去前院,你自去忙,讓靜姐兒陪我罷。」
五女乃女乃依言告退,先回了自家院落墊補一下,國公夫人不是個折騰兒媳的婆母,卻也不會額外寬待。而請安自來是苦差,走這一遭怎麼也是要歇歇。
「恭喜女乃女乃了。」進了自家正房,有丫鬟來卸釵,伺候五女乃女乃換理事的衣裳。便有一個面白圓潤的僕婦進門道了聲喜。
那僕婦顯見是五女乃女乃面前說得上話的,听得這一聲喜,五女乃女乃沒笑反是先嘆了口氣︰「媽媽知我,這喜攢的也是久了些。」說不盡的疲累。
這老媽媽不曾嫁人,得老主顧的寵信賜了「元」字人稱元嬤嬤,是五女乃女乃娘家陪房,雖然沒有女乃過五女乃女乃卻也是打小看著她長大,自是知道五女乃女乃的苦處,一時道出了五女乃女乃的娘家稱呼︰「姑爺上進,大小姐如今也算是能松口氣,好飯不嫌晚,姑娘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她親手給五女乃女乃散發梳髻,心疼地看著五女乃女乃那一張銀盤也似的圓臉如今消瘦的模樣︰「這個把月大小姐著實累了些,現在姑爺中了舉,可放寬心罷。」
「此番中舉,別的我也不強求了。」五女乃女乃看著銅鏡里自己的模樣,本是濃眉大眼,又一張圓臉,在哪里說都是討喜的福氣相,哪知道京城吹著縴巧風,似她這般的反倒不受待見。若是丈夫歸來瞧見現在清瘦的自己,恐怕也會嚇一跳罷?
五女乃女乃自嘲一笑,丟開銅鏡,驚不驚嚇的,她早就看開了。丈夫立時不回來,她也能明白,比起家中不曾分離過的高堂和她這個丑妻,還是外面的景色更吸引人心。管他那些作甚,總歸他把功名考上了,進不進士,五女乃女乃不敢奢望,只要不是白身,以後家里總是斷不了炊的。
王敬料得梁氏慣會裝傻,卻沒想到他話都說到這份上,梁氏還想蒙混過去︰「你素日與娘親如母女,怎麼跟娘說,你比我清楚。二哥當年做錯了事,如今也付出代價,我知道你是為我抱不平,現在我是舉人,以後也要為官,萬事留一線,對旁人尚且如此,對親兄長要更加寬容才是。你這般斤斤計較,在娘面前挑撥,哪里是賢妻所為!」
梁氏撐圓了眼楮,燭火的微光映在她眸中刺向三老爺,竟叫三老爺一時承受不住,錯開來去︰「老爺說我挑撥?」她有些氣急,連妾身也不自稱了︰「便是大理寺要定罪,也該證據確鑿才是。老爺訓我在娘面前挑撥你們兄弟,我敢問一聲何時何地,哪句話算作挑撥了?」
「你竟然還不覺是自己的錯!」王敬也梗了脖子︰「我問你,二哥歸京這些日子,你去過二房不曾?二嫂之前對你千般好,你不說替二嫂在娘這里回緩一二,反倒在一旁冷眼旁觀,每次娘訓斥二嫂的時候你都在側。二嫂是娘的親佷女,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你這般做到最後落得滿身不是,看誰還體恤你。」
那一口一個二嫂直讓三太太額頭青筋直跳,她怒道︰「我自問行事坦蕩,事無不可對人言,卻沒想被二哥二嫂如此看待。老爺也說了,老夫人和二嫂是親姑佷,這般血肉親情哪里是我一個外人挑撥了的?二房回來這些日子,二嫂有的是時候去給老夫人請安冰釋前嫌,我何苦做那惡人。」
王敬見她還在兀自嘴硬,直言道︰「若不是你橫在中間,娘早就原諒二嫂了,哪有這許多事!」
當!
三太太跳下床,不防踢掉了床上的湯婆子,在寂靜的夜里砸在腳踏上十分響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爺是認定我從中挑撥,惹是生非了。這可是七出之罪,您要容不得我,倒不如明日去寧國侯府時也把休書帶上,省得您多跑幾趟!」她胡亂踩了軟鞋,推門而出,正屋沒有燒暖爐,一股子冷氣撲面而來,激得三太太打了個寒戰。
眾丫鬟跪倒一片,還是元嬤嬤慌忙拿了棉披風給三太太裹上,要扶著她往西廂走。
「梁氏,別以為你拿休書就可以威脅我!明日我就說與岳父,便是寧國侯府也容不下你這般犯口舌的女兒!」王敬也氣急,鞋也不穿地奔過來怒氣沖沖道。
三太太轉身還要吵,手腕被元嬤嬤緊緊攥住,她胸脯起伏曉得元嬤嬤是要她再忍下去,她卻無論如何也不想了。先時為了靜姐兒和淳哥兒她一忍再忍,可看現在,王敬已然親疏不分,是非不明,再忍著難保他還會做出什麼。
想罷她高聲道︰「來人,去知會老夫人。老爺要定我罪,我是不認的,不如拿去老夫人面前好好說道說道,看看到底是誰在挑撥!」
又是一聲巨響,卻是王敬走出來一腳踢翻旁邊的椅墩︰「就你這蠻橫的態度,我要休你也是你咎由自取。」
恰在此時,西廂的門開了,伺候淳哥兒的大丫鬟哆嗦著出來︰「太太,哥兒醒了……」
夏櫻悄悄過來看見三房滿院子燈火通明很是嚇了一跳,她模進張嬤嬤的房間,靈芝還在,嬤嬤卻不見人影︰「這是怎的了,這麼晚老爺太太還沒有休息?」
靈芝撅了嘴,若不是張嬤嬤讓自己來等夏櫻,她也跟著嬤嬤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呢,剛剛嬤嬤也被叫了去。」
夏櫻從腰間解了個荷包給她︰「嘴上都能掛油壺了,可是怪我要來,害得你沒熱鬧可看?」她聲音溫柔,倒讓靈芝不好意思起來︰「喏,這是上次你提到的桂花糖,現在桂花都下市了,也就姑娘那里還有些,我給你帶上了,算陪個不是?」
靈芝羞紅了臉,端端正正起來接了荷包︰「是我想岔了,謝謝夏櫻姐姐。」
兩人正說著,張嬤嬤冷著臉猛地掀簾子進來,看見兩個丫頭,半天才和緩了臉色︰「你來啦。」也只得這麼一聲。
夏櫻連忙道︰「可是來的不是時候?今兒姑娘那兒添了個嬤嬤,出來耽誤了些時間。」
「無妨。」張嬤嬤道︰「這里也沒甚事,坐下說罷。」
「哎。」夏櫻瞧她不太想提發生了什麼,也順著說︰「您上次總說天冷,腿腳不適,我娘尋人問了個大夫,四鄰都說他家藥油好使。您每晚讓靈芝給您抹了按腿,看看效果。」
張嬤嬤瞥她一眼︰「你有心了。」看那藥油色澤清亮,瓶體光潔,怕是得費幾兩銀子,她的臉色更好了些︰「你說姐兒那里添了個嬤嬤?是從哪個房出來的?」
夏櫻一怔,道︰「說是老夫人給的,直接就到姐兒這兒了,是個生面孔,我之前也不曾見過。」她想了想,壓低聲音道︰「腿腳瞧著不大好呢。」
張嬤嬤皺眉在心里盤算了一把,實在想不出平陽公府哪里找出個跛腳的下人,這種身體不便的僕婦一早都會被打發出去,不是去莊子就回家休養,怎麼敢在主子面前有礙觀瞻。隨即點頭道︰「我知道了,回頭問問太太罷,也不知道老夫人想到了什麼,竟給姐兒添了嬤嬤。」張嬤嬤不曾說,之前王希音女乃嬤嬤被辭退後,她曾經打過去姐兒身邊的主意,只是後來姐兒咬死了不要人,她在太太耳朵邊也說不上什麼,這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