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梁氏還記得這場丑聞源于女兒的通風報信,對雪芽道︰「你做的對,一會兒就叫人把那個丫頭送回去,囑咐她靜姐兒問起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把嘴關嚴點兒。」
「是,奴婢省得了。」雪芽親自給五女乃女乃打簾,將她引了進去。
劉氏已經在西廂房的貴妃椅上靠下了,她白日跟賓客周旋許久,晚上又被庶孫女嚇了一跳,真是什麼力氣也沒了。听到聲響也不過瞭了眼來人,便闔目道︰「都走了?」
「五爺說去書房散散酒氣,兒媳讓碧環熬解酒茶給他送去。」五女乃女乃過去伺候劉氏喝了口茶,又要給她揉肩按頭,被劉氏制止了。
「你也歇歇,沒得叫我白養這些丫頭。」劉氏道。
雪字輩的丫鬟哪敢多說話,都低著頭該干嘛干嘛,生怕主子的火氣撒自己身上。
五女乃女乃自然不會在這方面駁婆母的面子,反是笑道︰「怕是娘嫌棄兒媳的手藝不好呢。」
劉氏口上道︰「自己耍懶可別推我身上。」到底還是上揚了嘴角。只不過沒一會兒,那嘴角就堅持不住︰「哎……看著元娘那副樣子,我這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喃喃自語,有些話其實該給最親近的人說,可這兩個原本可能心生間隙的婦人卻都找不到能傾訴的人︰「她那點想頭打量誰看不出來?若說當年我只是個姑母,跟佷女不能貼心貼肺。可如今的二女乃女乃卻是她親娘!有什麼話不能直說,非要做這種下賤的事?儷娘你說,都是我教養錯了麼?」
今天王元娘癱在地上許久不語的樣子,跟當年小劉氏與王榮私情撞破後的情形一模一樣,承認是做了錯事,可結果達成,她們絲毫沒有後悔的意思。
五女乃女乃裝不得愣,默然片刻,道︰「娘,這心性是天生的,您又何必自責。」二女乃女乃畢竟是夫人的親佷女,她不敢多說,只道︰「元娘也是想左了,二嫂怕是最近事忙一時不察……」
劉氏擺擺手,止住了小兒媳婦的話︰「不用說了,我都明白的,一個德行,真真是一個德行啊。」她又開始捻著佛珠,聲調好似自言自語般的輕道︰「儷娘,無論哪家的衰敗都是有原因的。我以前怨過沒有強大的娘家,如今看來,這都是命。」
她睜開眼,看著只盯著地板不敢瞧過來的梁氏︰「教養女兒是個細致活,這點我放心你。我累了,你下去吧,小五囑咐你的話也甭說給我听了,免得心煩。守著一個家不容易啊……」
大約是國公夫人語氣太過悲傷,梁氏沒來由的一陣心酸。守住一個家不容易,尤其是守著一個丈夫孩子都不跟自己齊心的家更是疲累。她尊敬劉氏,也願意將婆婆當作親娘一樣侍奉,但現在丈夫已經籠絡不住了,她更不會放手兒女與自己疏離。
***
第二天天還未亮,王希音就睜開眼楮了,床簾的穗花微微晃動,房間里只有夏櫻淺眠的輕微呼聲。
咚咚,她敲了敲床框,夏櫻立刻轉醒,聲音還帶著困倦︰「姑娘可是口渴了?」
「去叫丫頭們打水,我這就起了。」王希音坐起身子道。
「這……天色還早,您不再躺會兒?」今天是大少爺認親的日子,雖說各家都要早起,如今卻不過寅時三刻,早得很呢。
「睡不著,幫我把樓下書房的燈挑亮,你昨晚值了夜就先去下去歇著吧,別累壞了。」王希音主意打定是輕易不會改的,說著就撩開床簾去尋軟鞋。
夏櫻趕緊伺候她起身︰「瞧姑娘說的,奴婢還能比姑娘累不成?您先披件衣裳,奴婢這就叫丫頭們上水。」說完,利落地把鎏金燈挑亮,出去叫茶水間值夜的丫頭了。
王希音坐不住,這一晚上她沒睡好,滿腦子想的都是王元娘到底犯了什麼事。當初王安的親事成的順順當當,第二天全家也是一派和睦,完全看不出有事的樣子。
是她當初太駑鈍,還是根本沒出事呢?
如果是沒出事,那為什麼這一回又出事了?
連番的問題讓王希音怎麼也想不透,索性早早起來去書房練練字,把煩躁的心事平靜下來。直寫了十篇,手腕酸疼了,她才停筆,看著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問侍候筆墨的夏櫻︰「夏椿昨晚回來了麼?」
夏櫻垂眸道︰「近子夜回來的,奴婢見姑娘已經睡下,就沒讓她來磕頭……姑娘現在可要叫她?」
王希音略想了想就點頭︰「叫她到書房來回話。」
「是。」夏櫻親手去銅盆拿取出溫水浸濕的手巾給王希音擦手︰「隔間有桂花糕和核桃酥溫著,姑娘先墊墊肚子?」
「都上來吧,每樣另分個碟子。」說完王希音就讓別的丫鬟把練的字收起來,自己去窗邊看著初冬清晨的薄霧。
夏櫻咬咬唇,終究沒說別的,使人將夏椿叫了上來。
「姑娘。」夏椿很快就上來行禮了。她神色有些憔悴,眼圈青灰,顯見也是沒有睡好。
「你們都下去吧。」王希音對夏櫻等人道,並不去看她們的臉色,又對夏椿說︰「坐著回話,看你也是一夜沒睡的樣子。」
「是奴婢來得匆忙,疏忽了……」一般貼身伺候的丫鬟上工前還是要敷粉修容的,以免妨礙主子觀瞻。只是今天王希音叫得急,夏椿又徹夜未眠難免有些不像。
「我沒有怪你。」王希音溫聲說︰「叫你來也不是問罪,只是想知道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想必雪芽姐姐也把能說的都說與你了。」
提到昨日,夏椿臉色僵了僵,慢慢呼出一口氣︰「姑娘聰慧,雪芽姐姐差人送奴婢回來時確實囑咐過,昨日您讓奴婢去正院跟五女乃女乃說大小姐不在房中,奴婢就順著新房旁的過道拐的半月門,想著從角亭穿過去人少也能減點腳程。」
王希音听著,就在心里畫著平陽公府的線路。王安的新房院子在公府西南,和前院隔著一條小巷子,中間為了方便爺們兒行走也打通了小門,有婆子看守。當時打通的時候,國公爺覺得那里光禿禿不文雅,就叫泥瓦匠砌了個石亭又栽了些長得快的青竹在那,勉強是那麼個意思罷了。
然而日常是不會有人在這個小亭子駐足……人多客雜的時候就不一定……
「然後……奴婢剛走到竹籬笆就、就听到石亭有人說話,像是大小姐和一個男子。」夏椿低著頭,其實不僅僅是說話那般簡單,當時王元娘在低泣,夏椿听到聲音自然要去看個究竟,卻直直看見王元娘靠在那穿著褐色暗紋直裰的男子肩頭,男子微微低頭看不清神色,白淨瘦長的手卻輕輕撫著她的背。
而發生這一切的周圍,竟然沒有一個王家下人!守門的婆子都不在!卻是一個面生的小廝發現了她,臉色陰沉地低斥一聲,把夏椿嚇了一跳,想也沒想轉身就跑了。
接著沒兩步她就撞上做事的丫鬟,絆住了腳,被王元娘抓住非說她偷了自己的首飾,是賊,要抓她審訊。幸得夏椿在五女乃女乃面前早就掛上了號,五女乃女乃又是管得上事的,才把自己保了下來。
夏椿十分害怕,撞見此等陰私,她一個丫頭哪還能有活路,照實說了恐怕也就留個全尸。只是後來五女乃女乃知道了事情就將自己帶去見國公夫人,回完了事情就有幾個丫頭看著她,再之後就是雪芽放她出來了……
直到現在夏椿還後怕到小腿肚打顫,每次閉上眼仿佛都要听見有人來報把她拉出去,實在不得安寧。
王希音看著依舊滿臉懼怕的夏椿,知道這些已經是她能說的極限,也不再追問。想必事情比她說的只會更嚴重,然而僅是如此,王希音都有些意想不到。
嫡親的妹子在兄長喜事上不在新房,反而去私會男子。拋去私德不說,王元娘簡直一下把全家得罪光了,便是新進門的大嫂听出個原委怕也要心生埋怨。
「旁的我也不問了,再問你一句,雪芽姐姐可教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那男子是何人?」這是王希音十分好奇的,畢竟王元娘回到京城也沒多長時間,更不曾外出過,怎麼就能跟男子搭上話並在避人處私語了呢?
夏椿皺眉好生想了想︰「秉姑娘,那男子奴婢也不認得,倒是在正院听了兩句閑話,貌似是個不小的官員,嗯,年紀似乎比五爺還要大些。」
听了夏椿的話,王希音就知道自己問了傻問題。夏椿一個丫鬟,又成日伺候自己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哪里認得什麼男子。
「我知道了,你昨晚也受了不少驚嚇,今天不用當值,跟我一起吃些點心,回去補覺罷。」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就夠了,剩下的還是直接問娘親比較好。
誰知夏椿得了這話也不感激,當即跪了下來,狠狠磕頭︰「姑娘,姑娘救救奴婢……奴婢還想繼續伺候姑娘……」
劉氏這才回過味來︰「知根知底還得聖上賞識的……你是說德普?」
王斐雙頰一熱,見女兒眼觀鼻鼻觀心好似不曾听見,忙道︰「我哪就指名道姓了,只是讓娘給珍娘瞧一瞧罷了。」
劉氏看了她一眼,就著她攙扶的手拍了拍︰「叫我想一想。」外孫女嫁回自己身邊,自然是好姻緣,只是王德普的婚事有安樂長公主把持著,她頂多遞個話,只不過今天看長公主對女兒省親格外重視,也許有戲?
……
另邊廂,王希音跟著母親出來,三太太對她道︰「你大姑姑今日回來要住一宿,若是跟老夫人住也還好,若她想去繡樓感懷一下,你須得先去拾掇一番。」
王希音忍不住問︰「娘,楊家表妹要是住下來是跟我一起麼?」
三太太奇道︰「自然與你大姑姑了,你想與她一起玩?」
王希音連忙搖頭,知道自己說差了話,順勢要溜︰「……二娘說自個兒頭疼,今日大姑姑回來都不曾見,我去看看她。」
三太太自然毫無所覺,她身上一沓子事,沿路已經有等不及的嬤嬤給她報事情了︰「去罷,也把你大姑姑給她的見面禮帶上。」大姑太太給兩個小姑娘一人一串玉石珠子,色澤圓潤,質地勉強算得上乘,只是三太太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見面禮帶著一股子敷衍的意味。
見著女兒逃也似地離開,三太太搖搖頭,與元嬤嬤道︰「大廚房那邊準備如何了,今日姑太太回來,少不得晚上要聚一下。」
元嬤嬤立時道︰「早就備上了的,雖然姑太太走後,廚房換了一批人,但姑太太的口味可都一直留著。」
這多余的一句話叫三太太多看了一眼她這個忠僕,調侃道︰「看來這個年嬤嬤的門檻磨低了不少。」她想挑人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想必已經有人求了上來。
元嬤嬤老臉一紅,不敢接話。
三太太笑笑︰「這有什麼,我還盼著有能力的人過來看顧淳哥兒、靜姐兒,有嬤嬤給掌眼我也放心。」
「太太折煞老奴了。」元嬤嬤弓著身扶著三太太往管事院子走去。
卻說王希音從母親那邊跑開就去了旁邊的廂房,如今正院西廂房第一間住著王二娘,她從昨天起就喊頭疼,劉氏叫了郎中來看只說是著了涼需要靜養,開了兩副溫補的藥,劉氏也就隨她去了。此時西廂門前沒有站著人,王希音讓秋槿敲開門,二娘的大丫鬟綠蘿連忙迎出來。
「我們姑娘正想著三姑娘呢,可巧您就來了。」綠蘿道,因著大姑太太今日省親,家里沒人顧著這邊,二娘也有幾分嬌蠻,竟跟老夫人置起了氣,哪個也不讓在外面守著。他們二房的人在國公府本就有些尷尬,二娘還如此做事,當丫鬟的也無可奈何。
王希音也不理她,徑直過去看︰「二姐姐好些了麼?」
此時二娘正歪在炕上吃桔子,見王希音過來,裝也不裝一下︰「快來嘗嘗,比前些日子的甜。」
綠蘿一臉的尷尬,小心翼翼地看著王希音似乎生怕她轉腳就將二娘裝病的事捅給老夫人。
王希音才不管一個丫頭的小心思,將手爐遞給秋槿,從袖袋掏出一串玉石珠串道︰「大姑姑還說起姐姐呢,知道你身子不適托我把見面禮給你。」
王二娘瞭了眼那珠串,懶洋洋道︰「放一邊罷。」
倒是綠蘿連忙上前︰「多好的東西,我們姑娘定喜歡得緊,奴婢給您收好。」
王希音尋了個炕邊的小凳子坐下︰「瞧著二姐姐已是開了胃,晚宴該是會出席的罷。」
王二娘皺了眉︰「大姑姑還要留下吃晚飯?」其實王二娘並沒怎麼見過這個大姑姑,實在是她親娘小劉氏當年在府里被這個大姑姐整治得很慘,時常說起來也咬牙切齒,王二娘只覺得那是個凶神惡煞並不想見。況且小劉氏也曾經得意洋洋說王斐嫁的楊家規矩大,每天都要對公婆三跪九叩,小心伺候,連多出屋一步都要挨打。
因此王二娘只覺得躲過一個上午就沒什麼事了。
「當然了。」王希音道︰「大姑姑從洛陽來,怎麼也要歇一晚的。」
王二娘實在是煩了,剛要出口拒絕,綠蘿緊著道︰「姑娘,請用茶。」打斷了她要說的話。王二娘瞪她一眼,方才沒好氣地說︰「知道了,要是不再頭疼我就去。」她這裝病不僅是討厭大姑太太,也有著對老夫人的不滿。自打二房走了,老夫人日日叫王二娘去佛堂給她讀經或者抄經,讓她口干舌燥不說,手腕還疼,美其名曰修身養性,在王二娘看來就是磋磨人。
怪道母親臨走時淚眼朦朧地說她要苦幾年,每每想到王希音能跟著三太太出門訪友,而她卻被拘在屋子里,王二娘就老大不滿意。
王希音听著就道︰「姐姐也不必勉強,不過今日大姑姑還帶了楊家表妹來,你還沒見過罷,」
這卻是二娘不曾听說的,雖然她住在正院,但因著跟老夫人賭氣,丫鬟僕婦一律不許去前邊獻殷勤,有什麼聲響她都不知道。聞言方有了興趣︰「楊家表妹?長得如何,穿著什麼衣裳?」
王希音一一說了,楊芝珍的衣裳顏色有些清冷,樣式也不是新款,王二娘听著就飛揚了眉眼︰「知道了,晚上我會去的,你也跟三嬸娘說一聲,我想吃醋魚了!」
「好,那姐姐先歇著,晚些時候我再來。」屋里哪個看不出王二娘起了想在楊芝珍面前顯擺的心思,左右她肯去就算是全了禮,三太太也不至于分心思去想晚飯要不要給二娘獨留一份。王希音順著答應下來,就告辭了。臨出門都能听到二迭聲叫丫鬟理衣箱的聲音。
「三姑娘,」王希音正要回繡樓重新梳洗換衣裳的時候,雪菊快步過來︰「老夫人請您進去呢。」
正屋里,劉氏和大姑太太、楊芝珍已經神情平靜,都坐回原位了,見王希音進來,也不等她再喊人,劉氏先招了手︰「靜姐兒來,你們表姐妹不曾見過,此次珍娘頭回來京城,還要你陪她多熟悉熟悉。」
楊芝珍與大姑太太肖似的臉無神表情,搞得王希音笑起來也甚是尷尬︰「是,表妹能來我也是極歡喜的……」
劉氏得了這麼一句已然欣慰得很,還要說什麼,卻是大姑太太開了口︰「靜姐兒過了年應是十三了罷,這個年紀的女兒家正是愛俏,卻也得知道德性和學識才是女子之本。」
王希音一愣,並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對,叫這個頭回見面的大姑姑訓斥,但礙于自己勢弱,只得憋屈道︰「姑母說的是,希音記下了。」
劉氏也听著不像,但多年沒見女兒,她自然不會在小輩面前駁女兒的面子,听了王希音得體的回答,還滿意地道︰「哪里就十三了,靜姐兒月份小,翻過年算十二。」她疼愛地拉著王希音的手︰「小姑娘家打扮打扮也是好的。」
大姑太太面色嚴肅︰「娘,您這般慣著孩子是在害她!我也打姑娘過來的,知道京城女兒好攀比服飾,性子浮躁,只是歪風不可長,我家老太爺最重德學兼備,就是我家珍娘打小也是讀著經史長大的,教養久了才有這沉靜的性子。我今日瞧著靜姐兒早早就穿上了春衫,以現在天氣難免早了些,這一點雖然珍娘是你妹妹,卻做得比你要好。」
王希音一時不知是不是方才她跟二娘說的話被大姑姑听了進去還是怎的,只想著一會兒月兌了身連忙給二娘報個信,不然到了晚宴大姑姑不一定還要再說什麼。
見佷女被自己訓得抬不起頭,大姑太太也松了口︰「話不好听,卻是這麼個理,靜姐兒你以後明白了還得感謝我這做姑姑的。今日也罷,你畢竟年歲小,現下珍娘性情剛養成,我也是擔心京城的風氣帶壞她。此番珍娘頭回來她外祖家,還勞你這做姐姐的給她引下路,如今你是住在紫簪樓罷?那也是我做姑娘時住的地方,後來常常念給珍娘听,你可以帶她過去。」
從頭至尾一通安排都是大姑太太說了算的,王希音心里有些惱意,但也不好多說什麼,帶著表妹楊芝珍出得屋去,她穩定了兩個吐息才笑著與表妹道︰「楊表妹一路過來很是奔波,有什麼要的盡管說與我。」
楊芝珍垂著眼瞼答了一聲,似乎並不想多言。
就比如那場夢中父親也中了舉,又比如夢中的淳哥兒溺水後連燒三晚藥石難救已經去了,而五女乃女乃也已是形銷骨立,面如枯槁。至于王希音,她曾經漠視過淳哥兒的存在,淳哥兒失足落水時她才剛剛從他身邊走過,沒有搭理那個憨厚的弟弟一下。淳哥兒燒到第二天的時候,她才有些慌,直到噩耗傳來,五女乃女乃哭到昏厥,她方意識到自己的無視造成了什麼。
在母親一遍遍盤問淳哥兒出事當天情況時,王希音終于被問了出來,面對母親絕望、悲傷、痛恨和愧疚交織的復雜面孔下,她哇地一聲把積攢了許久的恐懼哭了一出來……那年,她已經十三歲了。
淳哥兒在那年,也是永遠的,停留在九歲,一個將要被視作大人的年歲。
然後父親無心讀書,丟下她們母女二人外出周游散心。母親萬念俱灰,對女兒更是看都不願多看一眼。曾經滿心滿眼都是跟弟弟爭母親寵愛的王希音頓時發現生活沒有任何希望,她喜愛的首飾、繡品都失了光彩,更甚者由于她漠視弟弟的事情暴露出來,全府上下對她都一副冷觀嘲弄的態度。
直到有一天恍惚的王希音走到淳哥兒落水的池塘邊,想著當初淳哥兒落水時體驗到的是個什麼滋味,想著想著,冰冷的池水就已經沒過了她的臉……
再醒過來,王希音就回到了淳哥兒出生那年的夏天。一個再正常再平安不過的中午,她午睡被魘,醒來就是五女乃女乃挺著肚子為自己執扇關切的模樣,她眼角含淚還沒說話就哭出了聲。
可把五女乃女乃嚇壞了,將扇子丟一邊抱著女兒哄︰「靜姐兒這是怎麼了,可是夢到什麼不好的?」
王希音抽了抽鼻子,甚至顧不上吃驚自己身骨縮小,白白女敕女敕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五女乃女乃吹鼓的肚皮上︰「我夢到,我沒有照顧好弟弟,娘難過……」她其實沒想過這是什麼奇遇,那時滿心想著是佛祖對她這個罪惡的人下入地獄前的救贖。
五女乃女乃溫柔地笑了,熱熱的掌心敷在王希音的小手上,也撫著肚中的孩子︰「靜姐兒是個好姐姐呢,現在就想著弟弟。等弟弟出來,要好好謝謝姐姐呢。」
他謝我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我……王希音低下頭,不敢再陷入曾有的那恐怖的自我盤問︰淳哥兒彌留的三天里有沒有想到她,有沒有……恨極了她?
不等王希音多想,五女乃女乃已經撫著她的背,柔柔地哼著小調︰「多睡會兒罷,還早。」哄著依依不舍的她夢會周公。
即便以為下一刻就要墮入地獄,那也是多日來王希音睡得最香最甜的一覺。
好久……沒再夢到那時的事情了。王希音有些頭痛,也不知今天是觸到了哪根弦,又教她將前情舊事翻了出來。其實……她已經很努力想將那些可怕的記憶遺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