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組織很窮的,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
「妖怪的飯量很小。」
「而且我們會長挺傻的,陰陽寮沒什麼前途。」
「沒關系,傻人有傻福。」
三寸不爛之舌最怕遇上一根筋,在辛辛苦苦說了自家會長半個多時辰的壞話後,立花是真的有點招架不住了,她稍微喘口氣,道:「你讓我去跟瀨戶會長商量一下吧。」
「真麻煩,」金魚姬癟癟嘴,「那你們快點商量啊。」
其實如果不是身份背景太復雜的妖怪,陰陽寮中的成員可以直接與其締結契約,根本不存在要經過會長同意這一說,但最近的瑣事太多,立花還沒做好接受新式神的準備。
待金魚姬離開後,黑童子從寮中走了出來:「又是上次那只妖怪?」
「嗯,」立花有些苦惱地點了點頭,「真讓人為難。」
「身為陰陽師不就是要和妖怪締結契約麼,別人高興都還來不及,你為什麼會感到為難?」
聞言,立花從腰間取下錢袋子晃了晃,僅存的幾枚銅錢相互踫撞,發出了稀稀拉拉的清脆聲響。
見黑童子仍然是一副不解的表情,她又說道:「如果你明天能穿件最樸素的衣服,扎個最樸素的頭發去河堤搬磚掙口糧,我就和她締結契約。」
黑童子模著下巴思索片刻,然後十分嚴肅地說道:「你還是先和瀨戶商量兩年再做決定吧。」
立花對此相當贊同。
正午時分,她去會議室內將稻森華林的情況全部匯報給了大河原藏島,大河原听後也和立花想到了同樣的辦法,但沒有具體措施,只能將此事暫時擱下,等華林的情緒穩定以後再做打算,另外,立花也順道去見了伊勢谷,並把瀨戶交給自己的任務全告訴了對方。
「那小子長大後怎麼跟天海大人一個德行,」伊勢谷抱怨兩句,說道,「我現在就把青行燈召喚出來,你帶她去見夜叉就行。」
「現在見面的話我怕他們兩個會打起來……」
「你的意思是靜觀其變?」
「差不多,」立花回憶了一會兒夜叉身受重傷後的表情,不由得脊背發涼,「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了,前輩。」
伊勢谷大笑兩聲:「你是那小子心尖上的人,大叔一定會多加關照的!」
瀨戶心尖上的人頓時慌了:「我們只是上下級關系而已!」
「哈哈哈,掩人耳目嘛,這招還是我教給他的,沒想到他這麼能活學活用!」
立花放棄掙扎了。
正事談完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她來到走廊上,卻發現妖琴師並不在附近,這時才想起來人家的琴已經被夜叉給折騰得壽終正寢了,自己則在當天承諾過賠償,想到這里,她將手伸到錢袋子下掂了掂最後的家當,一咬牙,轉身去了妖狐的房間。
走在大街上,妖狐倍感疑惑地望向立花,問道:「為什麼要讓小生陪同?」
「因為你看起來像位風雅之人,而且,」後者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要是老板夫人也在現場,你還能幫忙砍砍價。」
「有前半句話就夠了。」
「後半句話是對你能力的進一步認可。」
妖狐挑眉:「小生本來想告訴你哪兒有價格便宜且質量上乘的樂器賣的……」
「大哥!」立花猛地轉身揪住了他的衣襟,「請原諒我的無知!」
「乖,跟著小生走就對了。」
天空呈現出灰蒙的色彩,完全沒有了蔚藍的影子,重重烏雲掠過,雨滴砸在樹葉上的破碎聲異常清晰。妖狐帶著立花穿過好幾條小巷,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慢慢變得稀少起來。
「到了,」他在一座破舊的町屋前頓住腳步,輕叩了三次房門,「小生打擾了。」
扣門的方法極其有規律,兩快一慢,就像是提前約好了一般。
木門緩緩移開,透出屋內幽暗的燭光。
「五十幾年沒見了,你這狐狸居然還沒被抓起來,」一名頭戴斗笠的紫衣小妖從最黑暗的地方飄了出來,略微低沉的女音驟然響起,「怎麼又領著個眼生的小姑娘?」
妖狐徑直走進屋里,手一揮,四周的燭台全燃起了火光,整間屋子都被照亮了。
「這位是盜墓小鬼,」他介紹道,「是由盜墓者的怨念聚集而成的妖怪,經常在各個古老神秘的墓穴中盜取珍寶,十七弦琴什麼的,應該不成問題。」
話音剛落,盜墓小鬼便移到了立花身邊,並用一種可以被稱為「專注」的眼神打量著後者的胸部,立花臉一紅,趕緊雙手護胸躲到了妖狐身後,問:「你忽然靠那麼近干嘛?!」
「看看而已,又不模,至于害怕成這樣?」盜墓小鬼調侃道,「尺寸雖然不錯,但我對女孩兒沒什麼非分之想,我只是好奇你這顆心髒還能在體內待多久。」
妖狐:「小生已經和她締結了契約。」
「陰陽師啊,怪不得。」
盜墓小鬼曾經是萬流前任會長天海拓也的式神,契約解除後就一直待在京都生活,陰陽師們認為她妖力不強無法掀起風浪,並未多管,而妖狐則是在被封印前結交了她,兩人來往不多,只能稱得上認識。
一刻鐘以後,盜墓小鬼從密室中取出了一張整體呈鳳凰尾羽狀的琴,面板上有許多細碎的梅花斷紋,琴額處還懸著一綹海藍色流蘇,音色透澈,雅致美觀,想來應該是有一段歷史的。
立花本想詢問價格,卻被對方直接打斷了。只見盜墓小鬼將食指覆在嘴唇上,頗為俏皮地閉上一只眼楮:「我的寶物不是買的,是換的。」
「換?」
「比起陪葬品,她對死者生前的故事更感興趣,」妖狐解釋道,「活著也一樣。」
立花考慮了一會兒,然後在盜墓小鬼的帶領下來到里室坐著,對方連茶水都備好了。
此時,妖狐突然說道:「你們先講著,小生去町屋周圍轉轉。」
橘黃的火焰暈染著立花的面容,清脆的 啪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尤其突兀。
良久,她輕啟薄唇:「我是當今左大臣石原矢也的獨女,石原立花。」
盜墓小鬼原本有些散漫的心思瞬間收攏了起來。
「我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母親香取月生是一名性情開朗活潑的陰陽師,但她在我八歲時就外出游歷了,坦率而言,我現在連她的聲音都記得不怎麼清楚,也許再過兩年就會完全忘記了吧——也不知道為什麼,從那之後父親就管我管的特別嚴,一件小事做錯了都會罵我很久,當時我本來計劃著十五歲再離開京都,學習母親四處游歷,但卻不得不因為父親提前行動。」
後來,她趁著夜色翻牆逃走,一路朝北方前行,風餐露宿饑不擇食是常有的事,雖然習慣起來很難,但她從未想過放棄,逐漸的,她開始融入平民的生活,和村民們的交流也增多不少,所以有很多人都來為她引路,例如陰陽師的大致裝束,最基本的陰陽術是什麼,附近有哪些陰陽寮可以定期免費教學,就這樣,初入世事的石原立花邂逅了滿腔熱血的瀨戶御早。
「沒有陰陽寮願意收你啊,」笑容明朗的少年咧嘴一笑,「剛好,我也是沒人要的,我們一起遠游怎麼樣?」
少女?*??乜醋潘??褡帕四?頻牡閫貳 br />
「哎,」盜墓小鬼有些驚訝地說道,「你都把妖狐收做式神了,居然沒有陰陽寮願意讓你加入嗎?」
立花搖頭:「一直沒有。」
從那之後,她和瀨戶就以收留資質平庸的陰陽師為目標,無論男女。等他們意識到同行人數太多時便自顧自地在海邊建立起一座陰陽寮,遭遇天災後才搬去了桓守鎮,準備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生,直到目睹夜叉屠村……
木杯中的水漸漸溢出,盜墓小鬼仍保持著倒茶的姿勢直愣愣地盯著立花,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夜叉……那只傳說中的惡鬼?」
「他好像是有這麼個外號,」立花皺了皺眉,「不過現在他已經不會亂殺人了。」
盜墓小鬼滿臉不信,但她依然決定將故事听下去。
立花以巧妙的方式同夜叉締結了契約,二人朝京都出發,一路上遇見了很多古怪的事情和各種各樣的妖怪,原以為只能和九命貓當一輩子苦命主僕的石原立花結識了新的伙伴,姑獲鳥,般若,蝴蝶精,黑白童子,妖狐,他們組成了如今的立花小隊,每一人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听到此處,盜墓小鬼下意識地感慨道:「真好,天海大人老提醒我們不能僭越,有時候想跟其他式神打鬧一下都難。」
「每個陰陽師都有自己的風格,像天海前輩那樣也有一定的好處,」立花的眼底閃過幾分煩惱與無奈,「我的隊員們早就成功翻身做飼主了。」
「難道你不覺得很有意思?我賭十張鳳尾琴,惡鬼夜叉肯定心悅你。」
「一張就夠了,我怕你听故事听得傾家蕩產,」立花毫不客氣地伸出手,「交貨吧,爽快點。」
盜墓小鬼:「第一次見到你這麼直率的客人……」
「把琴給我,我不介意再多听你夸獎幾句。」
「沒有半點夸獎的意思還真是對不住啊!」
立花抱著鳳尾琴跑到町屋外面,找到了正在和一名迷路少女聊天的妖狐,心里暗自罵了句禽獸,隨即招呼道:「夫君,該回家女乃孩子了!」
當了兩百多年處男的妖狐笑容一僵,尷尬全寫在臉上。
「那個……抱歉,夫人,」少女紅著臉朝立花微微鞠躬,「我,我先走了……」
立花笑著揮手:「有空常來啊!」
「你太淘氣了,立花大人,」妖狐輕咳兩聲,將話題轉向另一邊,「琴換到了嗎?」
「妥妥的,我們快回去吧,夫君。」
「別開玩笑了,小生還不想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