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文潔小心翼翼的靠近滿秋,從那天清晨起滿秋回來便一直有所異常。她自從那日回來始終安靜,安靜得異常,就像當年全家遭到殺害時一般。
滿秋回過神來,微笑望著她,眼神琉璃婉轉,「怎麼了?」
「該喝藥了。」她輕輕地把藥碗端來,滿秋笑著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用繡帕擦擦唇角,回過頭來目光淺淺︰「錫慈安頓好了麼?」
「嗯」文潔點點頭,「把她放到韓掌史身邊了,也無人知曉,娘子安心便是。」
「那就好」滿秋點點頭,說輕輕的,帶著倦怠和疲憊。「文潔,安排你做些事情,去找些熟識的姐妹聊聊宮中的近況,看看咱們這些娘娘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看看娘娘家族的閑話和家常。」
文潔有些驚訝,她睜大了眼楮看著滿秋她知道主子一向不喜後宮閑事,滿秋見她這幅樣子,用手帕掩嘴一笑,「小丫頭,快去吧。」
文潔有些不知所措,她這些天又開始服用那些美顏聖藥,滿秋究竟在那天見了什麼听說了什麼?
「哦,對了,若是什麼時候陛下來,你阻一阻便讓他進來吧。」滿秋這話說得輕飄飄的,文潔卻險些把藥碗摔落。娘子什麼時候決定的?她都不曉得。
滿秋笑笑,這些天她也想清楚了,當時蓬萊殿的事,無論是誰都是有意為之,即便自己逃過此劫也躲不過下一次。
不過,那人究竟是誰呢?不知李明澈有沒有查出來。
「二皇子回來了嗎?」這孩子也不知道去了何處,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他去哪里了?」滿秋抬起頭,再次看向文潔。
文潔抱歉笑笑,「奴婢不知。」
此時小舒突然匆匆跑來,一邊大叫「娘子,二皇子和三皇子打起來了,娘子!」
滿秋看眼文潔,手忙腳亂的從床上下來,「怎麼回事?這孩子現在在何處?」
「二殿下被挽陶姑姑帶走了,想必是去了清寧殿。」
挽陶知道了,只怕此事太後也知道了。
滿秋趕忙披上衣服帶著文結和小舒趕往清寧殿,邊走邊問「怎麼回事?」
「奴才也不知,只听說二殿下最近認識了個新伙伴,殿下許是覺得娘娘生病了便同伙伴玩得很開心,只是……殿下不知那伙伴是三殿下。」小舒有些焦慮的說。
「怎麼會是三殿下?」滿秋看著小舒當真有些急火攻心,「我不是要你看好這孩子嗎?」
「奴才,奴才……」小舒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滿秋見了氣不打一處來卻也無法一直訓斥他。
「先去看看承安,快走。」
滿秋急匆匆跑到太後所居的清寧殿,她看到承安這孩子跪在太後腳下,心中才有些放下,然後向太後行禮,慢慢向太後走去。
「太後娘娘,是滿秋不好,教導不利,還請您責怪。」滿秋走到承安身邊也跪倒在太後腳下,她一臉自責。這孩子若是有什麼閃失,如何向他母親交代。
蘇老太後長嘆一口氣,「帶回去吧」。她一臉悲戚的樣子,欲言又止讓滿秋覺得有些不安。
「承安,來,起來」承安這孩子一向很乖巧,她這才有機會仔細看看他。承安眼角被打得淤青,眉骨上帶著一道口子不深不淺讓滿秋看得卻十分心驚,「疼不疼?」滿秋拿帕子輕輕拭過他的傷口。
那孩子一臉堅強的樣子抿著小嘴,一言不發。
她有些心疼,輕輕嘆口氣然後拉著這孩子的手向太後告別。
回到院子里,她讓文潔拿出藥酒為他清洗傷口,為他包扎。
「承安,你一向憨厚謙和,為何今日會同人打架?」滿秋看著他的眼楮,輕聲開口問他。
承安低著頭,悶悶的不開口。
滿秋見他這般瞬間大怒,立刻手掌狠狠拍桌子「說話呀!」文潔在她身邊對她說,娘子身子剛好莫要氣壞了,別動怒。
只是這孩子仍舊沉默,他低著頭,也不看滿秋,明明是張喜人的小胖臉,卻不發一言。
滿秋看著他,心中越來越急,遲遲不言,她目色帶著凌厲,「啪」一巴掌打到這孩子臉上。「你為何要跟人家打架?」
承安小臉倔強獨自含著眼淚一言不發,滿秋實在不知道是為什麼,他一向乖巧听話因為自己養他們比尋常人要難些,所以他們從不給自己闖禍,如今這是為何?滿秋長嘆一口氣,多說小男孩多少會淘氣些難道這是真的嗎?
「既然你不說,便就一直跪在此處反省,什麼時候肯說了再起來」她生氣的拂袖而走。
滿秋之後便一直待在房中,文潔和小舒見著滿秋臉色鐵青也不敢發聲,滿秋只撂下一句「你們誰也不要管他,他不是骨頭硬嗎,那便讓他吃吃苦頭。」
她便開始拿出繡布來開始繡花紋,許久不練手都有些生疏,選了個並蒂蓮花的圖樣來繡,剛開始起針,耗了不少心思,花開兩朵一朵盛放一朵含苞,周圍用層層疊疊的綠色絲線秀出荷葉舒展的模樣。
剛剛繡出幾瓣花瓣,滿秋揉揉眼楮,才發現已經天黑了,小舒早已點上了蠟燭。滿秋秀氣的伸個懶腰,回過頭來看著,卻只見小心翼翼抬眼看著自己的念念,不見承安,這孩子還在院子外面跪著嗎?
滿秋看眼小舒,他會意趕緊去廚房端來飯菜,滿秋對旁邊的兩個人說「吃飯吧。」
「阿娘,弟弟還在院子里呢。」念念有些怯怯的看著滿秋。
「不管他,我們吃我們的。」滿秋帶著念念坐在桌上。
小院子吃飯沒有那麼多規矩,三個大的兩個小的,幾人同桌吃飯,一直如此卻也極為和諧。只是今日,滿秋罰承安一直跪在院子里,屋里的人卻多少吃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吃到一半,念念便有些吃不下,一臉擔憂的樣子看著滿秋︰「阿娘,弟弟他……」
滿秋為她夾些蔬菜,抬眼看著念念,「他怎麼了?」
「弟弟今天跟三弟打架,是因為三弟說我們姐弟倆是賤種,根本不是阿娘的孩子,他還說……」念念的聲音越來越小。
「說什麼?」
「說活該弟弟沒有爹疼,說阿娘是個沒有名分的罪人。」念念不敢說下去了,看著滿秋皺著眉頭,一臉難過的樣子。
滿秋模模她的腦袋,她的發上還系著滿秋為她制的絹花,這小人最多不過六歲,多說皇家的孩子知事早,自己一直避免著這兩個小不點這般成熟,可是自己也沒有料到他們還是在自己無法避免的情況下長大了。
她看著念念,然後對她笑笑,這孩子已經長大了,很多事不是隨意搪塞便可以糊弄過去的了,當年帶她回來的時候大雪已經下了一整夜,小姑娘還不到自己膝蓋那麼高,害羞的躲在小舒身後喚自己姨姨。
「有些事,不是你們這些小孩子可以明白的,只要你記住今後我會一直保護你們,你們始終是我親生骨肉一般的孩子。」此時她的眼神如若慈母般溫和。
然後她看著遠處那個身著淺色青色童子衫的小胖子,在這里跪了少說也有兩個時辰了,他可是覺得委屈了?她讓文潔帶承安進屋來。
小腦袋耷拉著跟在文潔身後進屋,滿秋揮揮手讓文潔退下。她拉過這孩子的小手,然後幫她把鬢角順道耳後,動作輕柔又安靜。
「可是委屈了?」太後沒有懲罰這個孩子,恐怕也是知道他心中的委屈。
他癟著眉毛垂首搖搖頭,胖胖的小臉眼楮也紅紅的。
滿秋看著他這幅可憐樣子然後盡量學著一個母親一般慈愛的樣子,把他攬到自己身邊,「你這般可憐是被他揍了?那孩子還比你小很多。」
承安搖搖頭,「是他先說話的,也是他先出手的,周圍人都可以作證,我雖然被他打了,但我也沒讓他佔到便宜」。
這臭小子,被欺負了還知道要佔理「沒事啊,以後若是有人這般說你,你便去告訴你父皇,有你父皇在老三也討得不了任何便宜。」她暗自想天下父母自己這般照顧孩子的那里有自己這幅樣子的?
承安輕輕點點頭,用袖子擦擦眼淚,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滿秋問︰「阿娘,承鴻說的是真的嗎?」
李承鴻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怎會知道這麼多。承安不好受,還不是大人挑唆的,這些人安得什麼心思。
滿秋看著這個孩子,嘆一口氣,這孩子終究是要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是這麼早便告訴他合適嗎?她把承安抱在胸口,小胖子身上軟綿綿的環繞著甜橙的香氣,滿秋覺得很踏實,「當年我抱你回來的時候,你才剛剛出生。」
「那時你就小小的一團,看起來肉肉的像是個小老頭。我從未生過孩子,你祖母特意為你找了乳母,我以為你可以每日跟著祖母一起過著吧。可是你偏偏不听話。」
滿秋吸吸鼻子,然後輕輕笑了。
「你每日沒有我哄著便不睡覺,特別粘我,最後太後娘娘只好讓你跟著我,我這里沒有那麼多地方,乳母只能住在太後那里,幸好你很乖,夜里不怎麼哭鬧。」
她能感受到承安微微在她的懷抱里顫抖的樣子。念念和承安是她一心想要好好照顧的孩子,他們有些像是當年的自己,所以滿秋更怕他們感受到寄人籬下的慌張。
「承安,你知道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