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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澈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像是對她解釋又像是回憶︰「母妃難產而亡,皇後便把我抱到身邊,幼時小孩子敏感總覺得母親不像其他兄長的母親一般對我,原是以為自己做的不好致使母妃不悅。我听旁人說母妃喜愛听琴,便找了為樂師每日勤加練習,後來若不是五哥告訴我我的身世,我可能還不知道,或許至今還是無論我怎樣努力都無法討的母妃歡心。至此之後,我便不再彈琴,听聞我的生母從來對蕭都很有興趣,我便一心一意的學吹簫了。」
听他說自己從前的故事,滿秋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年幼的時候還承歡于父母膝下,有兄長姐姐護佑,那時哪有現在這般戰戰兢兢,每日胡作非為,任性撒潑,哪里懂看人眼色。
而明澈就已經想著怎樣去討好,努力為了別人而學習,所以自己初入宮廷他才會那麼理解自己的心境,原來他經歷過的比自己所經歷的怕是還要艱難許多。
見他垂首,滿秋心下有些難過,想安慰他便對他笑笑︰「好歹這宮中還是有人與你親厚的。」
明澈抬頭看著滿秋,見對方笑著笑容溫暖,也輕輕笑著,「從前有女乃娘有五哥,後來五哥去了封地連女乃娘也離開我了,幸好老天讓我找到你,幸好我求父皇把你賜給我。真好,以後倦鳥歸棲,醒來夢中全是你。」
這情話的水平之高,讓人目不忍視,讓人坐立不安……滿秋一臉尷尬,看著李明澈那期期艾艾的眼神不知說些什麼好,按理說應該給人家一個回復,顯示兩人深情繾綣,那是話本子的必讀內容,調戲起美人來,她輸過誰?
可以看到李明澈那不要錢的情話從嘴里吐出來,眼楮眯得能夠碾死一只蒼蠅,自己這位女中豪杰竟然臨陣怯場,怯場了。
李明澈嘴角輕輕上揚,帶著若有若無的一絲笑容,噙著一絲曖昧和寵溺。
滿秋實在撐不住,老臉「唰」的一下就紅了,面上有些嗔怒「你這個登徒子!」
李明澈反倒笑意更濃,他看著坐在秋千上的滿秋,二人如今相處的時間愈發不如從前了,偉學士知他二人有了姻親之約怕他們會被旁人說閑話便向聖人提議卸任不再教導滿秋,于是二人見面時間便少了許多。
且滿秋自聖旨下達內宮便和李明澈減少二人的見面,即便是向皇後請安也刻意避開,一來是二人有了婚約不免會一番打趣,她實在臉皮薄經不得旁人玩笑,二來是兩人常在一起免不了會有好事之人傳什麼閑話,明澈雖是不怕閑話但是二人總是希望他們的婚姻是眾人祝福而不是流言漫天。
于是幾個月以來二人見面的時間都屈指可數,滿秋心中也是很想念他的,只是這人最近臉皮越來越厚了,每次見面總喜歡說些不著調的話,鬧得滿秋一臉郝然。
這時李明澈走到滿秋跟前來,輕輕蹲在滿秋身邊,抬起一只手扶在她膝頭,輕聲問,「天氣有些漸涼了,你冷不冷?」滿秋便把額頭靠在秋千上,歪著頭看他,動人一笑,「不涼。你也是,記得加件衣服。」
他牽過她的一只手,在秋千的另一半上坐下,一時間兩人緊緊挨著。
滿秋有點慌張知道這樣不合禮法,想要抱著琴給明澈騰地方,她方要起身,便听見李明澈悶悶的說︰「你莫走,陪我待會。這段日子,我很是思念你。」隨後李明澈便將所有的重心壓倒滿秋身上,輕輕抱著她,臉埋在滿秋身上,深深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槐花和紫藤花的味道。
滿秋被他抱著,見他這般疲憊,眼底露出心疼的神色,騰出一只手輕輕拍打著他的手背,兩人一時無言。
這時的槐花早已凋謝了,紫藤又開了一次,遠處黃昏淡淡橙黃色的光,一對燕子劃過天空。
他二人坐在秋千架下良久,李明澈借著黃昏的光芒,將修長干淨的手指挽成蝴蝶的樣子,從槐樹的樹影下翩翩飛舞,暗橘色的晚霞和昏暗的樹杈里一只蝴蝶來回穿梭,他手指修長,指節干淨整齊,蝴蝶在掌間偏偏起舞,活靈活現。
滿秋也挽指化作蝴蝶的樣子在地上飛舞,兩只蝴蝶一前一後心有靈犀扇著翅膀一起飛躍過高牆。
忽而,李明澈緩緩地在背後對她用低沉溫柔的聲音認真說道︰「我想,既然有了你我便不會再有旁人亦不願再娶旁人,可我若是沒有你我便是已然娶妻便也會休妻娶你。滿秋,槐樹為約,蒼天為證,本王愛慕姑娘無雙,不知姑娘可願意賞臉與在下此生結伴二人共赴白頭?」
她淺笑著拱手福禮,「既然王爺誠心相邀,妾怎好推月兌?」
北小院永遠是讓人安心和熟悉的地方。帶著滿秋個人喜好,滿園的花香,一個女子的溫潤細致,如水如玉,花開四季,與門外的明爭暗斗大相徑庭,帶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和溫暖,沒有那麼多的復雜陳設,是避難的港灣,是讓人懷念的臂彎。
一年時光匆匆,少年們在人情世故中模爬滾打,人情終于在一年的時間里變得練達,也開始明白內宮暗處的各種規矩,他們依舊小心翼翼,努力保持著自己的觸覺,謹小慎微,擴大自己的勢力努力保護著經營著。
北小院里的青梅竹馬,彼此在這宮中無力的攙扶著成長,或得或失,終于走過了迷茫和畏懼,開始試圖舒展自己的羽翼,兩人互相依偎,把彼此的後背交由彼此,前朝後宮,試圖廝殺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其實很多年後,回過頭來想一想,那時還是年幼,和彼此依靠的時間終究不是太長,確實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又是一年落黃滿地,兩人安靜的坐在院子里,月光如練,溫和婉轉的光影照射在蒼茫的皇宮綠瓦之上,秋風有些蕭瑟,帶著涼意。
他從小官那里取下墨色的貂裘,瓖著銀色暗花的紋路,不由分說便搭在滿秋肩上,「入秋了,夜里的風太冷,別凍壞了身子。」
滿秋看著他如同湖水一般澄澈的目光,眼里好似綴滿星子的夜空。任由那人在額頭上印上一吻,莊重又虔誠。
李明澈告訴滿秋,五皇子要從北庭回長安來了。
如今邊關局勢愈發嚴峻了,據說高昌雖未進犯可依舊大幅屯兵,幾個小族也正虎視眈眈,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五皇子如今已經二十一歲,當年五皇子康王的母親在他十三歲因病去世之後便被聖人派往封地。幾年前吐谷渾來犯時他協同朝廷派往的大將一同大破敵軍,滿秋在安西時便听聞康王在幾年之內將邊境北庭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也是安居樂業,對他稱贊連連,想來也是個雄才偉略的王子。
那人應該對明澈很好,所以才有明澈這般掏心掏肺的對他。皇位的誘惑,滿秋身居內廷,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權力是多麼美好的東西,足以讓任何人為之瘋狂,君不君,臣不臣,家國天下盡在一人之手。
這段時間,即便是滿秋身居後宮都曾听聞聖人和太子之間因邊關戰事和用人之事上時常意見相左。
聖人行事果決,在戰事國事上絕不退縮含糊,力主攻打邊疆,然太子仁孝認為百姓恐無法在承擔連年戰事主張議和,太子一派時常和皇帝在朝堂上爭論,听聞皇帝對太子的主張很是不滿時常,召集宰相商議征戰一事卻並不叫上太子,反倒總是帶上三皇子泰王。
那位三皇子是昭儀所出,沉穩有心計深得聖心。滿秋略見過幾次,此人大概有三十歲的年紀。泰王的王妃時常進宮拜訪各宮妃嬪,其意圖更是昭彰可揭。放眼長安內的皇子們,如今有能力與太子爭一爭的怕是只有三皇子泰王了,所以康王的回歸怕是要引起一翻變化。
李明澈今日還帶了滿秋家人的消息,繁夏的婚事也算是徹底定下來了,而康王回鸞的理由便是與繁夏成婚,立繁夏為康王妃,年後二人便可成親。
與繁夏一同嫁入康王府的還有個側妃,這位側妃出身很是不同竟是出自五姓七望的太原王氏,據說無論是門風還是家教皆為上品為世人所稱道。
滿秋聞此心中對繁夏便更是憂慮不已,繁夏與普通長安世家女子不同,自幼在邊關長大,心性不拘,一格一舉一動都與胡女十分相似,爹娘都為此十分頭疼過。
滿秋自從和明澈定下親來,便一直心存僥幸,既然她江家的女兒一定要和皇族聯姻嫁入皇家才能讓聖人放心,不如就讓她自己嫁給李明澈,何況明澈待她是真的有心,她亦鐘情于他,如此繁夏自可尋得一心儀之人不必拘于禮數。
可有些事,從來就不是能夠順應自己所想。
在這宮中,見多了陰差陽錯見多了波詭雲譎,或許連自己都養成了一副鐵石心腸,不悲不喜。
「你從來敬佩你五哥,可他一娶便是三位,今後你若納了妾,切莫負我。」說著眼里也有些難過,聲音都嘶啞了,卻仍然對著明澈笑笑。
他攬著她,手臂環著她的肩頭,緊緊把她圈在懷里,兩人之間不帶一絲縫隙,高大的身影貼著她的脊背「不怕,我只有你一人便是。」
滿秋有點動容,他的話好像觸模到心里的某個位置,讓她的眼淚瞬間就掉下來。
滿秋眼淚流的有些厲害,李明澈看著都慌張了,手忙腳亂的為她擦眼淚,可她又笑著對他說︰「之前你一直寂寞了好多年,我猜可能是為了與我相遇,所以今後的日子里把我也加進去吧,我陪你一同度過這年月,今後有我擁著你,出了什麼事由我保護著你,不怕。」
李明澈見小丫頭拍著胸脯,一副器宇軒昂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可又覺得很溫暖,原來這世上還有女子不求夫君庇佑,不愛風花雪月,寧願與之同舟共濟的,突然覺得她叫囂的樣子也很好看。
一切都在這一句,不怕,我在。
其實這人當真狠心,連個像樣的誓言都不忍心告訴自己,可偏偏,他的眼楮,映出星辰明月,江河大海,就這樣,無需誓言,便可輕信相許。
她為人公正嚴格,性子爽利,在宮女中很有威嚴,地位極高,只是卻一直未見官職上的提升,這其中的門道滿秋覺得說不定和此次她中毒生病有關,所以跟師父商議片刻,便決定前來探究一番門道。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便聞到屋內一股淡淡的藥草獨特苦澀的味道。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那殘損的生命,突然覺得原來生命是這般脆弱,生死存亡之際,選擇活下來的,都只是最原始最本能的一種手段而已。
一個能夠救命的解藥,自然會是收服人心的無二砝碼。
滿秋在感嘆生死之際,文潔看到她正木然站在韓掌史床邊,袖子里揣著一瓶紫藤花油。她立馬跪在滿秋跟前,目光帶著期待,「公主,您來了,求你救救韓掌史。」
「韓掌史?」她似笑非笑的看那病人一眼,「既然已經被人害的險些失了性命,您還偏就這般認命了麼?那人可在暗處看著您的境況兀自得意,您便這樣就此認輸?藥石無醫的成為旁人的手下敗將,虧了文潔千方百計的試圖維護你,不顧性命。」隨意瞥了一眼面色鐵青強弩之末的韓掌史,勾唇冷冷一笑。
說完這番話,飄飄然離去,留下幾人不知所謂,和床頭的一瓶紫藤花油和百毒解藥丸。
過了三天,再度來到內廷局,只見那人已經恢復了幾絲血色,滿秋倒是有些驚訝,這丫頭的醫術,或許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不由帶著更多的打量看著那個才貌不揚的小丫頭。
韓掌史打發了文潔出去,盯著滿秋上下打量一番,便直接對滿秋說︰「我的性命為公主所救,公主既然來了,有什麼要求便提出來吧。」
她隨意繞著彎子,隨便說些客套話「不過幾天,您便恢復了精神抖擻,當真是如有神助」。
「多虧公主一言點醒夢中人」那韓掌史面色有些僵硬,似乎帶著戒備。「公主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意我已然明了,您想要什麼,只說便是。」
她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想這人果然善謀心計,卻也光明磊落,她只覺得師父所言的確有理。若是收為己用,的確深有助益。
「掌史快人快語,滿秋很是欽佩。」然後帶著一絲清明的淺笑,坦誠的看著她「我知道掌史身在這個位置,自然不願意拖欠人情,我一番心意也不願意浪費。」對待這般透徹又聰慧的人,她這些班門弄斧實在是有些幼稚,反而誠實才是上策。
滿秋偏過頭,正視躺在床上的韓掌史詢問她,「掌史覺得文潔那個丫頭如何?」
韓掌史畢竟在宮里這個位置上呆了這麼多年,滿秋的一句話她便明白,只是心中總是覺得這樣未免太過簡單了些,「難道公主想要這個丫頭?」
她笑得燦爛,卻並未直言。因為她深知,自己想要的不止是文潔,還有眼前這人的人脈,心性。一個小丫頭,哪里能夠喂得飽她的胃口。
韓掌史沉思片刻。目光也飄向窗外,淡淡的說「這丫頭的確是個機靈的,又懂些醫術倒也難得,」隨後頓了頓又搖搖頭,才繼續說「只是性子未免有些太過莽撞了,又不懂規矩,也有些單純,實在不適合這里,公主□□機敏想來也是明白的。」
滿秋點了點頭,很是贊同,最後還是看著眼前這位韓掌史︰「掌史說的我也知道,只是我覺得這丫頭卻是個難得的,醫術不錯,也有膽識,這般干淨心性我反倒很欣賞。」隨後對著韓掌史掩面巧笑,「有時候人還是可以改變的,心性也是可以磨礪的,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滿秋如今身份尷尬實在不適合身邊添個小丫頭,所以我想讓掌史收下這個小丫頭。」
兜兜轉轉,這句話終于找到合適的時機開口。她要的比這一個丫頭更多,果真是好大胃口。
韓掌史听到滿秋最後的一番話心中不由凝重起來,她早就料到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眼前這位姑娘笑得這般無害純良,其心機之深卻讓人無端升起一股寒意。
她知道這位老道的女官一定猜到自己的目的,可是眼下的形勢實在是顧不得這些,她便咬咬牙從床上站起身,恭敬地對長榻上略微帶著血色的病人行了一個大禮才繼續說道︰「我懇請掌史收下文潔,悉心培養其一些日子,過些日子我再領她走。」
韓掌史便看著床邊的滿秋,見她目光堅定卻微微露出乞求的神色只覺得這樣一個在宮內掙扎的小丫頭都有這般怪譎心思,又看看她手中的瓷瓶,無奈嘆了一口氣,「我原也覺得那丫頭機靈想著慢慢留在身邊□□,可公主既然有求,我便留在身邊好好教導過幾年送還給公主便是,公主放心。」
滿秋這才舒下了一口氣,又听韓掌史說︰「這些事還是要問問文潔的意思才是。」
听了這句話,滿秋心中便有了底,便帶著自信的笑容對她說,「您盡管放心,這事由我來對文潔說即可。」
于是,做事潑辣爽快的韓掌史,在滿秋臨走前特意叫文潔前去相送。
眼看就要走到御花園,便叫住文潔,看著她的臉頰依舊有昨日的傷痕,滿秋心中很是抱歉,便拿出一份被牛皮紙包好整齊的包裹來,放到文潔懷中見她一臉吃驚,滿秋溫柔淺笑,「這里面是活血化瘀的白藥,不用我說想來你也知道這其中的功效。」
文潔見滿秋這般客氣柔和,心里十分感激連忙道謝,竟覺得這這位公主當真寬容溫柔,心地善良。
滿秋似乎是知道她內心的想法,「我自幼在邊境蠻荒之地長大,見慣了邊關沙場戰事無情,你若是認為我仁善,那便是你的問題了,我只是太過珍惜性命而已,每個人的生命都來之不易。」她用力笑笑,臉上似乎帶著一些苦澀和回憶,「因為知道失去是多麼的輕易,所以我才會努力把握努力珍惜,也會冷眼旁觀,說白了我只是怕死而已,人死了,便什麼都沒了。我想你應該明白,你跟隨父親行醫對我所說的應該也深有體會。」
她說話時語調很柔軟,講話慢慢的,笑起來很漂亮。
文潔听著滿秋的話,心中回想起她與父親行醫救人時的種種,心中也不免傷感,對滿秋的話心中也很有觸動。
滿秋接著說︰「我央了韓掌史把你留給我。你可願意?」
見文潔一臉驚愕,想來未曾企及。
「我覺得你跟我很像,見慣了遠方和飛鳥的人最不喜被牢籠束縛,她們就如同馬兒渴望在寬廣無盡的地方奔跑,錦衣玉食不過是這里最華麗的枷鎖罷了。」她還在笑,她輕輕地說著這些話很是平淡就像是說些家長里短,還抬起頭來看著天空的雲彩,可在文潔眼中她的笑容包涵了很多難過和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