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涼下來的時候,滿秋的肚子竟然沒有辦法看到自己的腳下,走起路來格外吃力。肚子鼓得老高,有次她無意見了周婕妤,才發現自己這五個多月的身子比人家快要足月的都不差。
她的腿越來越撐不住這個碩大的肚子,走幾步腿就腫得厲害,而且看不到腳下,若是有什麼台階格外不方便,需要幾個人一起攙著,在地面模索,才能勉強走幾步。
而同時還在宮里見到了當年上元節那位救下自己的俠士,他如今成為李明瀚的親信,那日似乎有要事在身,但卻已經和滿秋建立了聯系。
滿秋在瑤光殿內園散步,還不到半刻便腿腫得厲害,撐著小腿的皮膚開始酸痛得要命。文潔見狀,慢慢環著她,把她送回殿內。
這時小舒突然氣喘吁吁的跑來,面色慘白。「娘娘,娘娘,出事了」。
文潔趕緊一步上前擋住滿秋的肚子,劈頭蓋臉對著小舒一頓臭罵︰「你知不知道娘娘懷孕了?你這樣沖撞了娘娘,給你八個膽子你也賠不起!出了再大的事有娘娘重要嗎?」
小舒面色有些弱弱的看著他們一行人,知道滿秋頷首應允他才敢開口︰「娘娘,太子殿下被人給推下太液池了」他又小心湊近些,這才對滿秋說︰「推他的,是翟氏。」這話近乎耳語,但是听到的人無一不感到震驚。
「娘娘?」文潔見她面色有些凝重。
「你去看看,會不會被人查到什麼線索」她回過頭來,目光冷冽,面上的線條稜角分明。
「文潔,我們去看看。」
當她挺著大肚子被文潔扶進屋子里的時候,未央殿已經亂作一團。外面圍了一圈又一圈的羽林軍,許多宮娥和太醫圍在大殿里,沒有人注意到滿秋主僕的到來。
她費力抬腿邁過門檻。外面的太監剛好通報,江淑妃娘娘到。
一進屋,便有林德妃慌忙迎過來,「你這是做什麼?懷了身孕還來這里,你趕緊回去!」
滿秋忙拉住林德妃的手腕,然後一臉擔心的看著德妃「孩子怎麼樣了?我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
皇後的寶殿依舊華美富麗,紫檀木雕和描了金的瓷器讓人看著只覺得眼花繚亂,可是無端增加了許多哭泣和抽咽。
林德妃向身後瞥了一眼,趕緊把她拉出寢殿,「你趕緊回去,你如今大著個肚子,來到這里無異于添亂。」然後皺著眉又小聲說︰「怕是保不住了,這人在太液池里泡了太久,太醫都說無能為力了。」
滿秋心里大概清醒了,然後柔和看著林德妃,「既然來都來了,總要去看看才好,這孩子從前我也是見過的。」
林德妃皺著眉,面容略微松動些,她親自帶著滿秋進內殿。眼楮里死死盯著她的肚子,滿秋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卻不說話,畢竟這以後,是她的依靠。
任由林德妃看著自己便是。
百鳥鳳凰金絲紫檀木的大屏風後面更是亂糟糟的亂成了一團,太醫、宮娥、皇後、皇帝幾十人都擠在里面,滿秋被人護著走進來,大概看了一眼。
只見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眼皮緊緊閉著,嘴唇的顏色都在發紫,換了干淨的新衣服卻仍然看起來**的。
不知為何,滿秋突然有些想笑。
皇後跪在地上,握著她唯一的兒子的手,眼妝花的慘淡,看起來像是失魂落魄的女鬼,再無往日的尊嚴。漂亮的鳳袍被她無心顧及,看著自己奄奄一息的兒子,皇後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哭泣。
皇帝坐在一旁,目光里也帶著一絲憂傷,看起來是觸動他那顆冷漠的內心了,只是到底是個淡薄的人,不過是面帶一絲疲憊的坐在那里罷了。
殿里帶著皇後的喪子之痛的悲切讓聞者傷心,看著就是一個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不欲生,她試圖讓太醫救回自己兒子,可是又無能為力,徒剩憎惡和無奈的看著這滿殿貌似悲切實則無情的人們。
滿秋不動聲色,心里只剩冷笑。
皇後啊皇後,你壞事做盡,喪盡天良,當年你害我阿姐受刨月復之痛的時候,你可曾想過?因果報應,天道好輪回!
她也跟著殿內的眾人悲天憫人看著皇後的痛徹心扉,听著這未央殿眾人對自己主子失勢的哭泣,她們在哭泣自己和主子的命運連城一體,只得永升不得翻身。
突然,李明瀚看到了她,滿秋有些吃力的挺著一個大肚子,手臂有些無力的掩蓋著自己的肚子卻無濟于事,見滿秋看著他,眼底有些擔憂的樣子「回去吧,皇後身子不適,宮里還要你和德妃來安排。」
滿秋點點頭,帶著關切的眼神看了一眼,便福身離開了。
德妃同她一起回到瑤光殿,然後又看著人給滿秋服下了安胎藥,「你也不要奪管旁人的閑事,如今出了這些事,也是她們自作孽。」
這些年太子越發長大,越來讓滿秋趕到威脅的存在。他是由崔順敏的門生親自輔導,開始不斷地接觸政事,並且有五姓之人輔助。太子是五姓家族的孩子,身份貴州,一旦李明瀚有任何變化,最後太子必定是滿秋母子的奪命符。所以除掉太子,她勢在必得。
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有翟貴妃親自為她除掉了這一障礙,真是大快人心!
片刻李錫慈便來到瑤光殿,滿秋和林德妃正坐在一處,太子突然出事,雖然還未大喪,但是該布置的該準備的決不能松懈。
李錫慈告訴滿秋這件事所有的經過。
翟貴妃從兩個聊閑話的小丫頭嘴里「無意」得知了翟家被人所害的全部經過。原本翟氏被廢,翟家已經一蹶不振,然而,翟氏的哥哥又被一個姓李的監察御史當庭所告,說貪贓枉法,私相受賄。
皇帝再加上從前翟家對滿秋做過的那莊蹊蹺案件一並送到皇帝,聖人直接發怒把翟家滿門處死。翟家的家產直接充公,數量之龐大讓全國上下為之震驚。
可是翟氏知道了這個消息,听著滿秋告知給她真相,便把所有的恨意和怒氣都轉移到皇後身上。
恰好,滿秋有意無意的給她一些線索,一些寬松。她可以隨意的去打探關于皇後的一切,甚至滿秋會有意無意放給她一些有關于太子的流言。
幾個月,翟氏自己都毫不知情的發現,原來,她早已掌握了太子的動向,他哪個時辰回宮哪個時辰上課,哪個時辰用膳……一切的一切,銘記于心。
她開始覺得上天的不公,她要報復,她要讓那個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女人明白什麼叫做後悔,讓她常常喪子之痛的煩惱。
太子究竟有多麼優秀,太子究竟有多麼受到陛下的關注,太子今日又得到了哪些榮耀和夸贊……日積月累,在神經脆弱的翟氏心里,有個種子漸漸發芽,萌生。
于是終于在一日,精神崩潰的翟氏突然跑到身後只有一個人的太子身邊,此時太子正在太液池邊,等待著舅父為他傳遞今日早朝的消息,可是,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
她神情恍惚,她面黃肌瘦,她帶著淤泥的手指和憎恨的眼神是這個還未成熟的少年最後一幕看到的場景,她用盡全身力氣把那個孩子推入秋季的荷花池中,那里帶著破敗的殘枝落葉,帶著腐爛的根睫,足以讓一個孩子在掙扎的過程中深陷池沼。
她帶著冷笑看著那雙酷似王皇後的雙眼,原本有些心軟的她看到那雙冰冷的眸子突然從瞳孔中爆發了恨意,蝕骨的恨意,足以淹沒一切的生命和憎惡,足以吞噬一個人的希冀。
她最後終于把仇恨全部發泄在那個貴冑那個擁有無盡權勢的男孩身上,讓他墜入黃泉,萬劫不復,冰冷徹骨寒意襲人。
翟氏,這個曾經榮耀一時榮寵萬千的女人,最終還是在陰暗污穢的監牢里了卻半生。三尺白綾,暴尸荒野。
最後的勝利者便是滿秋,一步步算計人心,一步步乖譎陰詭,她終于給了那個敵人致命一擊。
沒了太子的皇後,算什麼尊貴?她便是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中的一個螻蟻,滿秋要一步步讓她目睹自己為阿姐和明澈復仇。要讓她明白錐心之痛,明白深仇大恨,明白不要再對敵人仁慈。
太子在當天下午便不治身亡。
皇宮里為他這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布置上了白綾。
可皇宮始終無情又污穢。為皇子哀悼的哭聲,也終究會有一日停止。
皇後為此大病一場。
滿秋成為這後宮真正的主宰。可是,這才不過是個開頭,太子的死訊傳遍了長安的大街小巷。
市坊和商鋪漸漸變得沉寂下來,伎樂歌舞都變得冷清。如此算是為年幼的皇子一個交代。有一個人,默默坐在街角的一個小吃攤位上,一壺□□花酒,帶著胸腔的灼燒,翻滾吞入胃里。此事,是她做的嗎?她在後宮活得會不會太過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