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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天灰蒙蒙的,頭頂烏雲四起,涼風陣陣,今天多半是個陰天。

秦揚抱著江宇靠在棺材上昏昏糊糊的眯了一晚上,醒來時難免渾身麻木,腰酸背痛,他輕蹙著眉小幅度的轉動脖子,看看在自己懷里睡得面色泛紅的江宇,實在是有些羨慕江宇無憂無慮的模樣,就連這麼艱難的環境都能睡得如此安穩。

江宇相貌乖巧討喜,睡著之後更加乖順,較長的眼睫濃密且直,眼皮上有一層淡淡的銀白色,與小孩子特有的淡銀色別無二致。

秦揚看了幾息,不覺勾唇笑笑,伸手去夠放在桌上的竹筲箕,模出一支煙來叼著,費力的擦燃火柴,點上煙抽著。

江宇不舒服的動了動,秦揚手指夾著煙低頭去看,江宇抬手揉揉眼,睜眼看一眼秦揚,嘴巴動了動,又眯著眼繼續睡。

秦揚沒叫醒他,即便雙腿已麻木,卻不忍心吵醒他,遂任由他睡。

天漸漸亮了,李家的幾名親屬早早的就來幫忙了,見靈堂里只有兩人,難免好奇發問,秦揚也不多說,只是說王強他們有事先走了,只不過昨晚的事估計瞞不了多久,很快整個村就能知道王強撞過鬼。

張曉仙起床後洗漱好和面煮面條給兩人吃,還煎了兩雞蛋,江宇乖巧道謝,跟秦揚端著面去蹲在泥塘邊吃,幾只雞兩人身邊打轉。

江宇吃東西很安靜,不過他捏筷子的手法卻笨拙且錯誤,總是喜歡把筷子夾在中指與無名指之間,秦揚教了幾次也沒能糾正。

他吃了幾口面後用筷子費力的把煎得金黃的雞蛋撬起來,小心翼翼的放進秦揚碗里,討好地說︰「秦揚,吃,吃雞蛋。」

說著還把夾過雞蛋的筷子放進嘴里砸吧了兩下。

「你不吃?」秦揚有些意外的看向江宇。

江宇抿抿唇,低頭笨拙地說︰「我,我不愛吃雞蛋哦」

這模樣明明是喜歡吃,秦揚看著低頭默默吃面的江宇,心中莫名一動,猜想小傻子應該是想回報自己,他沉默幾息,隨後把自己碗里咬過一口的雞蛋夾給江宇,也不多說繼續吃面。

江宇卻不糾結,反而開開心心的夾起蛋咬了一大口。

吃完飯回去,熬了一夜的秦揚有些頭疼,他也顧不上睡覺,洗了把臉,背上江宇家的背架子拿上鐮刀,帶著小尾巴江宇下地了。

秦揚把地里被打斷的玉米跟蔬菜全扯來綁在背架子上,看了看其他幾塊菜地沒什麼大的問題後,又在附近割了些草才回了家。

回到家吃了午飯就去睡覺,江宇也巴巴的跟著要去睡,秦揚做什麼他就跟著做什麼。

下午醒來秦揚要去李家幫忙,江宇非要賴著去,秦揚拗不過他,只能讓他跟著自己去李家,好在江宇很乖,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並沒有給李家人添麻煩。

馬濤跟楊越都沒有來,看來是被昨晚的事嚇怕了。

黃昏時分,一伙幫忙的人坐成幾桌吃飯,楊越來了,附耳跟他說王強想見他。

秦揚遲疑片刻,放下碗帶著江宇跟楊越走了。

王強一家剛從縣里的衛生所回來,王父正在院子外面砍殺好的雞,秦揚打了兩聲招呼,王父立馬熱情的招呼道︰「秦揚,昨天多虧你了,今晚上你們幾個就在我家吃飯,知道不。」

秦揚不置可否,穩沉笑道︰「叔,不用跟我客氣,我先進去看看王強。」

秦揚領著江宇跟楊越進屋,就瞧見王強正坐在床上,眼楮被繃帶纏著,左手手臂掛在脖子上,折了,馬濤坐在一旁給他喂飯。

江宇到陌生環境總是十分拘謹,要緊緊抓著秦揚才放心,此時見到王強,便小聲在秦揚耳邊說︰「秦,秦揚,是他哦……吃泥巴吃生病了呢……」

「別亂說話。」秦揚低聲教訓,江宇也不怕,而是討好的沖秦揚笑笑,勾著秦揚的小指玩。

「來了。」馬濤隨口招呼。

秦揚點點頭,「你倆怎麼還不回去睡覺。」

馬濤放下碗,無奈說︰「睡得著嗎,心慌得很吶,就等著你來跟我們說道說道了。」

「有什麼好說的,」秦揚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兩人少在王強面前瞎說,「強子,眼楮什麼情況……手怎麼還給吊上了,」

馬濤立馬心虛地說︰「我,我昨晚摁他的時候太大力,給掰斷的,去了醫院才查出來,這不在賠罪嗎」說著揚了揚手里的飯碗。

秦揚︰「」

「醫生說多少有些影響,算了,沒死就不錯了。」王強自嘲笑笑,顯然無法接受現狀,苦中作樂而已,他漸漸斂去嘴角笑意,神色凝重地說︰「秦揚,我好像遇上朱阿公以前說過的泥裹鬼了。」

秦揚一怔,也不知該說什麼,遂寬慰:「現在不是沒事了,別多想。」

馬濤楊越面听了王強的話難免帶菜色,卻還是忍不住好奇道︰「你自己知道是什麼情況?快說來听听,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揚不贊同的看兩人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

王強沉默許久,才以沉悶的聲音緩緩說︰「我昨晚上去撒尿的時候就老是覺得有人跟著我,我還以為是你們哪個在開我玩笑,也沒多想,等走到菜園子里的時候我就躲在房屋後想反過來嚇你們,等听到聲音靠近了,我跳出來後卻只是隱隱約約的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還沒等我看清楚,就被一只手抓住直接往菜地里拖,那手力氣大得要命,我喊也喊不出來,被拖了一圈後,就沒印象了」

馬濤听得兩股顫顫,渾身發寒,干笑著活躍氣氛,「不都說了半夜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別回頭嗎,你牛逼了,還想嚇鬼,吃虧了吧。」

楊越也悻悻地說︰「強子,你肯定是魂魄太弱了才會遇上這些不干淨的東西,要不讓你媽去給你求一張符吧,你昨天那樣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過去了的事就別再多想,以後自己言行舉止也注意點,再不行就壓一把剪刀放枕頭下。」秦揚見王強畏懼得渾身輕顫,那旁邊兩人又不懂察言觀色,說這些話無疑是在給王強增加心理壓力,于是輕描淡寫的把這事給帶過了。

一群人久久沒說話,馬濤突然嘖了一聲,像是記起什麼大事一樣,忙問秦揚,「對了,你怎麼知道敲鐵鍋管用的,你還知道些什麼,快教我們兩招。」

「听過一個說法而已,胡亂試試。」

「啥說法,快說來听听。」

秦揚淡淡道︰「听說槍聲能嚇走髒東西,槍聲聲響大,同理,敲鐵鍋聲音也不小。」

幾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時外面響起兩個婦女的對話聲,馬濤好奇的起身去看,片刻後回來小聲地說︰「嬸子還真給你請了個神婆啊?!」

王強無聲點點頭,毫無說話欲.望,靠在床頭小睡,屋里氣氛有些悶,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再說話,幾息後屋外響起鈴鐺叮叮當當的聲音,混合著女人又叫又唱的聲音,顯得詭異異常。

江宇被外面奇怪的聲音弄得有些恐懼,自發躲進秦揚懷里捂著耳朵。

一群人在王強家待了許久,到了天黑,兩個大男人死活要讓秦揚送他們回去,秦揚無法,只得挨個把兩人送回家,才牽著江宇的手回了自家。

李麻子的兒子今天中午回來了,大小事有他安排,他今天也沒必要再去跟著守夜。

兩天後,李家正式辦酒席,明天李麻子就要出殯,秦揚他女乃女乃跟村里的老人全去念經走道場,點燈,好不熱鬧。

這個年代送禮都是一點糧食搭幾塊錢,秦揚也沒送什麼米面,而是把一直沒能送出去的五十塊錢送了出去,帶著秦鳳江宇來吃了頓飯後,就沒再往李家跑,開始盤弄起他的花草來。

這天早上,兩人正在給那株長勢喜人的天逸荷添土,秦女乃女乃跟楊和平找上門了。

秦女乃女乃直奔主題︰「揚揚,你是不是去舅爺爺家山上挖了顆黑枸杞啊。」

秦揚不慌不忙的抬頭看一眼帶著譴責神態的兩人,「黑枸杞?長什麼樣。」

楊和平咋呼道︰「你挖了我栽的東西反倒問我長什麼樣,嘿,你這孩子也太不實誠了!」

秦揚似笑非笑地說︰「舅爺爺,既然是你栽的東西,你總不至于知道它長什麼樣,你得說說它長什麼樣,我才能找來給你,這院子里花草植物那麼多,我哪里知道哪顆是黑枸杞。」

「才,才不是他的,秦揚,黑枸杞不,不是他的。」一旁怯怯的江宇小聲插話,見楊和平開始瞪自己,于是趕忙躲到秦揚背後,仍舊不忘小聲說︰「他,他是大騙子,秦揚,不要,不要信他哦。」

雖說是小聲說,卻還是讓一旁兩人听到了,楊和平頓時臉色難看,自知騙不到黑枸杞,耍橫道︰「甭管是不是我家的,不是在你家山上挖的就等于是偷!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還要學你爸偷!你難道看不到你爸是什麼下場嗎,趕緊把樹給我種回去!我是為了你好!」

秦揚面色一冷,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跟你有什麼關系,少對我說教,上梁不正下梁歪,先去教好你孫子。」

「怎麼說話的!他說的不對嗎!要不是你爸,咱家至于像現在這樣困難?」秦女乃女乃厲聲呵斥︰「見天帶著個傻子到處跑,你兩個弟弟你照顧過嗎!成天花錢給他買吃的穿的你買過一包給他們嗎!」

秦揚也不惱,反而嗤笑道︰「缺我那點東西?他們有個好女乃女乃,會瞧得上我買的東西?別打這株黑枸杞的主意,不巧,這黑枸杞偏偏是在江宇家山上挖的,你們要實在是眼紅,就繼續眼紅著,江宇,對不。」

「對的」江宇一本正經。

秦揚笑笑,不再理會兩人,低頭把蘭草搬去放在牆角。

兩人面色難看,各懷心思,幾息後憤憤走了。

秦揚站在院牆後冷冷的看著走遠的兩人,決定把院里值錢的花草全帶去城里處理了,免得招來賊惦記。

下午的時候,馬濤突然跑來他家找人,說是政府派人來慰問大伙了,還帶了不少慰問品,讓他們趕緊去領。

等幾人趕到的時候,村里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所謂的慰問品不過是些糧油米面,至于賠款,還得等調查落實後再根據地里的受災情況進行賠償,要先去登記名字以及田地,過後有人來調查還得帶人去地里,十分麻煩,最後能賠的肯定沒多少,秦揚也懶得弄這些,領了慰問品後直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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