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人世踽踽獨行,沒有來路,也沒有歸途。]
[晉江獨家發表]
/楔子/
這家茶室坐落在很不起眼的位置,隱于高樓大夏,要穿過幾條窄小的巷子才能到達。
高警官推開那扇暗紅色的木門,懸掛在門上的八角風鈴發出清脆響動。
他環視圈,茶室的裝修很是簡單樸素,因為是早上的原因並沒有茶客,高警官向二樓喊了聲︰「請問有人嗎?」
沒一會兒,腳步聲緩緩而來。
高警官順著聲音看去,當下有片刻的驚艷。
這女人可真漂亮。
世界上漂亮的女人有很多,小家碧玉的、溫柔如水的、氣質出塵的,可這女人美得像是一副盛及極的畫,艷麗奪目到讓人不忍多看第二眼。
她穿著繡花的紅色旗袍,發絲盤鬟,眼波如睡蓮,慵慵懶懶。
高警官回神︰「你好,我是東城警察局的,這是我的證件。」
她瞥了眼,點頭︰「您好。」
「請問你是孫蓬嗎?」
「是。」
「你是否在清崖鎮生活過?」
「那是我外公外婆的家鄉,曾和他們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你認識這個人嗎?」說著,他掏出一張照片。
照片有些泛黃,上面的少年留有短寸,五官英俊,深邃的雙眸慵懶散淡,他看向鏡頭,唇邊牽出絲略顯不羈的笑。
孫蓬長睫微微顫了下,不動神色移開目光,搖頭說︰「抱歉,我沒印象。」
高警官將照片收到懷里,沉默會兒說︰「我們在清崖鎮的清崖河挖出一副成年男人的尸骨,嫌疑人正是照片上的男子,當我們找尋他時,卻被告知嫌疑人在三年前去世,後來我們在嫌疑人的家里發現一封寫于三年前的書信。」
他說︰「你是收信人。」
孫蓬嘴角動了下︰「所以您來找我?」
「當然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希望快點結案。」他笑了下,「你要是想看信件,我們也不介意。」
孫蓬搖頭說︰「這就不必了。」
「那我再確定一下,你和嫌疑人真的沒有交集?據我們所查,照片上的男子曾和你上的是同一所中學。」
孫蓬拉緊身上的披肩,眸光錯落到高警官身上,孫蓬聲音平靜,淡淡敘述著︰「我曾經遭受過校園暴力,那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傷害,若說沒有印象是假的,如果記憶不會出錯的話,照片上的那個人……也是對我實施暴力中的一個,所以……」
高警官臉色變了下︰「抱歉。」
他沒再多問,沖孫蓬笑了下轉身離開。
八角風鈴依舊在響,一下一下,清清脆脆,似是再召已亡之人。
孫蓬轉身上樓,穿過暗廊,到了最後一個房間,房間很小,正中擺放著張方桌,她坐在墊上,春風從敞開的窗戶吹入,掀開了桌上的書本。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又吹開一頁。
書頁中夾著張大頭貼。
少年英俊,少女羞澀,一切都是青春正好的模樣。
孫蓬扭頭看向窗外,快入夏了,植在後院的紅色薔薇盛放的艷麗奪目。
她閉閉眼,突然想到了那個夏天。
那個蟬蟲鳥叫,不算美好的夏天。
*
清崖鎮的春天有些涼,天上飄著毛毛細雨,遠方的山巒隱與雨霧,連成一幅烏沉沉的水墨畫。
清崖中學建在山腰上,滿庭花木傍著青山綠水,花圃里的月季已開微微盛開。
孫蓬站在講台上,迎著滿教室學生的打量。
她的樣子隨了她母親,五官明艷如火,艷麗奪目到讓人無法直視,她發育比同齡女生略早,女敕黃色的裙子包裹著高挑的身形,裙擺到膝,露出兩條潔白的小腿。
鎮子里不乏有年輕漂亮的姑娘,可大多皮膚黝黑,生得干瘦,比不上孫蓬細女敕耀眼。
鎮子里的男生也不太.安分,沖孫蓬吹著口哨。
孫蓬低頭垂眸,手指緊緊扯住背包黑色的肩帶。
王芝推她一把︰「你坐賀巒那邊,賀巒,舉個手。」
孫蓬小心看去,對上了少年燦爛的笑臉。暖陽從鏤空木窗穿入,不偏不倚剛巧揮灑在他身上,暖烘烘地,孫蓬的心跳猛然快了幾秒,她趕忙低頭,不敢多看。
「坐這兒。」賀巒拉開椅子,紳士風度十足。
孫蓬放下背包,拿出書本擺放整齊,可忘了鉛筆袋,賀巒往過瞥了眼,從自己的筆袋中掏出根鉛筆遞來。
「謝謝。」她聲音細小,吳儂軟語。
賀巒多看了孫蓬眼,只看到她低垂著頭,露出白皙的耳垂和戴在上面的粉紅色耳釘。
「不客氣。」
沒在說話。
待鈴聲響起時,學生們一哄而散,許是覺得孫蓬沉默寡言不可接近,又是從城里來的,所以也沒人過來和她打招呼。她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扭頭看向窗外,從這里能看到清崖中學那不大的操場,正中架了個球框,就算是簡陋的籃球場了。
孫蓬斂目,握筆在書本上一字一字寫上自己的名字,下筆深,收筆中,字體方方正正,中規中矩。
「你從哪個城市過來的?」
耳邊響起賀巒清朗的聲線,孫蓬握筆的手一頓,驚覺賀巒竟沒有出去。
他單手托腮,眼瞳看著她,一張臉英俊。
孫蓬低頭,輕聲說︰「華城。」
賀巒眼楮亮了下︰「華城哪兒的?」
「夏州那頭的。」
「那巧了,我們是老鄉。」
孫蓬詫異,卻也沒有多問。
「我原本在一中,可家里出事兒,就轉學到這兒了。開始是有些不適應,慢慢習慣就好了。」他說,「我帶你出去轉轉吧。」
沒等孫蓬回話,身邊的賀巒就站起並且拉上了她的胳膊。
賀巒拉著孫蓬走出教室,回廊上的學生三三兩兩堆成一團,見賀巒帶著人出來,紛紛將視線落了過來,上下打量著孫蓬。
她低著頭,發絲遮掩側臉,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頸,衣著干淨,腰身縴細,就算看不見臉也知這是個美人胚子。
「賀巒,這就是你們班的轉學生啊!」
幾個男生將這邊包圍,彎腰湊了過來,那突然放大的臉嚇了孫蓬一跳,連連後退幾步不敢吱聲。
「听說和你一樣是從城里來的,這膽子也夠笑小。」
「新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啊?」
「新同學長得夠漂亮啊……」
鎮子里的少年膽子大更心直口快,他們調侃著,言語中並沒有惡意。
可突然間,似是有人按下暫停鍵一樣,嘈雜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孫蓬身後,神色意味不明。
孫蓬感覺自己的肩被人撞了下,她小心往身邊側了側,眼角余光瞥到抹傾長的身影。
少年半個身子染上斑駁的光影,他高而挺括,穿著皺巴巴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孫蓬微微抬頭,發現這人真好看。
一頭半長不短的黑發,膚色偏深,眼皮耷拉著,濃眉,眼窩深邃,神色慵懶散淡,他好看的唇抿成條直線,給人的感覺像是頭正巡視領地的獅子,處處透著難以接近的危險之氣。
孫蓬不由往後移了移,此時,他身影猛然頓住,扭頭看了過來。
孫蓬對上他看過來的瞳眸,只一眼,便淡淡收斂,扭頭離開。
人走遠了,周圍的學生又開始議論。
「陸齊啊……」
「他怎麼還有臉來學校。」
「臉皮厚沒辦法唄……」
賀巒皺皺眉︰「你們有本事在陸齊面前說這話,背後說三道四算什麼男人!」
被賀巒這麼一說,幾人撇撇嘴,灰溜溜散開。
「快上課了。」賀巒瞥向孫蓬,「抱歉啊,還想著帶你去逛逛的。」
「沒事兒……」
「剛那人叫陸齊,一個不良,你可別和他纏上,對你沒好的。」
孫蓬點點頭,又朝陸齊離開的方向看了眼。
*
孫蓬外公是做驢皮影兒的,外公年輕時組建了個戲班子,成為當鎮一絕,那會兒黃昏一落,各家各戶搬把凳子,拿把瓜子兒準時定點兒來到皮影戲班子,有時候會唱一出《三英戰呂布》;有時候唱《大聖鬧天宮》;也有時候唱的《西廂記》,可時日久了,戲班子人也走的走,散的散,最後留下的只有外公和外婆……
老人將半生都奉獻給了皮影和這個鎮子,他不走出去,別人也進不來。
孫蓬散學回宅院時,老人正坐在葡萄藤架下刻著皮影人,他戴著老花鏡,已滿頭白發,握著刻刀的手干瘦而又褶皺,風吹滿院,外婆正坐在他身邊專心看著他。
孫蓬那初來的不安,一天的忐忑,在此時此刻都化作脈脈溫情,滲入心底。
「外公,外婆,我回來了。」
孫蓬叫了聲,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