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吧。」
楊逸說完就往天台更深的地方走去,楊慕夏看著他的背影,沒有猶豫就跟了上去。她對于楊逸這種要求向來都是乖乖遵從的。
楊逸雙臂搭在欄桿上盯著遠處的夜景,好像有些出神。楊慕夏看他的樣子,並不太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至少那種氣息不像。
兩個人沉默的並肩而立了好一陣子。
「你和喻星緯的事,是真的還是和之前一樣被人造謠了。」
終于還是楊逸先開口,他的聲音很平靜,低沉的嗓音傳入楊慕夏的耳中,讓她恍惚自己似乎回到前世被他質問是不是內鬼的時候,那股委屈的酸爽勁又涌上心頭,一樣的夜晚一樣的人,不一樣的是基地已經變成了新基地。
不過作為隊長,听見隊里的成員被傳出這種緋聞,希望了解清楚情況也是正常的,特別是楊逸這樣負責任的隊長,肯定會刨根問底。
楊慕夏深深吸了一口氣︰「你也覺得這是真的嗎?」
「我只是想要听你親口說是或者不是。」
楊逸轉過頭看著她,表情認真。
「不是,你信嗎?」
「只要是你親口說了那我就相信,其他人說的什麼都不重要,」楊逸想了想又開口,「你也不要太對那些人說的話太上心,該怎麼就怎麼。」
「嗯。」楊慕夏想不到他只是听了自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被楊逸相信了,她本以為對方會狐疑的繼續問下去,起碼像是方彭彭那樣多問幾句。
今天的楊逸一點都不像他平時的樣子,似乎有些吞吞吐吐,楊慕夏看他又陷入了沉默,就說︰「沒別的事的話,我先下去了。」
「等等。」
「怎麼了?」
又是一陣沉默。
楊慕夏耐著性子等他,但是楊逸看起來似乎難以啟齒,兩人就僵持在原地,好像在玩木頭人的游戲,誰先說話誰就輸了。
「我們能不能回到原來的樣子?」楊逸似乎下定了決心,往前走了一步。
原來的樣子?
楊慕夏在听到的時候有些雲里霧里,什麼原來的樣子,但是當她對上楊逸的眼神的時候,內心忽然一凜,似乎迷霧瞬間被吹散,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她勉強擠出一絲笑︰「什麼原來,我們現在不是挺正常嗎?」
求你。
「我說的是,我們兩個,以前的樣子。」楊逸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句的慢慢講出來。
求你別說。
「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楊慕夏加快腳步往門走,想要逃開他後面還想要說的話。
「夏夏!」
當她听見這個許久沒有人再喊的名字的時候,腳步硬生生停了下來,心底里僅存的那絲絲的僥幸被楊逸的喊聲擊碎了。
「夏夏,」楊逸慢慢走到她身後,低聲說,「我們都別再騙對方了,你還記得以前的事,對吧。」
「」楊慕夏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本來我不想這麼早說這件事,但是現在覺得,要是還不說,就會太晚了。」
楊慕夏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是我的。」
怎麼都覺得好像說「我是有前世記憶」這種話帶有濃濃的玄幻色彩。
「當我第一次在游戲里遇到你的法師時我就懷疑了,飛星流火是我的小號。」楊逸站在她的身後。
「我應該早就猜出來那個人就是你的,但是以前的我根本沒有那麼早開始玩‘宿命’。」楊慕夏微微嘆息。
「只是想要踫踫運氣,不管如何我都要找到你,然後讓你來到銀鷹,」楊逸說,「你來銀鷹之後和我雙排打的那把重劍師,我更加肯定你一定有之前的記憶。」
「我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楊慕夏盯著遠處門口的白燈,小聲說,「有些事就忘了吧,現在這樣,挺好的。」
「不好,我覺得不好,」楊逸說話間突然往前一步,從背後緊緊的抱住了她,好像怕自己說著說著楊慕夏就會消失,「以前是我不好,是我誤會了你,我們重頭再來吧。」
楊慕夏下意識想要掙開他的懷抱,但是後者卻愈發的用力,她掙扎了好一會都沒掙月兌開,只能放棄︰「阿逸,你先放開我。」
「我不要。」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固執。
「那時候不是你先放手的嗎?」楊慕夏嘆了口氣,「既然你喜歡陶思萌,那我就退出成全你們倆啊,現在你這樣又是什麼意思?」
「不是我,我從來沒有做過那種事,」楊逸松開她的同時把她扳過來,「我根本沒有和她在一起,我根本不喜歡她!」
「連媒體都采訪她了,她親口承認,難道你要說是她胡說八道?」楊慕夏想起這件事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去端一盆水給我洗洗頭,看看是不是綠色的?我可以給你唱一個‘愛上一匹野馬,我的頭上就有草原’了好嗎?」
「那你怎麼連來問問我的意思都沒有?陶思萌比我更可信嗎?」楊逸顯得有些激動。
「我問你什麼?」楊慕夏听見他的這句話,冷笑了一聲,「楊隊長,那時候的你已經跟我分手了,也不願意和我多說半句話,還懷疑我是內鬼,我以什麼立場去問你是不是和陶思萌在一起?如果你不是,為什麼不澄清?」
「我那天打電話給你就是要和你說這件事,可是你根本沒有給我機會說,」楊逸被她的逼問弄得有些泄氣,但很快又問,「我後來發的短信,你難道沒有看?」
「什麼短信?」楊慕夏有些奇怪。
「你蓋了我電話之後,我給你寫了短信解釋,」楊逸低聲說,「我知道你在氣頭,肯定不會接我電話了,所以就把話都寫成短信發給你,里面還寫了另一件事。」
楊慕夏啞口無言,那時候她蓋了電話之後就順手把楊逸拉進黑名單,哪里還會看見什麼短信。
看見她有些茫然的表情,楊逸自嘲般笑了笑︰「也是,按你的性格,肯定是把我拉進黑名單里了,怎麼會收到。」
楊慕夏把頭撇開,不想去看對方略帶受傷的表情︰「不管怎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我們,是純粹的隊友關系。」
「不是,」楊逸有點急切的抓著她的胳膊,「既然是誤會,為什麼我們不能重新再來?」
「那時候我也這麼和你說的,下一年我們重頭再來,你和我說的是,哪里有那麼多個下一年,回不去了我們,」楊慕夏微微垂下頭,其實她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還是忍著繼續說下去,「我還記得你說我是個廢物,竟然會在世界賽犯那麼弱智錯誤。」
「我」楊逸的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神色,「對不起我」
「你听我說,」楊慕夏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不是要故意這麼說,但是的確是我犯了弱智錯誤才導致了隊伍輸掉比賽,如果沒有失誤,可能,也許,可以拿到這個冠軍,的確是我太自私了,那時候我只是想要陪你一起拿下那個冠軍,我只是希望可以陪你一起實現願望」
她說著說著,又覺得胸口的壓了塊大石,就像是前世輸掉比賽的那一刻,幾乎喘不過氣。
「我沒有告訴你我那時候胃很痛,痛得我半夜都會睡不著,你問我為什麼半夜偷偷來訓練不休息,白天又精神不好,是因為我真的痛得睡不著,」楊慕夏感到眼眶里癢癢的,這些話她一直憋在心里,如今說出來,混合著委屈和愧疚,「我不是故意要和你作對,那時候是真的魔怔了,覺得要是說出來了,我就不可能上場比賽了,可是我沒想到居然會讓隊伍直接被淘汰,是我太自私」
她說到最後兩句的時候,實在撐不住的眨了眨眼楮,盈得滿滿的眼淚終于一滴一滴落下,溫熱的劃過臉龐。
「對不起,夏夏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楊逸把她攬入懷里,緊緊的摟著,語氣里盡是痛心,「是我不好,一直以來只想著怎麼拿冠軍,忽略了你的感受」
楊慕夏感覺自己的眼淚打濕了對方的衣服,她微微閉上眼楮︰「你還不懂嗎,你和我都沒有錯,又或者是我們兩個都錯了,這段關系,一開始就不應該開始。」
「你在說什麼?」楊逸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你要徹底否認我們的關系?你要否認之前我們經歷過的一切?」
「我不是這個意思,」楊慕夏離開他的身體,草草擦掉臉上的淚痕,平復了一下心情,「我的意思是,你是一個好隊長,以後大概會是一個好情人,但是千萬不要再在隊里找女朋友,或者說簡單點吧,我們倆不適合。」
「我不覺得不適合,你可不可以,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會改。」
楊慕夏撇開頭不敢去看他,她怕自己會因為看見對方的眼神一時心軟︰「我早就決定好了,既然再給了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和你一起拿下這個冠軍,所以在世界賽來之前,我們都不要再說這些事了好嗎?之前就因為我的任性丟掉了冠軍,這個冠軍是我欠你,欠銀鷹,還有欠其他隊友」
「你不欠我!」楊逸像是被激怒了,忽然拔高了聲調,「難道隊伍的勝負就你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嗎?楊慕夏,你這樣說也太自負了吧?那次失敗,除了你以外每個人都有責任,你現在把所有過錯攬在自己的身上算什麼?難道我這個隊長就沒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你現在這個樣子算什麼?贖罪?想像個苦行僧一樣?拿下冠軍之後含笑說自己盡力了,像那種電影里面的配角發揮完作用後就離開?」
楊慕夏沉默了,楊逸說話總是這麼的不留情面,那句「贖罪」像個錘子一樣敲在她的心上,她確實是覺得自己在贖罪,但是楊逸卻狠狠的否定了她的想法。
楊逸說完之後轉過身去似乎為了控制自己的脾氣,很快又轉過身來,語氣又變得平和︰「夏夏,既然時間可以回到過去,那我們也能重新再來,忘掉之前的事好不好,我一定改掉之前的壞習慣,一定對你好,我們重新再來,好不好?」
他卑微又小心翼翼的語氣讓楊慕夏覺得心里一酸,平日里冷冰冰的臉上全是憂傷和痛苦,但是還有一點期待。
她向來見不得這個人露出這種表情,以前楊逸皺皺眉頭都會讓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撫平,更別說看見在燈光下的他眼中泛著並不明顯的水光。
「對不起,我覺得我們還是做隊友比較好。」
她沉默了好久之後,才小聲說出這句話,就在話剛說完,楊逸臉上的希冀完全消失了。
「有些傷害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就像你在比賽後甩開我的手說一切都結束了,就像我總是會想起我那時候在世界賽上辜負了你的期望,明明想要陪你走到最高的領獎台,卻沒想到會變成你的絆腳石。」楊慕夏低下頭,看著地上黑乎乎的影子。
「我說過我不在意那些,再活一次我已經想明白了,我只在意你一個人。」
「像地下黨接頭一樣談戀愛?」楊慕夏嘆了口氣,想起那時候的兩個人,簡直是比地下黨還要小心謹慎。
「我明天就去發表聲明我們在一起,」楊逸立即說,「管他們怎麼說怎麼寫。」
一直驕傲的銀鷹隊長低下了他的頭,帶著哀求的語氣︰「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什麼都答應你,你說我哪里不好,我改。」
看著從前的戀人低聲下氣的懇求著自己,楊慕夏的心里除了疼痛還有酸澀,重生之後楊逸對她怎麼樣,她是很清楚的,雖然在訓練上還是很嚴格,但是比起以前幾乎不講人情的他,現在的他已經變了太多了。
楊逸向來不是個只會嘴上說說的人,但楊慕夏和他在一起不短時間,所以很清楚他的性格,他說到的事肯定會盡力去做到。
但是她還是有些怕了。
「我覺得我們倆現在的關系還是做隊友比較好。」沉默了半晌,她還是微微垂著眼瞼說。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勉強你,」楊逸剛才的情緒就像是被烈日灼烤下的水滴,一瞬間消失無蹤,臉上變回冷靜又疏離,這是一直以來楊慕夏最佩服他的一點,總能控制好自己不失控,「但是,我還是你最有默契的拍檔,不管你承不承認,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
看,楊逸就算被她拒絕了,還是執著的想要證明些什麼,他就是這樣一個固執又不肯輕易認輸的人。
「嗯,這個我不否認。」
「你的胃痛,」楊逸忽然想起了什麼,話題轉了一百八十度,「是人為的。」
「什麼?」看見隊長臉上浮起的怒氣,楊慕夏問。
「就是我剛剛說寫給你的短信里的那件事,當時我沒有想清楚是誰做的,直到前段時間,你還記得那時候銀鷹走了一批人嗎?」
「出了內鬼的事?」
「沒錯,確實有內鬼,你猜是誰。」
這個人在這種氣氛下還和以前一樣在獨處的時候喜歡讓她猜來猜去,楊慕夏也不知道是好笑還是好氣,她撇撇嘴︰「你要說是陶思萌我一點都不會驚奇。」
「我就喜歡你這種聰明勁,」楊逸靠在欄桿上交疊著雙臂,「但是不僅僅是陶思萌一個人,光是她還做不來這種又泄密又害人的把戲。」
「泄密?害人」
「你肯定知道,為了保障隊員的健康,銀鷹的伙食向來都很嚴格的,你以前的身體從來不會有這種毛病,為什麼一到世界賽就出了毛病?」楊逸淡淡的說,「快到比賽我們也不會隨便吃外面的東西,那你為什麼還會遇到這種情況?有誰能光明正大的投毒又不被懷疑?」
投毒。
楊慕夏被這個詞驚得背後發涼,她盯著楊逸,細細回想,但是只過了幾秒,她就連連搖頭︰「怎麼可能是那個人!」
「我開始也不信,不過歪打正著或者是什麼別的讓我找到了理由,前陣子和黑鋒的第一場比賽,你還記得那瓶不見了的酸女乃麼?」
「記得,可能被誰喝了吧,上個廁所回來就不見了也是神奇。」
「被孫哲喝了,陰差陽錯給你擋了一回,」楊逸目光移到她的臉上,「你還記得他中場休息打瞌睡嗎?」
「嗯。」那時候楊慕夏也覺得奇怪,明明開賽前孫哲還很精神,怎麼一局下來就哈欠連天?按他自己的說法也不是前一天晚上不夠睡。
「那瓶酸女乃被摻了安眠藥,他喝了當然犯困了,」楊逸冷哼,「這也是我之後才知道的,至于為什麼黑鋒那場比賽和我們的配置一模一樣,連出裝都具有針對性,自然是他泄的密,能在賽前拿到一隊比賽的資料的又有幾個人?」
「吳爾怎麼會做這種事?」楊慕夏听得心驚肉跳,「這麼做對他根本沒有好處。」
「看起來是沒有好處啊,不過他大概想著把這個當作去黑鋒的投名狀呢,最大的受益人你覺得是誰?」
又來了,楊慕夏翻了個白眼︰「剛剛都說了,那肯定是陶思萌啊,他倆難不成還是親兄妹關系?吳爾這麼幫她。」
「bingo,不過這兩個人有一腿我之前還真是沒料到,」楊逸松開抱著的雙臂走到她面前,「陶思萌的技術不算突出,但是也不算太差,只要你發揮不好,被擠下去了,他作為分析師,在隊員的調動上也有一定的話語權,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我不會這麼容易就丟掉主力位置的,」楊慕夏皺起眉頭,「哪個隊伍的首發會因為一場比賽發揮不好就按到板凳上?而且陶思萌只玩游吟詩人,其它位置她怎麼可能來得及練?」
「不需要,只要你這一場發揮失常,他自然有理由搞你,等把你弄下去了,一直打雙游吟詩人的陣容也可能。」
楊逸果斷的話語讓她愣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雙游吟詩人的陣容後期太缺乏輸出了!特別是陶思萌根本玩不來進攻型游吟詩人,對上黑鋒的話根本沒有勝算,不對,就算是對上中上游的隊伍都很難打。」
「這都不重要,只要把你從主力位置上拉下來對于他們來說就勝利了,後面銀鷹是死是活他們都不在乎。」
听著楊逸不帶感情的陳述,楊慕夏越想越心驚,前世隊伍的替補里面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陶思萌,另外的替補比她的技術還要稍遜些,所以第一替補大家都默認是陶思萌。
她以前就听說過電競圈里也有陰險詭惡的事,沒想到居然就發生在身邊,後背一陣又一陣的發著涼。雖然她和陶思萌關系不怎麼樣,但是她從來沒想到對方為了和她搶首發的位置居然能做出這種惡毒的事情,要是一直都沒人發現,她以後是不是還可能會給自己喂砒、霜?
「沒事了,那兩個人不可能再在職業圈混下去的了,」看著她臉色一直在變,楊逸把手輕輕放在她的頭上撫慰,低沉的嗓音顯得分外認真,「只要有我在,以後沒人能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