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見過顧詠歌這麼緊張的表情。
楊慕夏在上車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她摘下設備包,擠到顧詠歌身旁的位置坐下看著她。
「怎麼了？」對方只是瞟了她一眼,又繼續窩在椅子里,看起來像是打了蔫的白菜。
「看我今天的唇色好看不？」楊慕夏把臉湊近,學著她平日的搞怪舉動微微嘟起嘴唇。
比賽的時候因為有舞台燈光的照射,再加上會有攝像機拍攝,選手們一般都會化個妝，不少女選手都會化得比較精致，但是像楊慕夏這種不愛化妝的人，往往只是化個淡妝,涂上帶有變色效果的潤唇膏完事。
她的隨意有時候讓身為男人的卞鴻也看不下去,不止一次叨叨讓她多注意形象,畢竟是銀鷹「門面擔當」，打扮得再精致點還是有好處的。但是楊慕夏卻不以為然，她又不是去相親，觀眾去看比賽主要不是看游戲比賽嗎,難道還全程盯著她的臉？
勸說無果的卞鴻只能任她去了,畢竟他們隊的自由人，有顏，任性！
面對一反常態的楊慕夏,顧詠歌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勉強笑了笑,用手輕輕推開她︰「好看,你平時不都涂這個色嗎？」
「想不到你一直都這麼關注我,是不是一直暗戀我？」楊慕夏一張嘴就感受到了尬聊的氣氛，但是為了分散顧詠歌的注意力，她還是繼續說下去。
後者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
就在楊慕夏搜腸刮肚想下一個話題的時候，顧詠歌主動湊到她旁邊，腦袋搭在她的肩上，沉默了片刻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你說我今天能贏嗎？」
一般人問這種問題，回答的人通常都會安慰說「肯定能贏」，但是楊慕夏听見她的問話，只是微微側過頭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的腦袋︰「你想贏嗎？」
「唉你說的話怎麼和楊隊一樣一樣的，」顧詠歌扭了扭身體似乎有些不滿，但很快又安靜下來，「我當然想贏啊，打職業誰不想贏，但是想贏和能贏是兩碼事。」
「少想亂七八糟的事，多琢磨等會怎麼打，昨晚開會總結的那些問題你記住了嗎？」剛好探頭上車的楊逸听見了她的話，毫不客氣說道。
「說得倒是簡單，等會對面那個可是施凱升誒，」顧詠歌靠在楊慕夏身上嘟囔，「你要是我還能說出這種話嘛？」
施凱升是什麼人，射手，現役戰歌隊長。十年前的戰歌幾乎是靠他一人之力，從保級邊緣一路拉扯到聯賽冠軍。那時候的他不過是剛成為職業選手一個賽季的新人，卻帶著戰歌一路高歌猛進，拿下了三年的聯賽冠軍，在世界賽上拿過一次季軍，兩次亞軍。那時候的銀鷹和黑鋒根本不是戰歌的對手，施凱升只要在場，戰歌基本穩贏。
但是他又有個外號，叫「玻璃人」，不知道是體質原因還是訓練強度，施凱升似乎比別的選手更多傷病。那時候的FDN沒有現在這麼完善的體系，隊伍對選手的身體管理沒有現在這麼嚴謹，年紀也不大的他自然也不會注意，時間久了，大問題小毛病也來了。
近年來受到傷病的影響還有年齡的增長，施凱升上場的次數變少了許多，上賽季他只打了兩三場，而且是壓力不怎麼大的比賽。雖然看得出技術有退步，但是依然不可小覷。
在楊慕夏的記憶里，顧詠歌真正的偶像應該是施凱升，雖然她總是把Greed掛在嘴邊，但真正要說技術層面上的事，施凱升可以說是她和顧詠煦二人一路走來的榜樣，不管是他在賽場上的競技水平還是在面對傷病時候的樂觀態度，都深深影響著兄妹二人。
有人傳這是施凱升的最後一個賽季，因為他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再進行長時間的高強度訓練，而且他的年紀也不小了，戰歌已經有了更好更年輕的射手，他在戰歌里只是一個雞肋了。
但是在職業選手心目中，這個征戰聯賽十年的老將即使傷病纏身，也依然是他們心目中的「Dagger」，正如他的ID一般。
前世的楊慕夏沒有和施凱升交過手，這時候遇到的很多人在前世的那個時候已經退役了，所以她也只在傳聞中知道這個人。
當她在選手過道看見了這個傳說中的「電競活化石」的時候，還是微微有些驚訝。
眼前的男子長得不算很高，瘦削的身材偏黑的皮膚，小而細長的雙眼透出了精明和銳利的光，遠看其貌不揚。
楊慕夏看見顧詠歌走上去對他安安靜靜的打了個招呼，很快的就走進了銀鷹的休息室。文靜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她平時的性子。
就算是敬仰的前輩，也不至于整個人都變了吧？
「詠歌第一次替補上場剛好就踫上了施凱升，那一次她被壓制得很慘。」
像是讀懂了她心里的疑惑，走在她身後的楊逸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解釋︰「後來又遇上幾次，她都沒能贏，如果感性點來說，施凱升大概就是她的心魔吧。」
也就是說顧詠歌在心理上已經處于劣勢了。
心魔這種東西，旁人的開解是很難完全消除的，除非她通過自己的實力打敗對方，說不定就能破除。楊慕夏這時候也就明白了為什麼剛剛顧詠歌在車上用這麼茫然的語氣來問自己能不能贏，盡管現在的戰歌不過是處在聯賽的中游。
「正常打。」
楊逸瞥了一眼忐忑不安的顧詠歌，知識淡淡的說。
「要不，慕夏拿個射手吧？」
顧詠歌在以前的比賽里從來沒有提出過這種要求，楊慕夏微微一怔，但還是按下了重劍師的確定鍵。
「這一盤戰歌應該是雙法陣容，與其用雙射手，不如用雙劍更好，」楊逸正了正耳機，「專心點，一個施凱升你可以打得過的。」
楊慕夏是第一次和這個傳說中的「電競三朝元老」交手，他復古的走位和打法，分分鐘讓她有種穿越到過去的比賽視頻的感覺。
但是也因為他具有濃濃」年代氣息「，所以和隊伍月兌節的狀態比較嚴重。楊慕夏在一個前突收掉法師人頭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家射手的頭像黑掉了。
「阿爾忒彌斯？」她有些疑惑，按照正常來說，射手那邊的壓力並不大。
「我我的鍋，剛剛有點失誤。」顧詠歌吞吞吐吐說道。
雖然銀鷹的射手不太在狀態，但是楊慕夏的一記六殺還是奠定了勝局。
楊逸的表情並不好。
第一局一結束，他就把耳機摘下，黑著臉回到後台。
「說吧，剛剛你是沒有睡醒呢，還是想怎麼樣？」
最近已經很少見楊逸會在比賽的時候發火，但是顧詠歌這場比賽實在是太讓人看不過去了，連解說都有點難以為她圓那些漏洞百出的走位和無限放空的技能。
「零人頭，五死亡，這就是你的剛才的戰績，」楊逸拿起白板筆，在休息室里的那副大地圖上一邊勾畫一邊說，「1分半鐘的時候我讓你和魏樂天到密林右側探路，只是探路，但是你看到戰歌的人就往上沖了。」
他又在一側勾了一下︰「3分15秒左右，爆發第一次團戰，按照你的血量還有游吟詩人的盾，點死對面的射手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你被他反殺了。」
「4分40秒，你在這里，游吟詩人的盾還在cd，你就沖上去和射手交火，是什麼給了你勇氣一挑二？對面還有個滿血全技能的重劍師在。」
顧詠歌咬著下唇，臉色慘白。
「如果你每次在面對施凱升的時候都這麼失水準，那隊伍可能需要考慮增加一個射手替補，每次在打戰歌的時候就把替補換上，有意見嗎？」
他冷冰冰的語氣讓楊慕夏想起前世每一次隊伍失敗的時候全隊人听他總結的場景，雖然她已經習慣了他這種語氣，但是很明顯顧詠歌沒有，她緊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眼眶卻明顯有些泛紅。
等一下還有比賽，絕對不能讓隊友的心態崩了。楊慕夏不著痕跡的揪了揪楊逸的衣角，示意對方注意自己的語氣。
楊逸只是看了她一眼沒有同意或者反對，但是也不再說話。
趁著他雖然黑著臉但是沒有再說話，楊慕夏拉過顧詠歌往角落走。
「想說什麼就說吧。」她知道顧詠歌對她是很信任的，所以只是看著對方，用溫和的語氣說。
「我，我總覺得，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贏這個人了，只要看見他的ID，我就，整個腦子都有點不清醒，」顧詠歌趴在她的肩上，帶著點哽咽低聲說，「可能你很難明白那種感覺，真的，就算我看了他比賽視頻無數次，了解他的弱點災難，可是只要我坐在台上，我就，慌了。」
楊慕夏輕輕模了模她的頭，顧詠歌雖然已經逐漸成長為一個頂尖的射手，但是因為她在職業生涯里的第一場比賽里被施凱升全面碾壓了，那種茫然而驚慌失措讓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從此之後只要是有施凱升的比賽，她都會回想起第一場比賽的無助。
這樣的心理，要怎麼破啊？
「在我看，他現在已經沒有和你打的那時候的水平了，充其量，就是普通的射手吧，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這種安慰听起來真的沒什麼意思。
第一局里的選人看起來是針對對方陣容盲猜的職業，但只有楊慕夏知道，這是楊逸一早就決定好的，無論戰歌會不會用雙法陣容，他都只打算讓銀鷹在這場比賽里出現一個射手，就是為了讓顧詠歌獨自面對施凱升，希望她早點走出這個怪圈。
但是看起來這個方法好像不太奏效。
「要不這樣，你既然說看到他的ID就會表現得不好，你試試屏蔽掉全部ID？」楊慕夏想了想，說。
「有用嗎？」顧詠歌的臉上明顯是不太相信。
「試試嘛，」楊慕夏對她拋了個眼神，「你總不會想再被那家伙叨吧，我之前在排位賽里也經常做這種事情，不知道對面人的ID，就不知道自己在和什麼人打，完全沒壓力。」
「但是誰都知道我們正在和什麼人比賽啊。」
「你記不記得方彭彭有一句話啊？」
「什麼？」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你不想親自戰勝Dagger嗎？」
雖然將信將疑，但是顧詠歌還是決定試試楊慕夏說的辦法，畢竟她也不想自己因為這種原因多了個替補。雖然剛剛楊逸看起來說出的話只是氣話，但是她一點都不敢大意，他們隊長可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人，要是真的再表現不好，一氣之下說不定把她扔到二隊都可能。
第二局比賽快要開始了，選手們一個接一個走出休息室，楊慕夏在後面慢吞吞的。楊逸作為隊長，向來不是走在最前面就是最後，現在看見她這樣慢手慢腳，忍不住開口催促。
「噯，你等會兒。」
第二局準備開始選人，楊逸戴著耳機正和眾人說著要注意的點，他身後的卞鴻拍了拍他，打斷了話。
隊員們戴著耳機，只能看見隊長摘下耳機听教練簡短的說了幾句什麼，表情有些微妙。
「怎麼了？楊慕夏在他重新戴上耳機之後問。
楊逸調整了一下耳機和麥，低聲說︰「剛剛收到消息，戰歌的射手換人了，換成他們的新射手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