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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兩個半的我(1)

「請進。」葉母換了雙拖鞋,把剛剛熟睡的嬰兒放在小床上,倒了兩杯茶來,「她爸還沒有退休,我為了照顧孩子,提前退了。」

祝瑾年把帶來的兩罐進口女乃粉放在茶幾邊上,飛快地打量了一圈。電視櫃兩側分別放著兩盆蝴蝶蘭,陶瓷花盆上貼著紅底「福」字,還有單位的名稱,應該是葉父單位的賀新禮品。靠近陽台的角落放在一個大號玩具箱,里頭有許多尚未拆封的芭比女圭女圭、禮品玩具盒等,看上去也是別人送的。對因吸毒過量而死的欣雪,這夫妻二人並不避諱,以前的全家福仍然掛在沙發背後的牆上。

這家人的人緣比鄒英好太多。

祝瑾年又注意到,葉欣雪的臥室很像喬怡潼做意象對話時所描述的那個房間,連窗簾的顏色和窗戶外的景色都一模一樣。

葉母捧出欣雪的相冊,一邊翻給他倆看,一邊講解。相冊中有些合影被剪了個洞,或直接被截掉一大半,被葉家父母截去的,要不就是喬怡潼,要不就是卓磊那支樂隊。

其中幾張大合影還是完整的,祝瑾年沒費多大勁就找出了喬怡潼。在一群人中,她顯得格格不入,永遠站在最邊上的位置,冷著一張臉不說,還不怎麼看鏡頭,和現在反差很大。反觀葉欣雪,她總是站在中間,自信地微笑著,她左右站著的幾個女生都和她挨得很近,頭也歪向了她的方向。

聶羽崢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說了聲抱歉,到陽台接起。

葉母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我女兒從小就非常優秀,如果沒出那些事情,可能可以考上首都的藝術大學。我不知道她著了什麼迷,會對卓磊念念不忘。那個男的是個非常會搞事的,我們有點見識的都看得出來,他絕不是什麼好東西。(卓磊)嘴巴很甜,花言巧語,裝得人五人六的,整天什麼勵志、成功、創業的,好像跟了他將來就能當闊太太,騙得很多女孩子團團轉,光女朋友就交了有十幾個,爭風吃醋是常有的事。我們小雪,還有那姓喬的,都只是他的其中之一。小雪最傻,借了他不少錢,他從來沒還過。後來打听了一下,他爸媽都在外地打工,一開始很富,後來破產,窮得叮當響,初中畢業之後就沒讀書,弄了一個什麼樂隊,整天耍酷。什麼樂隊?分明是個毒窩!小雪就是被他們給害了!!」

說到這里,葉母忍不住又留下淚來,「我們家經濟條件還可以,他們那一伙的就不放過她,拉她下水,騙她出錢一起整那些玩意兒……狼心狗肺啊!她自小身體不好,我和她爸就特別愛護著,一有什麼搶劫、殺人之類的新聞就趕緊轉台,也從不在她面前說什麼單位里的是非,一直教育她要與人為善,希望她長大善良、樂觀,凡事能想開……偏偏……嗚嗚嗚!!!沒了!!我一手帶著長大的呀!沒了!!一下子就沒了!!」

祝瑾年給她遞幾張紙巾,等她稍微平復下來,才問︰「小雪的嗓子是天生的還是……?」

「不是天生的,小時候咳嗽,一直拖著沒好,就變得啞啞的,每年冬天還都要犯一次咳嗽失聲的老毛病。」

聶羽崢通完電話回來,表情有些凝重,坐下後一言不發,祝瑾年只能接著打听。

「她從小到大基本沒有遇到過什麼挫折?」

「很少,哭得比較厲害就也就是她爺爺女乃女乃走了的時候。誰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直磕磕絆絆?我跟她爸都盡量為她排憂解難,什麼事都提前為她想好,她去到哪里,只要有熟人的,我們都打招呼讓人家照顧一下。她最大的挫折就是結交了姓喬的白眼狼,陰魂不散,一直纏著我們小雪。小的時候不懂事,蠻玩在一起,大了,小雪也煩她,說姓喬的總愛模仿她穿衣服,買不起一個牌子的就去買同款同色的,好像有意跟她比較。她(欣雪)看見她心里就堵,整天好像誰欠她一百萬一樣沒個好臉,動不動就不高興,又不說出來,要死要活的。有時她們跳舞的一起去哪里郊游活動,只要姓喬的參加,大家都覺得沒意思。連卓磊那幫子人都煩她,你看看,她是個什麼倒霉玩意。她為了討好卓磊,拉上我們小雪過去沾不該沾的東西,天打雷劈,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祝瑾年和聶羽崢飛快地對視了一下,都注意到了葉母話中不太符合邏輯之處,卓磊那幫子人都煩她——為什麼卓磊還要叫喬怡潼參加聚會?直接叫上葉欣雪不就得了。

葉母深吸一口氣,面色一厲,「這樣一個人,你們為什麼要幫她?」

為了消除葉母對心理咨詢的抵觸情緒,聶羽崢開口道︰「正是因為她用欣雪的名義生活在鵬市,所以我們才要幫她從這個假身份中月兌離,變回她自己。想必欣雪也不願意把自己的名字借給喬怡潼用。我們確實是在幫她,同樣,也是在幫欣雪。」

葉母想了想,臉色緩和下來。

祝瑾年趁機問︰「小雪去的時候,知不知道卓磊一伙人是吸毒的?」

「肯定不知道!我們小雪那時候怕是連毒品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說到這里,葉母露出了悔恨的表情,「這種東西,哪里是我們普通老百姓能接觸到的,我跟她爸,快六十了,見都沒見過真的(毒品)。我以前想著這東西小雪是不會踫到的,加上有些宣傳圖片太可怕,血淋淋、污糟糟的,怎麼會讓她看?唉!我們沒告訴過她,這東西絕對不能踫,太疏忽了啊!這東西真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一踫,一輩子、一家人都完了!!」

葉母沒鄒英那麼能說,加上孩子醒來哭鬧,聶羽崢和祝瑾年不再多打擾,離開了葉家。

小區附近有個綜合購物廣場,離午飯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他們一邊閑逛,一邊交換各自的想法。

聶羽崢說︰「一帆風順並不是人生最好的狀態,適當地遭受一些挫折有助于提升抗壓能力。如果葉欣雪的父母能讓她見識正能量的同時,也讓她看到社會的陰暗面,結局或許有所不同。」

為拼年前銷售量,許多服裝店都賣力促銷,祝瑾年無心留意它們到底打幾折,搖搖頭唏噓道︰「卓磊真不是個省油的燈,居然能腳踏那麼多條船。他現在跟我一個訪客在一起,雖然身為咨詢師不能強迫訪客做出某種選擇,可我還是給她發了消息,讓她考慮與卓磊分手。可她這幾天都沒回我,不知是在猶豫還是工作太忙忘記了。」

聶羽崢皺了皺眉,「在得知卓磊的前科後,我讓沈子平特別關注一下他在鵬市的動向。剛才他聯系我,卓磊再次因為吸毒被抓,他跟上次一樣,認罪態度好,主動交代了購買渠道,還供出幾個毒友,想爭取從寬。」

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祝瑾年抿唇望著他,既期盼他說下去,又不想接著听。

「在鵬市,卓磊一共結交和發展了8個毒友,其中2個你認識。」聶羽崢賣了個關子,「你能猜到嗎?」

祝瑾年心里一涼,明明已經猜出了九分,卻不想開口。

見她這樣,聶羽崢抬手模模她的後腦勺算是撫慰,「一是喬怡潼,二是你的那位訪客,夏小姐。」

猜想得到了證實,祝瑾年的心跌倒了谷底。且不說喬怡潼人品怎樣,沒想到她步葉欣雪的後塵,被拉入了深淵。還有夏小姐,她工作能力那麼強,人也那樣上進,如果沒有遇到卓磊這個大渣男,她還是一個拿高薪的小資女白領,前途無量。

這個卓磊,真是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彌補罪惡!

「現在她倆怎麼樣了?」她沮喪地問。

「夏小姐被拉下水不久,之前卓磊一直把她當提款機,向她借了許多錢,說是創業。可能是錢借出去太多,她起了疑心,卓磊就干脆偷偷讓她染上了毒癮,拉著她一起吸。」聶羽崢的語氣也帶著一絲惋惜,「喬怡潼的情況比較復雜,她一直堅稱自己沒有踫任何毒品,也不記得自己吸過,甚至不承認自己叫喬怡潼。但是,按照卓磊交代,他是從喬怡潼那里獲得的毒品,也就是說,是喬怡潼通過介紹毒源,讓卓磊復吸,而卓磊也順道把她拉下了水。」

祝瑾年大吃一驚,「怎麼可能呢?」

「我並不意外。」聶羽崢淡定地說,「按照我這幾個月觀察到的細節,喬怡潼的吸.毒史至少在兩年以上。」

「之前你從未說過她吸這個東西!」祝瑾年不解地問,「難道你早就懷疑……」

「你我二人共同約見她時,我發現你有一個掩鼻的動作,于是也留意到她身上古怪的味道。後來,我在支隊偶然遇見被抓的一群‘溜冰’者,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氣味跟喬怡潼有些類似。事後我問了緝毒的老刑警,他告訴我,‘溜冰’的需要一段散毒的過程,散毒完了身上就會有一種特殊的味道,經常吸冰.毒的人,牙齒也和常人不同。聯想到她做咨詢時總是戴著口罩,我就開始懷疑喬怡潼的人格錯亂和‘失憶’不僅僅只有心理方面的原因。」聶羽崢解釋道。

祝瑾年慢慢點了點頭,「這麼說,她對自己吸.毒一事心知肚明,平時一直掩飾著。」

「在鄒英家,我看了她的體檢報告,常規的血、尿都沒做檢查,這很可能是她強硬堅持的結果,她知道自己不能做這些容易暴露自己吸毒行為的檢查。她存在一些腦部病變,普通人看到這些不知所雲的名詞,多多少少會找醫生問個明白、查得更加透徹,可她沒有,這不符合普通人的心理邏輯。兩個可能,一,她可能知道自己腦部病變的原因,二,她想放任——她所吸食的冰/毒是一種神經毒素,肯定會對大腦結構和功能造成損傷,這些損傷有的是不可逆的。」聶羽崢表情眼中流露出推出不堪真相後的無奈和肅然,「別忘了,她是一個自我暗示能力非常強的人,在不斷的心理暗示下,她成功地忽視了這些病變,將自己塑造成‘腦部沒有問題’的人。家庭環境、成長經歷、性格、心理慣性、毒品,這些因素互相影響催化,將她變成了現在這種人格混亂、記憶異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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