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涌起這個念頭的時候, 沈沐便又打消了它。
拯救世界這麼大的命題……莫非是中二還沒畢業?
與其想這些, 還不如研究一下信徒和神明的聯系比較現實。
按照他的理解,周沫和自己之間的精神連接相當于兩人互相加了企鵝,滿足一定條件可以通話,當然,介于對方並不知道這件事,他有偷听的嫌疑。從剛才到現在,凡是周沫在想什麼的時候想到了他,沈沐便會听到雜亂的聲音, 那聲音是直接從腦海中響起的,有點煩。
沈沐向懂得更多的休伊斯詢問︰【信徒的禱告能屏蔽嗎?】
休伊斯的回答簡潔明了︰【能, 我不會。】
沈沐︰……
柔軟的聲音緩緩道︰【在神選大陸, 封神是很危險的,很多人都失敗在剛剛成神的那一刻,無數信徒的禱告沖擊腦海,讓精神無法負荷,會爆炸的。】
【新穎的爆頭方法。】沈沐這樣點評。他想了想,又問︰【剛剛封神, 就會有很多信徒?】
【神靈是有神職的。】休伊斯進一步解說,【比如說上任自然之神, 神職就是‘植物’‘環境’‘精靈’,在他成功封神的那一刻, 管轄範圍內的祈禱都默認是通向他的, 如果承受不住, 就會消散。】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顯然不是一開始。
曾經參與了休伊斯人生前十一年的某人這樣想到,何況,如果知道得早,休伊斯便不會以為自己真的是那位神靈了。從神殿里修女和神官的表現看,他們也不知道這些事情……算是流傳在那個世界少數人之間的機密?
【最後。】
休伊斯似乎咬著牙︰【獻祭的時候。】
【你在哪?】沈沐突然這樣問。
休伊斯茫然。
十九歲的少年從洗手間走出,漠然地路過了正想走上前繼續向他挑戰的大塊頭,只有很少人能看清,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他暢通無阻地沿著長廊走過,見到了那只熟悉的豹子正往這邊走來,于是蹲下來抱住了它。
雪豹︰???
金眸里溢滿不解,然後它就听見了柔和的聲音︰【總覺得你需要一個擁抱呢。】
豹子用尾巴輕輕抽了他一下。
在洗手間前,大塊頭模了模自己的拳頭,皺起了眉。剛剛那一下,出了什麼事?
別在耳廓里的微型耳機里傳來了聲音︰「回來,任務已經完成。」
銀白底色。
這是間封閉的房間。
到處是閃動著光芒的電子設備,一個蒼白且削瘦的男人看著屏幕,把時間放慢,動作分解。少年出來之後,手微微上揚了一些,而後,便有道綠色的光芒擋住了那個碩大的拳頭。
繼續放慢。
男人終于看清楚了。
在少年縴細的手腕上,戴著兩個鐲子。
一個翠綠如同雨後的女敕葉,一個幽白如同飄渺的煙霧,在少年揚起手時,翠綠色的鐲子上探出了碧色的枝葉,糾集在一起形成一張小毯子,拳頭觸到毯子,便收了回去。等等,不對!
畫面再次放慢。
拳頭是向前的,只是觸踫便被彈回也太過匪夷所思,更清晰的分解中,拳頭踫到枝葉的時候,枝葉上突然有了一個「力」,將拳頭彈了回去。
男人看得很清楚,那個時候,少年的手腕完全沒有動。
有自我意識的植物嗎?
還是某種特殊的異能呢?
男人的眼楮灼灼發亮。
抱著豹子,沈沐回到了同伴中間。沒有意外地,他發現沈浩、齊悅、周沫在玩抽烏龜。
好動三人組新鮮出爐。
見他回來,徐晟投來個詢問的眼神︰「怎麼這麼慢?」
「想點事,」沈沐後知後覺,「對了,還遇上個肌肉男挑戰者。」
「怎麼贏的?」
「啊……我沒怎麼注意。」
徐晟的表情一時間十分精彩,指了指四周︰「我打賭這附近有攝像頭,而且看監控的人懂唇語。」
「嗯,」沈沐正經臉,「英雄所見略同。」
「……隨你。」徐晟抽出一副牌,「玩三國殺嗎?」
沈浩把手上的撲克一丟︰「好啊一起玩!」
周沫收牌,小聲喃喃︰「只有輸家才這麼迫不及待。」
沈浩︰「哼。」
看監控的人心情很復雜。
寬敞的房間,新添了茶幾和小凳,幾個人圍坐著,玩得津津有味,不時還能听到「吃桃!」「好一曲忠臣的贊歌」「閃電!」等等不明覺厲的聲音,而在兩個人懷里,還分別有一只大貓和一只大狗的腦袋伸出,這倆也參加了游戲,伸爪在自己面前的卡片上亂點一通。
「咦,你看,豹子贏了。」
「狗輸了。」
「狗就沒贏過好嗎。」
「豹子又贏了!」
「嘶!這是成精了啊,听我女乃女乃說……blablablablabla」
飯點之前,沈揚總算回來了。
「久旱逢甘霖,寒光照鐵衣!」沈浩一拍桌,頗有種說書人的架勢,而後不由分說地拉著小叔坐下︰「叔你玩著,我歇著轉轉運。」
沈揚︰「……這什麼?我不會玩。」
「沒關系,不會玩瞎出,多瞎幾次就會了,尤新可以作證。」
某個剛學會不久、快要輸出心理陰影的可憐人︰「……我去問問什麼時候吃飯。」
國人的許多事情,都是在飯桌上談成的。
沈沐本以為軍隊吃飯都像打仗一樣,所以這個文化在這兒不成立,沒想到他錯了。
對面的男人蒼白而削瘦,是那種久不見的蒼白,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只要再穿上西裝,就可以冒充白領甚至公司領導了。如果沒猜錯的話……
「情報組組長,葉良。」
沈沐在心里默默道︰辰。
表面上,他的臉部線條稍稍柔和,聲音也乖巧了些︰「葉叔叔好。」
葉良︰「……」
葉良鄭重道︰「我的身份你可以找基地里的任何一個人確認,今晚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告訴你,吃完飯後可以單獨跟我來嗎?」
「只有我?」
「只有你。」
「可以帶豹子嗎?」
「……」
「小休很乖的。」
「不傷人?」
「只要人也乖。」
好有道理。
沈沐並不是那種會輕易相信別人的話的類型,即使那人的外形再老實,話語再誠懇也是一樣。他認真地在飯堂抽了五個人確認葉良的身份,又和小伙伴們交待了這件事,並約定了匯合的時間,這才帶著雪豹跟人走了。
葉良看起來並不介意。
情報組執行任務的時候,只有更謹慎。
銀白底色的房間,門窗緊閉,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沈沐很快反應過來,這里一株植物也沒有。
是本來就這樣,還是他來了以後才這樣的呢?
這個問題並不是那麼重要,不是嗎。
葉良打開了電腦,示意沈沐坐在旁邊。
對著屏幕,他的眼鏡似乎在反光,道︰「這是衛星網絡,還可以用。」
沈沐的反應很快︰「能和哪邊聯系上?」
葉良苦笑︰「和同樣有衛星網絡的地方。」他善解人意道,「像是G市現在規模最大的榕城基地,軍方使用的電腦也是光縴的,技術人員不到位。不過電話有衛星的,在秦司令手里。」
「既然已經聯系上了,為什麼還要派人來?」
沈沐本來沒準備听到答案的。
這當然是機密,而他只是普通地抱怨而已。
「一些資料需要交換,另外,我們還想讓人過去。」葉良道,「你也看到了,外面的村莊已經毀了,食物雖然存著,但是吃一點少一點,而且,覺醒異能的人很少,還沒有水系的。」
「我們這兒,就像是海中間的孤島。」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情很沉靜,這種沉靜中,似乎蘊含著莫大的力量。
「你不走嗎?」
沈沐听見自己這樣說。
「走不了。」葉良推了推眼鏡,道,「技術人員不夠,之前基地里有個人緣很好的家伙感染了喪尸病毒,還天賦異稟直接成了三級喪尸,我們開始都沒發現。」他嘆了口氣︰「那次,走了一批兄弟。」
沈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雪豹抬爪拍了拍他的小腿。
葉良︰……
他順勢轉移了話題︰「你養的豹子?」
沈沐思考著道︰「這樣說也沒錯。」
富二代?
養雪豹可不是沒錢沒勢的人能做到的,不過,也要看是末世前還是末世後養的了。本就是隨口一提,葉良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花時間,而是轉入了正題,道︰「我看了錄像,你的異能,是植物?」
沈沐點頭。
「沒有冒犯的意思,我想問的是,你的異能已經到什麼程度了?」
見沈沐不說話,葉良露出親和力十足的微笑——可以想象這在以往為他騙到了多少情報︰「別擔心,我只是想知道你能做到哪一步,我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拯救世界的任務就在你身上了。」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中二,如此神奇,根本不分年齡。
沈沐面無表情。
葉良點開了硬盤里存儲的視頻,設置靜音和全屏開始播放︰「沈沐,看看這個。」
滿屏幕的綠。
那是植物。
茂密的樹,搖曳的草,枝和葉托起星星點點的花,別種鮮艷的色澤在綠色的海洋中徜徉,景象看起來靜謐而美好。但很快,這景象便被打破了。
畫面中,又添了新的綠。
那是穿著迷彩服的戰士。
他們動作機警地端著槍在草叢之間轉移身形,看起來就像和自然融為一體般,也確實融為了一體——
垂落在地的枝條方才還隨風輕輕著,瞧上去柔媚清新,此時卻已卷住了戰士的身體,腳下的土地里,花草傾斜,在戰士的腳踝纏繞。畫面無聲,植物們無聲地貪婪捕捉著獵物。
葉良按了暫停。
沈沐注意到,視頻的滾動條,還沒走到一半。
他嘴唇動了動︰「逃出來了嗎?」
葉良揉了揉眉心︰「不,全軍覆沒。」
沈沐看得出,他很疲憊。
男人的年齡不太好判斷,三十?四十?但他有一種長者特有的體貼,不急不緩。關掉聲音,暫停畫面,都是為了不嚇到人吧?某個殼子為十九歲的少年想著,推了推電腦桌上半滿的水杯,在飲水機下面的櫥子里找到一次性水杯,給自己也倒了杯水。
時間悄悄過去。
葉良開了另一個頁面,華夏地圖。
地圖上,到處是綠色的點,深深淺淺,大大小小,乍一看上去,簡直是密集恐懼癥的噩耗。
「這是……」沈沐頗有些不可思議,「食人植物出現的地方?」
葉良嗤笑了一聲︰「你以為,僅僅是喪尸,能把人類逼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