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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伊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明明機會就在眼前了,不是嗎?

沈沐的存在,只是一個意外。自他分離出靈魂碎片時,便決定了,終有一日要糾正這個意外的,不是嗎?

一個成長了十九年的人類而已。

即使以壽命而言,他才過了百歲的五分之一,又如何呢?如果不曾融合靈魂碎片,在如今這個亂世,他也應該活不了多久才對。

休伊斯這樣想著,似乎在找什麼借口,手上握著的刀刃,全無法再向前。

屬于他的靈魂回廊,再加上神選大陸的修行的漫長時間,決定了沈沐在這兒處于絕對的劣勢。雖然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但也差不多了。那麼,為什麼不下手呢?只要再往前推進一些,將這個稚女敕的靈魂徹底撕成粉碎,不就好了嗎?

沈沐看著胸口的刀。

和現實中如出一轍的、他所持有的軍刀的樣式。

連刀柄上的細細劃痕都一模一樣。

為了完美地扮演「沈沐」,休伊斯真的下了很大的心思呢,觀察得非常仔細。

想必,這也是他自信事成之後不會被沈浩等人發現的依仗吧?

不得不說,有些天真。

直覺這種東西,或者說,第六感這種東西,是毫無道理可言的,即使明面上瞧不出破綻,但相處久了,心里還是會覺得不對的。——當然,沈沐覺得沈浩應該沒有這種縴細的神經。

鋒利的刀尖如今就快踫到他的心髒。

這兒既然被稱為靈魂回廊,那麼所謂的心髒部位還是要害嗎?

莫名思緒游移了一瞬,沈沐低垂著眼簾,視線停留在雪亮的刀鋒上,最尖端的部分,已經沒入了他的胸口,帶來尖銳的疼痛,卻奇異地,沒有血液流出。

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對于生活在科學側的居民而言,魔法側的事情實在搞不懂,比如說,明明是個漆黑的地方,氣泡卻能被看見顏色,而軍刀,也能發出刺目的寒光。

沈沐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力氣一點點地從身體里流逝,痛楚像是劇烈又像是遲緩,心髒仍在跳躍著,距離能夠傷害到它的刀尖很近,甚至能感覺到莫可名狀的寒意。沈沐抬眼,看向白袍的少年。

對方似乎被魘住了,沉浸在別的世界里,眸子里透出蕭索的意味,深處有什麼在翻涌,似乎在掙扎在沉浮。

是淚水。

這是幅很奇異的景象。

兩個相貌相同的少年一坐一臥,坐著的那個手持尖刀刺入了下方人的胸膛,明明是佔盡上風的架勢,卻流著淚,仿佛很傷心的樣子,周身的氣質如脆弱的琉璃般,似乎輕輕一踫便要崩碎。

沈沐的內心是臥槽的。

淡淡的憂傷。

貌似他才是快要撲街的那個吧?

為什麼有種「痴心女手刃負心男,傷心欲絕淚如雨下」的既視感?

簡直了。

他決定保持高品質的沉默,直到掛點。

然而,休伊斯或許是準備讓他嘗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一直沒有下一步動作,沈沐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可以別哭了嗎?」

「我……哭了?」

休伊斯如夢初醒。

「……」

沈沐勉強勾了勾唇角︰「能不能給個痛快?」他都有按著對方的手刺下去的沖動了,但那樣性質好像不同,他殺變自殺了呢。沈沐閉上眼楮,良久才睜開,有力氣笑一笑︰「不會是舍不得吧?」

刀子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沈沐︰「……」

休伊斯眼眶紅紅的,好像被欺負了一樣地看著他,之後一腳踢飛了某把軍刀,伏在他身上大哭起來。

即使是大哭,他的聲音也是隱忍而委屈的。

沈沐︰「……」

眸子里深深淺淺幾番變換,臥著的少年終究是抬起手,放在了另一個人發絲上,狠狠揉了幾把,又放輕了力道。

即使有許多交流,緊密的聯系也讓雙方能夠時不時窺探到對方的生活,但沈沐此時卻覺得,他對休伊斯,依然很不了解。

十一歲的小少年展現神跡,看見鋪天蓋地的植物將罪人淹沒,淒慘的死狀未能讓那雙眸子泛起一點波瀾,而神殿的教育即使是神愛世人,也必然不愛異端……所以,為什麼會這麼心軟呢?

力氣漸漸恢復了。

漆黑的回廊似乎有著滋養靈魂的功效,沈沐察覺到種困倦,撫模身上人發絲的手愈來愈慢,而後停止了動作。

休伊斯慢慢起身。

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已經能夠冷靜地思考事物了,幾米外鋒利的軍刀霍得消失,又在他手上重現,而他看向沈沐的眸子,其內的情緒復雜難辨。

沒有經歷過小黑屋的人,很難想象那是怎樣的殘酷。

獨自一人待著,光線和聲音都失去了影蹤,無邊的黑暗滋生無邊的恐懼,陰影幻化出來自遠古洪荒的巨獸,卻並不一下把你吞沒,而是發出桀桀的怪笑,貓戲老鼠般地,看著你一點一點被折磨被吞噬。

休伊斯被困在白茫茫的空間里。

除了顏色不同,和小黑屋並沒有什麼差別。

這樣的日子若是久了,只怕他的意識便要泯滅,神選大陸上發生過的一切溫馨都是為了最後的祭祀做準備,越想越恨,越想越疼,偏偏無法發泄,無法復仇……他必須想些別的,必須創造新的記憶。

天意不絕,每晚,他所在的地方,都會有一個孩子來訪。

其名為沈沐,正是休伊斯參與了創造的「半身」。

自嬰兒,到幼童,再少年。

半身沉入夢鄉之時,便是與他見面之時,這種時候,同源的靈魂自然而然地親近,演變出以往的畫面。相對應的,半身清醒之時,休伊斯便被囚困在白茫茫的空間里,除了睡眠,只能靠著不斷地回憶夜晚發生的事情來打發時間。

在反復地回憶中,他將那些相處的點滴,都記得很牢。

即使那相處並非是和他,只是和畫面中的、他的曾經。

休伊斯本以為,在時機成熟時,自己能夠毫不猶豫地殺死沈沐,取代這個身份並完美無缺地融入這個世界,真到了下手的時候,卻發現一切不是那麼容易的。

坐著的少年最終丟開了武器。

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上下飛舞,休伊斯眨動著雙眼,看向回廊中懸浮著的,大大小小的氣泡。

許許多多的回憶突然涌入腦海——

純金的房間里,皮實的熊孩子戳著搖籃里的嬰兒嬌女敕的臉頰︰「你比我弟弟長得可愛!決定了,今天起你要叫我爸爸,我會保護你的,懂嗎?」

嬰兒︰「哇——!」

侍奉的修女焦急道︰「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熊孩子又捏了捏嬰兒的小肉手,搖搖頭︰「爪子還沒長開啊。」

嬰兒手舞足蹈,蹬來蹬去,修女手忙腳亂,似乎恍然大悟般道︰「一定是尿床了!」她溫柔地抬起嬰兒的,露出白女敕的屁屁,一旁的熊孩子當然又戳了幾下,還發出「嘖嘖」的聲音,嬰兒動作更大了。

熊孩子嘆了口氣,努力讓口吻老氣秋橫︰「現在的小孩子真難伺候。」

「……哇——」

畫面一轉。

白袍幼童在努力地學習語言和文字,教材有N本,在同樣長成了幼童的阿飄熱切圍觀下,他的唇角帶上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選擇了最為艱澀難懂的那一本,見到對方哭唧唧的模樣,心中萬分舒暢。

是的,休伊斯能夠一定程度地影響夢境中的「自己」。

在沈沐不知情的情況下,兩人便已經認識了,還有了一些互動。

本以為這只是無關緊要的小小回憶,卻不慎刻入心扉,想到這個人消失以後,他在地球上將是真正意義上的孤身一人,唯一的異世界來客,無論和誰都有著隔膜,無人可以真正體會理解他的感受,他……

猶豫了。

選擇權牢牢掌握在手里,而一旦選擇,就再沒有反悔的余地。

沈沐醒來的時候,還是在那漆黑的回廊里,休伊斯呆呆坐在一邊,看起來很有幾分茫然。

胸口的傷已經消失了,像是從沒出現過那樣,沈沐緩緩起身,腳步輕盈地走到另一個人身旁坐下。

他將他摟入了懷中。

這樣的姿勢,讓身高顯出差距來,休伊斯的頭部靠在沈沐的胸前,予人嬌小的錯覺。

靈魂也會有體溫嗎?

但溫暖的感覺,揮之不去。

沈沐一手繞過懷中人的腰月復,牢牢圈住了他,微微低下頭,靠近了他的耳畔。

休伊斯沒有動作。

他似乎知道會發生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溫順地沉默著,心跳越來越快。

耳垂被含住了。

溫暖的觸感不緊不慢,呼出的氣息纏綿而濕潤,宛如獻祭般的姿態顯然取悅了對方,他听到沈沐低柔帶笑的聲音,自耳朵直直鑽入腦海乃至靈魂︰「真脆弱呢。都交給我吧。」

甜蜜的嗓音呼喚著他的名字︰「休伊斯。」

衣料被靈活的手解開了,火焰在周身燃起,層層疊疊的浪潮全無規律地襲來,推著他浮起又落下……

理智的痕跡,終于徹底消失。

沈沐在那泛著淚光的眼角落下一個吻,輕輕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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