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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花箋淚痕

秋闈過後,天氣轉好,連著幾日都是晴天,李氏院中幾棵銀桂開了花,她叫丫鬟集了好些花瓣兒,拿來縫制香袋兒,又命廚下制桂花露、釀桂花酒。

「這可是個好兆頭。」羅媽媽笑眯眯看著丫鬟做針線,又笑看著李氏︰「奴婢听人說,有個什麼蟾蜍什麼桂花兒來著,最是說人高中。大爺才考完,這當兒桂花偏就開了。且府里別處的桂花兒都沒開,偏就只開了夫人這一處,這不正應景兒了麼。」

李氏撐不住笑︰「媽媽,那叫蟾宮折桂,可不是蟾蜍什麼的,這話媽媽若說出去,怕要笑壞了人。」

一旁的絳雲也掩口笑︰「媽媽貴人忘事,上回把針線笸籮忘了收,回身就滿屋兒亂找,竟找了整整兩日呢」

羅媽媽便「啐」她,佯怒道︰「我把你個小壞蹄子,分明找見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悄悄兒地就給放了回去。過後我翻出來了,還當它自己長腿跑回來了呢,可嚇了一跳。」

滿屋的人都樂了,李氏笑得直擦眼淚︰「媽媽這張嘴,越發會說了。」

羅媽媽便作勢要打絳雲,手伸出去一半兒,到底繃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便在此時,綠水忽地走進來,束手稟道︰「夫人,鎮遠侯世子夫人使了個媽媽來,正在外頭候著呢。」

屋中笑聲頓時一歇,李氏微怔了怔,問︰「她來做什麼?可知是何事?」

綠水道︰「鎮遠侯府要開賞桂宴,那媽媽是來送請箋的。」

李氏皺了下眉,嘆息一聲,到底起身道︰「快請她去花廳喝茶,我這就過去。」

綠水領命去了,羅媽媽忙張羅著叫人挑衣裳,紫綺捧來妝匣並首飾盒,屋中煞時忙碌起來。

鎮遠侯是個閑散爵爺,自來就喜歡辦這些熱鬧事兒,這也是慣例。

那媽媽將花箋送到,很快便辭去了,說是還有幾家要送,李氏也未多留。

每回鎮遠侯府舉宴,都是大場面,自是廣邀賓客。

那媽媽離了陳府,順腳便去了永成侯府也就是曾經的成國公府將花箋遞予了侯夫人許氏,又陪著說了好些客氣話,方才離開。

許氏拿著花箋回了院兒,才一進屋,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旁邊的楊媽媽瞅著不像,忙揮退眾人,親扶許氏轉過扇,進得內室。

這一路,許氏的眼淚就沒斷過。

「夫人怎麼又傷心起來了?」楊媽媽小聲兒地道,雙手捧起金絲團菊鈞窯盅兒,擱在許氏手邊,心底嘆息,口中還是細細地勸︰「這是才沏的蜜水兒,夫人先喝一口,有什麼話您慢慢兒說。」

許氏抬起頭,一雙眼楮已經哭紅了,哽咽道︰「媽媽叫我慢慢兒的,我怎麼慢慢兒的?這事兒難道不急人麼?我再這麼慢慢兒的,我的姐兒……」

她用力捏緊手中花箋,忽又察覺什麼,忙展開撫平,含淚苦笑︰「……這請箋也不能弄花了,若不然,只怕又要傳得到處都是,說我氣恨羞惱,拿著不會說話的東西出氣。」

楊媽媽忙替她撫後背,輕聲勸道︰「夫人若不愛搭理這些事兒,不去便是。」她斜瞄那花箋一眼,目中隱著不屑︰「雖然同是侯爵,咱們與鎮遠侯府可不在一個台階兒上呢,就為這麼件小事兒,您自個生悶氣也太不值當了。」

許氏抬手將花箋朝案上一擲,氣苦道︰「若換了以往,我自是想如何就如何,可如今卻是不行了。」她目露惱恨,擰眉切齒︰「如今我不過是個侯夫人罷了,再拿著從前的作派,別人只怕更要笑話兒了。」

語罷,狠狠朝地下啐一口,面色越發惱怒︰「他們倒好,全家跟著受累的時候,他們躲出去了。等著我們矮下一截兒來,人家又升上去了。我呸,什麼阿物兒。」

楊媽媽深知她這是左了性兒,那鎮遠侯府的媽媽也只隨口一提,說是陳家那里也送了花箋,這實則是在討好,卻未想戳在許氏痛處,她不惱才怪。

楊媽媽嘆一聲,正欲再勸,門前簾忽地被人挑起,帶進一陣風,卻是永成侯陳勛走了進來。

「給侯爺請安。」楊媽媽見機極快,立時上前見禮,請安聲比往常都大。

陳勛擺擺手,神情極淡︰「你退下。」

楊媽媽不免發急,卻也不敢多逗留,借轉身之機,下死力朝許氏打著眼色。

男人在外辛苦一天,歸家後,不說熱茶熱水地服侍著,反倒哭天抹淚地,換誰都要煩。

在這個家,陳勛就是許氏最大的倚仗,楊媽媽自是希望著,他們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地,莫要生齟齬。

許氏卻根本不理她,只顧自坐著,一臉地自暴自棄。

楊媽媽無聲一嘆,只得退出去,將門給半掩了,把廊下的小丫鬟全都趕去別處。

她當老了差,一看陳勛面色,就知他有話要說。

只願他們家侯爺別說什麼氣話,許氏也莫要總哭才好。

楊媽媽在簾外擔著心思,屋子里,陳勛大步行至案邊,撈起那花箋瞅一眼,復又丟開,垂目看著許氏。

「你這又是怎麼了?哭什麼呢?」他問,語聲倒還溫和。

許氏抬眼看他,見他穿件青霓棉布家常道袍,交領琵琶袖,瓖暗紫竹葉紋寬邊兒,領邊露一截蔥白褐內衫,發上貫著根桃木簪子,倒是一副灑然模樣。

「我能不哭麼?」許氏心下越發怨苦。

家中諸事不順,陳勛卻還和沒事兒人一樣。

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樣,女人愁煩的事兒,男人根本不懂。

「姐兒的婚事成了這樣,如今卻有帖子來了,指明了邀我們全家賞花,這不是來看我們笑話來的麼?」她越說越委屈,眼淚重又落了滿臉。

陳勛望她良久,輕輕一嘆,走到她身旁,抬手撫向她鬢邊,動作極是輕柔︰「你啊,真是個傻的。」

許氏只一徑垂淚,並不說話。

陳勛搖搖頭,自袖中掏出方大青帕來,塞進她手中,轉身撩袍,坐在她的對面︰「人家既邀了,咱們便去,想那麼多作甚?我們又沒做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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