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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和十年,秋天剛過,涼風之中,冬意撲面。

南城的陸家園子,今天特意布置的十分清新雅致,阮慎言到的極早,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十分滿意,可滿意歸滿意,看他那樣子,還是十分的心事忡忡。

他今天包了這陸家園子,請最早在柏家小武堂,後來又在陸家小武堂一起練功的同窗,一起為剛剛隨父調任回京的柏囡接風。

想到柏囡,阮慎言一陣接一陣頭痛,更加心事忡忡了。

哥哥請客,阮慎言妹妹毛毛自然要早到,毛毛和陸將軍的長女阿果最要好,兩個人帶著死揪著兩人的自家弟弟,一輛車過來,最早到了陸家園子。

阮慎言急忙迎出來,搶在婆子前頭,打起車簾子,笑的燦爛極了,」毛毛小心,阿果更要小心,我們阿果今天真漂亮。

「我哪天都漂亮。」阿果不客氣的接了句,摟著裙子,跟在毛毛後面直接跳下車,拍拍裙子,看著阮慎言已經抱下她弟阿實和阮慎行,仰頭看著阮慎言,嘴角往下扯了扯,「毛毛姐,你哥今天笑的……咱們得小心。」

「嗯,我看出來了!」毛毛一句看出來了,語調一路往上揚,顯得十分愉快,「阿娘說是因為囡囡回來了,阿果你還記得囡囡吧?呃,阿果你肯定不記得囡囡了,囡囡走的時候,你還抱在懷里呢,不過我記得囡囡姐,下手可狠了。」

「瞧你倆,這都是什麼話?我明明是看到我兩個妹妹這麼高興,我才高興的。毛毛,一會兒柏家姐兒來了,你可要好好招待人家,好好說話,象下手狠這種話,最好別說,小娘子家,要文靜嫻雅……你倆除外。」

迎著毛毛和阿果一起斜過來的目光,阮慎言面不改色心不跳,話卻立刻就轉了調,「你倆怎麼著,都是文靜嫻雅,這是阿爹說的。阿果,一會兒柏家姐兒來了,你跟哥哥一起去迎一迎柏家姐兒好不好?」

「又是美人計?」阿果反應快極了,「囡囡姐姐是女的,你也使美人計啊?難道不是叫上玉哥兒,使美男計嗎?」

玉哥兒是毛毛六舅舅的兒子,今年八歲,生的粉妝玉砌,都說比他爹小時候還要漂亮幾分。

「還有我,我也好看!」阿實總算听懂了一句,立刻接話,「還有阿行,他也好看!」

「玉哥兒太小了。你也太小了,你更小!」毛毛在阿實頭上拍了一巴掌,再拍了阿行一巴掌,「大人說話的時候別插嘴。」

「你不是大人。」阿行也听懂了,愉快的反駁道。

「不听話下次不帶你出來了!」毛毛立刻威脅。

阿行啊了一聲,肩膀耷拉了下去。

「哪能扯到美人計上?你看看你們,咱們給柏家姐兒接風,誠心實意,都是一起長大的,我看你們,都是親妹妹,使什麼計?」阮慎言氣壯理直。

毛毛和阿果一起側頭斜著他,再一起轉頭,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撇嘴。

阿實和阿行跟著他們的姐姐,一起轉頭,一起看著阮慎言,再一起撇著嘴。

「毛毛姐,今天咱們得小心些。」

「嗯,我看出來了,咱們去門口等著如意,如意一下車,就得跟她說一聲,哥哥最愛騙如意了。」毛毛一把拉過阿果,兩個人一個轉身,往二門過去。

「唉!你倆!」阮慎言錯著牙,片刻,呼出口氣,他今天是有點兒心急了,一不淡定,就露馬腳,就被這倆妮子看出來了。

唉,可他是真急啊!

毛毛和阿果在二門站了一會兒,禮部侍郎唐家賢的長女如意就到了,看到兩人,沒下車先歡快的輕呼了一聲,也是不等放好腳踏,就一跳而下,「你們到的這麼早?也不打發人跟我說一聲,我也早點到,我早就想出來,不知道囡囡姐姐現在什麼樣了,阿娘說她打過好多仗,殺過好些人,我一定要好好問問她殺人的事!」

「阿爹說囡囡姐打仗很厲害的,以後咱們再要打架什麼的,一定要把囡囡姐叫上!」阿果愉快的拍著手。

「我阿爹說,以後打架,讓我看好,不許囡囡姐動手,說是,囡囡一動手,打死了人怎麼辦?阿爹交待了好幾遍。」毛毛急忙道。

「是噢,」如意不停的點頭,「傷了人命不行的,不過我覺得囡囡姐姐肯定不會那麼沒準頭吧?」

「打的太狠了也不行,這也是我阿爹的話。說別給四舅舅添亂。」毛毛接了句。

「對噢!」如意巴掌一拍,「四舅舅署理京府衙門……唉,阿娘也交待過,好煩。」

阮慎言站在不遠處,頭痛無比的看著一開口就喊打喊殺的毛毛幾個,折扇不停的敲著頭,簡直想嘆氣了。

如意之後,李章恆帶著妹妹安姐兒和弟弟玉哥兒,李文山的長子李章清帶著李章聰,和茉姐兒莉姐兒,也到了,緊接著,魏家大娘子,古家幾個哥兒和小娘子,徐家大娘子,嚴家哥兒和小娘子等等,也都陸續到了,等柏囡到陸家園子時,園子里已經熱鬧無比。

阮慎言跟在阿果和毛毛等人後面,一臉的笑,離了七八步,就態度謙恭無比的沖柏囡長揖見禮。

「囡囡姐姐你真好看!囡囡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毛毛。」毛毛和如意,阿果,以及其它一眾當初在柏家小武堂的小姑娘擠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叫著囡囡,問記不記得自己了。

「記得記得,都記得。」柏囡人看起來爽利非常,說話更是爽利清脆,「本來就忘不了,還常看到你們的小像,毛毛越長越好看了,這是阿果吧?真是好看極了,你過來點兒讓我仔細瞧瞧。」

柏囡湊到阿果面前,仔細看她,阿果一邊笑一邊往後躲,「姐姐比我好看,姐姐回去自己看自己。」

一眾小姑娘在二門里七嘴八舌熱鬧了好半天,才你擠我挨的往園子里進去。

阮慎言暗暗松了半口氣,頭一關,好象是過去了。

柏囡在眾人簇擁中進了園子,正要落座,抬眼看到阮慎言,又站起來了,沖著阮慎言就過去了,阮慎言頓時臉色微變,一把揪過李章恆,「表哥,一會兒你可得……」

「阮慎言!」柏囡連牙都錯上了。

「你又做什麼了?」李章恆雖說莫名其妙,卻憑著無數的經驗,干脆直接的瞪著阮慎言,「還不趕緊賠禮。」

「不是賠禮的事兒。」

柏囡和阮慎言同時道。

「我非好好打你不頓不可!」柏囡和阮慎言居然異口同了聲,這份怒氣更濃了,一把扯下斗蓬,里面竟然一身利落的騎裝短打。

「囡囡姐就是來打架的!」阿果一聲驚叫。

「咱們幫誰?」如意也是一聲驚叫。

「誰也不能幫,看著。」毛毛十分淡定。

「往後退退,讓點地方。」茉姐兒和莉姐兒趕緊張羅著大家往後退退,順便佔上一個能看清楚的有利地勢。

阮慎言緊抓著李章恆不放,陪著一臉笑,不停的沖柏囡欠身點頭,「囡姐兒,你看你剛回來,怎麼能這樣?你們柏家重武,也不能這樣……」

「這會兒,你還敢說這種廢話,怎麼著?你打量著我還不知道是吧?」柏囡哈了一聲。

「唉,我就知道,我知道你知道,這事怪我,囡姐兒你大人大量,就是一句玩笑,玩笑麼,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一句玩笑……」

自從知道他九姨知道後,他就知道不好,提心吊膽到現在了,唉,他真是昏了頭了。

「誰跟你從小一起長大?你到一邊去!」柏囡前一句沖著阮慎言,後一句是對李章恆說的。

「你到底做了什麼?」李章恆瞪著阮慎言。

柏囡剛剛回到京城,之前一直在北邊,隔了上千里,他還能把她得罪成這樣!他真是佩服之極。

「沒……是我昏了頭,囡姐兒……」阮慎言只管死揪著李章恆不放。

「囡姐兒是你叫的?」柏囡牙都要錯出聲來了。

「柏大娘子,柏大姐,柏姐姐,我昏了頭,我錯了,姐姐您大人大量,別跟我計較。」阮慎言一向識大體眼皮活,一邊不停的賠禮,一邊死揪著李章恆,他鞠躬,也揪著李章恆一起不停的鞠躬。

「你不讓開是吧。」柏囡斜著李章恆,李章恆正被阮慎言揪的不停的彎腰,話都說不成句了,「不是,大娘子……那個……」

柏囡哼了一聲,沖著阮慎言,揮拳就掄了上去。

阮慎言一只手死揪著李章恆,一條胳膊舉在頭上,拼命往李章恆懷里鑽,「救命!囡姐兒你不能……唉喲,骨頭斷了……」

李章恆這下不是被阮慎言揪著了,而是抱在一起,要不是阮慎言個子太高,跟李章恆不差什麼,實在鑽不進李章恆懷里,否則他指定縮他懷里去了。

柏囡看起來是真氣極了,也不管是不是殃及李章恆了,沖著阮慎言,只管暴揍。

周圍一圈,從李章清到阿實,從毛毛到古家那個才四五歲的十娘子,一個個看的圓瞪著雙眼,半張著嘴,一群木偶一般。

阮家大哥哥挨打,這可是頭一回噢!

柏囡一頓暴揍,直打的阮慎言和被阮慎言死揪不放的李章恆抱頭蜷在了地上,才收了手,重重哼了一聲,接過丫頭遞上的帕子擦著手,用腳尖點著阮慎言,「念你初犯,這次就是個警告,再敢有下次,哼!」

「不敢,不敢了,連上次都是不敢……沒有下回!」阮慎言蜷在地上爬了幾次爬不起來,李章恆頭發散了,金冠也不知道飛哪兒去了,衣服被阮慎言扯的亂成找不著衣襟,爬起來原地轉了幾圈,彎腰去拉阮慎言。

幾個小廝扶著兩人到旁邊淨房洗漱上藥,李章恆洗干淨出來,有氣無力的坐在榻上,一邊由著小廝絞頭發上藥,一邊看著坐在他旁邊,疼的不停的吸著氣的阮章恆,「你到底做了什麼?怎麼能把柏家姐兒氣成這樣?」

「沒……」阮慎言一個沒字沒說完,嘆了口氣,「沖咱們一起挨打的交情,這事,唉,說就說吧,其實沒什麼,你知道,從今年過了年,我阿娘就天天忙著給我相看這家,相看那家,還非逼著我去相親,今天一個,明天一個,一天一個都是少的,我實在煩的不行,就……」

阮慎言咽了口口水,「那個,你也知道,柏家姐兒對吧,我爹娘最瞧得中,我就……」阮慎言搓著手指,「弄了封,那個,就是信,就那個,故意讓我阿娘看到一眼,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我阿娘別再煩我。」

李章恆眼楮都瞪圓了,他懂他那個那個的意思!

「誰知道,我阿娘那個人麼,你知道的,高興壞了,就跟,九姨說了。」

李章恆眨了幾下眼,猛的哈了一聲,「九姑姑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好了。」

「好?你看我……」阮慎言指著自己一臉膏藥,一句話沒說完,看著跟他一樣涂了一臉膏藥的李章恆,抱怨立刻轉成干笑,「這回多虧了你,回頭我請你,我家那一堆墨,都給你。」

「你那一堆墨,我一塊也看不上,你既然知道人家知道了,怎麼不早點上門……這事還真沒法上門賠禮,你不是真看上柏家姑娘了吧?」

「我上回見她時,她還這麼大,我才這麼大,怎麼瞧上?這回,哪,頭一回見面,我就這樣了,就這頭一面,就是明明白白合不來,以後別提這話了,這事是我錯,當時被我娘見面就是這家姑娘那家姑娘,煩的急眼了,這事,你知我知,再別提起。」

阮慎言一臉鄭重。

李章恆斜著他,片刻,嗯了一聲,隨即又一聲長嘆,他阿娘倒是不象言哥兒阿娘,可他太婆,比言哥兒阿娘還急著張羅他的相親,他和他一樣煩啊。

福寧宮,李夏一邊看著剛滿周歲的長子大哥兒流著口水,在榻上爬的飛快,一邊听著湖穎低低稟報著陸家園子里的這頓暴打,听的有些出神。

恆哥兒過了年就十九了,言哥兒也十八了,確實該留心挑門親事了,哪一家合適呢?

「娘娘?」湖穎稟報完了,見李夏還在怔忡出神,低低叫了句。

「喔,我在想這幾個孩子,過了年都不小了。」李夏抱起爬到她身上的大哥兒。

「皇上前兒不還勸過您,兒孫自有兒孫福。」湖穎抿嘴笑道。

「可不是,我又多操心了,他們有他們緣份,走吧,咱們帶大哥兒到園子里走走,這樣的好天氣,該多出去走走。」

李夏笑道,湖穎從李夏懷里接過大哥兒,女乃娘忙上前裹了件斗蓬,出了福寧宮,往後面園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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