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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四章 援手

宮門落鑰前一刻鐘,黃太監一幅尋常老內侍打扮,從宮門里出來,銀貴揣著手,和黃太監擦身而過,黃太監傴僂著身子,接著不緊不慢的往外走,銀貴兜了個圈子回來,掀簾稟報︰「黃爺說,都妥當了,請王妃放心。」

「嗯,往馬行街轉一圈,再去長沙王府。」李夏吩咐郭勝。

車子沿著牆根,先到馬行街,李夏下了車,郭勝和銀貴一左一右跟著,往長沙王府去,富貴則趕著車,將車還給拉晚活的車夫。

「王妃要見誰?世子?」離長沙王府不遠,郭勝緊前一步,低聲問道。

「金相。」李夏答了兩個字。

郭勝倒沒什麼意外,他有所預料,王妃要是見金世子,大約不會走這一趟,而是把他叫過去。

今年不用進宮參加中秋宮宴,唐家珊和婆婆長沙王妃蔣氏很是用力的張羅了一場中秋家宴,以期望能驅散一些從太後大行以來,一直籠在王府上空的陰雲。

金相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幾杯酒之後,就有些醉了,讓人搬了把竹椅放在湖邊棧道上,一個人坐著,仰頭看著圓滿如玉的圓月,直看到夜深露濃。

牆外的更梆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去,一直坐在不遠處暖閣中,和孫子金拙言說著話兒的閔老夫人示意金拙言,「咱們去叫你翁翁回去,夜深了。」

「翁翁沒什麼事吧?」金拙言忙站起來扶著閔老夫人,遠遠看著翁翁金相,有幾分擔憂,翁翁說他高興,可翁翁這樣子,他怎麼看都看不出高興兩個字。

「沒什麼事。」閔老夫人嘆了口氣,「就是有什麼事,你翁翁也撐得住,放心。」

金拙言低低嗯了一聲,扶著閔老夫人到離金相兩三步,閔老夫人笑道︰「夜深了,下露水了,回去吧。」

「喔,好。」金相應了一聲,雙手撐著椅子扶手,金拙言急忙緊前一步,扶起金相。

「你回去歇下吧,我和你太婆賞賞月,閑走幾步。」金相站起來,拍著金拙言的手,溫聲道。

金拙言看了眼閔老夫人,笑應了,站著看著金相和閔老夫人互相攙扶著,腳步緩慢的走遠了,才轉身回去。

老僕張喜安一頭沖進院門,听說相爺和老夫人還在賞月沒回來,轉頭就往外走,剛走了兩步,就看到金相和閔老夫人說著話兒過來。

「相爺。」張喜安長松了口氣,急忙迎上去。

「嗯?」金相有幾分意外,「不是讓你今天歇一天,好好吃頓團圓飯,有事兒?」

「可不是有事兒,」張喜安幾步走到金相旁邊,聲音壓的極低,「那位郭爺,找到我家里,說王妃要見您,有急事,要立刻就見,這會兒在園子東面的後角門外呢。」

「快請進來。」金相後背一直子繃直了,氣勢凜利的張喜安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順勢答應一聲,轉身就往後角門奔去,「是。」

李夏跟著老僕張喜安,剛上了院門台階,金相就從院門里迎出來。

「就在這里說話吧。」李夏進了院門,左右看了看,沒再往里走,看著金相,神情輕松中帶著絲笑意。

「好,王妃深夜前來,出什麼事了?」金相仔細看著李夏的神情,心里有幾分驚疑不定。不管她神情如何,這會兒突然過來找他,這件事本身就足夠了。

「嗯,江皇後拿了姚妃身邊的吳尚宮,吳尚宮這個人,想來金相是知道的。我讓黃大伴進了趟宮,大約能拖到天明,明天的早朝上,只怕得相爺您站出來一回,以昭儀趙氏和孫氏懷胎以及小產,以至于暴死為由。」

李夏頓了頓,「大約還會有點別的事,請相爺提請廢後。」

金相愕然看著李夏,李夏迎著他的目光,「第一,事情太急,除了象江氏那樣,以蠻力還以蠻力,沒有別的辦法;第二,今天這一步退了,宮中全失,姚妃不死,也是個廢人了,往後的艱難……」

李夏嘆了口氣,「第三,王爺所行之事,逆天下大義,要收攏人和人心,不離不棄,有恩必報,缺一不可,今天若是棄了姚妃,就是棄了不知道多少人。」

「當初江氏嫁給皇上,先鄭太後逼她盟了血誓,絕不加害皇上的子嗣,一生衛護皇上,作為回報,先鄭太後和先皇都留了遺旨,江氏終身為後,皇上一生,只許江一人為後。廢後不可行。」金相臉色陰沉。

李夏輕輕喔了一聲,原來這來這樣的事,怪不得從前江氏瘋成那樣,後位依舊穩如泰山。

「那就請皇上宮內圈禁。」李夏答的很快,「先鄭太後和先皇的遺旨,相爺該知道嗎?」

金相點頭,「我這里有一份,江家也有一份,鄭家也有,大約別的地方也有。這是江的要求。」

「她聰明是真聰明。」李夏感嘆了一句,「此一搏,只能不計成敗的往前,奮力一搏之後,至少人心不失。相爺這一趟怒極而當堂勃然,于相爺必定有害有礙,不過,以相爺的積蘊和威望,還是擔得下來的。」

「王爺知道嗎?」金相沒應,反問了句。

「這樣的事,他不必知道。」李夏答的淡然而快。

金相一個怔神,又有些失神,片刻,眼眶猛的一陣酸燙,「王妃……從前娘娘也常說這句話。好,王妃放心。」

「嗯。」李夏嗯了一聲,轉身跨出門檻,緊裹著斗蓬,徑直往角門過去,侍立在台階陰影下的張喜安急忙小跑幾步,走到李夏側前,引著她往角門過去。

金相站在門檻內,背著手,看著李夏的背影融入夜色中,又呆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慢慢往里進去。

見李夏從角門里過來,郭勝閃身迎出來,沖張喜安笑著欠了欠身,讓過李夏,緊跟上去。

「去嚴府。」李夏走出十幾步,頭也不回的吩咐道。

「這邊。」郭勝急忙上前兩步,竄到李夏前面,示意她往旁邊一條極窄小的巷子轉,「嚴府和長沙王府從前門走要繞三四條街,可兩家後園子離的近,這條巷子過去,過一條街,再過條巷子,就是嚴府後園了。」

郭勝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低低解釋道。

李夏沒答他的話,只緊裹著斗蓬,低頭走的飛快。

嚴府已經燈熄人靜,後角門緊鎖,貼到門上,只能听到一片秋蟲鳴叫。

「知道嚴相的住處嗎?」李夏看著郭勝,見他點了頭,接著道︰「你走一趟,直接跟嚴相說,不要驚動下人了。」

「是。」郭勝應了一聲,往後退了幾步,再猛沖上前,斜著身子躍起,腳在牆上蹬了兩腳,就躍過了不算矮的圍牆。

富貴急忙撲上去,揪起袖子,連拍帶蹭,連蹦帶跳的擦干淨雪白牆上的腳印子。

李夏眼皮微垂,呼吸綿和,一邊凝神听著門那一邊的動靜,一邊默默計著時。

一刻來鐘,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從角門那一邊,由遠而近,李夏睜開眼,輕輕舒了口氣,嚴相肯見她,那就好。

角門從里面拉開,錢夫人一腳踏出門檻,李夏已經迎了上去,掀起幔帽,笑容如常,「舅母。」

「真是你,快進來。」錢夫人忙讓進李夏。

李夏身後,富貴和銀貴已經不知道躲哪兒去了,郭勝一臉謙恭的笑,跟在拉著李夏的錢夫人身後,往正院過去。

嚴相已經穿戴的十分整齊了,站在上房門口,看著被錢夫人牽著,一路急步進來的李夏,李夏迎著嚴相的目光,露出笑容,走到嚴相面前四五步,從錢夫人手里抽出手,曲膝見禮。

錢夫人看了眼嚴相,徑直掀簾進屋了。

「怎麼這會兒來了?」嚴相讓著李夏,進了作為書房的廂房。

「生死關頭,實在顧不得太多。」李夏再次曲膝。

嚴相面色微變,「這話重了,出什麼事了?」

「今天傍晚,宮里中秋宴後,江娘娘動手清理宮中,姚娘娘找到我托付後事。」李夏挪了兩步,坐到張扶手椅上,仰頭看著嚴相,一臉苦笑,「可一個姚娘娘,哪值得江娘娘大動干戈,江娘娘這一番清理之後,只怕要清理出無數罪證,無數她想要的罪證,比如太後的死,太後大行的時候,只有王爺和我在身邊。

或許還有其它,唐嬪的死,可以放到姚娘娘名下,應該還有別的,六爺的死,還沒有人頂罪呢,還有三爺。」

嚴相眉頭緊皺。

「我剛剛見了金相爺,求他出面提議廢後,江氏的暴戾,若不在皇上手里得到些教訓,等到太子登基,誰還能轄制得了?柏家逃出生天,大約托了祖宗之福,馮家卻沒能逃出來,秦王府之後,還會有別家,江山易移,人的本性卻改不了。」

李夏話鋒一轉,直入正題。

「江娘娘清理後宮,照理說……」嚴相緊擰著眉。

「清理後宮是她份內之事,可血洗後宮,就不是了。江氏的脾氣,相爺應該比我更清楚,她的清理,一向是用鮮血和人命來清理。」李夏截斷了嚴相的話。

「要真是血洗了後宮,附議廢後,身在相位,這是份內之事。」不過片刻,嚴相就答應的極其明了爽快。

秦王府真要被安上弒母或是類似的罪名,李家必受牽連,嚴家也不一定逃得過,象她說的,江娘娘的脾氣,和江家人的作派,他確實極其清楚。

他們向來斬草除根,寧錯殺不放過的。

「多謝相公。」李夏站起來,鄭重道謝。

「我讓你舅母送你出去。」嚴相是個極其干脆從不多客套的人。

「不用了,郭勝在外面,他認得路。」李夏再次曲膝福了一禮,轉身要走,嚴相突然問道︰「你來尋我,王爺……」

「王爺知道,我來比他來更好,這先是私事。」李夏站住,回頭看著嚴相道。

「先是公事,不過你來確實比他來好,路上小心些。」嚴相溫和的交待了句。

李夏曲膝謝了,轉身出了廂房,大步走了。

出了嚴府後角門,郭勝從里面鎖上門跳出來,緊跑幾步追上李夏,「還要去哪里,還是回府?」

「去古家。」李夏簡潔答道。

「好!」郭勝一個好字里透著興奮。

陪著姑娘,黑夜中穿行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只這一件,就讓人興奮而愉快之極。

古翰生被守夜的心月復老僕推醒,睜開眼正好迎上正俯看向他的郭勝,嚇的差點驚叫出聲。

「是我,郭勝。」郭勝忙豎指唇上,示意古翰生,「半夜三更打擾您,實在是不得已,沒嚇著您吧?」

「這是郭先生老本行?」古翰生被郭勝嚇的手指都有點兒發涼,實在是沒好氣。

「古尚書過獎,我們王妃在角門外,有點兒小事,要見你說幾句話。」郭勝俯身貼到古翰生耳邊,低低道。

古翰生一個怔神,郭勝還要再說話,古翰生沖他擺著手,「你等等,我穿上衣服,這就過去。」

「我去請王妃過來,正好尚書穿衣服,你們園子東邊那個角門的鑰匙?」郭勝心里一松,沖古翰生伸出手。

「鑰匙!」古翰生一時卡住了,角門鑰匙這事,他一向不管這個。

「別找了,我把鎖擰開,明天你吩咐一聲,別讓你們府上大驚小怪就是了。」郭勝急忙止住拍著腦門著急的古翰生。

古翰生連連點頭,沖郭勝擺著手,示意他快去。

李夏跟著郭勝,進到古翰生院子里時,古翰生已經穿戴整齊,站在虛掩的院門里等著了。

李夏沒再往里進,左右看了看笑道︰「這里可以說話嗎?」

「到垂花門吧。」古翰生明白李夏的意思,謹慎起見,還是往里指了指。

古翰生欠身讓著李夏,李夏在前,站到垂花門下,看著恭敬面對她的古翰生,李夏心里生出股說不清的感覺,這感覺從前就有,她總覺得古六,以及古家,對她的恭敬和支持,簡直就是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深夜打擾先生,是有求而來。」李夏微微曲膝。

「王妃請吩咐。」古翰生答的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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