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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二章 脾氣

姚賢妃侍候皇上用了晚膳,親手沏了杯淡茶,見皇上示意了,側身坐到皇上旁邊的椅子上,笑道︰「有件事,想跟皇上說一聲。」

姚賢妃頓住,低低嘆了口氣,「自從唐嬪走了之後,這宮里,好象一下子就冷清下來了,這麼些年,宮里也沒添過丁。」

皇上皺起了眉頭,沒添過丁這件事,是他這一兩年的大心病。

「您看,是不是再挑些人進來,一來宮里也能熱鬧些,二來,挑些宜生養的,皇上只有兄弟兩個,皇家總要多多開枝散葉才好。」

姚賢妃柔聲細語,皇上听的極其妥貼,「這是你想的周到,嗯,確實要挑些人,不過,這不是小事,明天朕先和金相他們商量商量。」

姚賢妃笑應了,不再提這事,只陪著皇上說些他愛听的話,天色漸晚,皇上猶豫了片刻,還是起身回去,命人傳了位美人侍寢。

添丁是大事。

隔天,皇上一提後宮添人的事,從金相到柏樞密侯計相,都表示贊成,皇上憂慮後宮沒有時不常的添丁進口,不是一年兩年了,沒人想去捋這個逆鱗,何況,別說皇家,就是平常人家,子嗣繁衍都是大事,反對起來難免就有了讓人攻擊用心險惡。

只是金相提出,這趟後宮添人,不必再限定出身家世,只要身家清白、識書達禮,再願意進宮就行。

幾位相公和柏景寧侯明理急忙贊同,後宮新添的美人兒出身不顯,對大家來說,至少都沒壞處。

皇上雖說有幾分不悅,不過,還是勉強答應了。

挑人充實後宮的旨意還沒出來,信兒就遞進了秦王府。

李夏听韓尚宮稟完,吩咐請郭勝進來。

「馮杰的案子,現在怎麼樣了?」看著郭勝見了禮,李夏直接問道。

「柏喬被召過去問了四五趟了,柏喬只說得了幾位江湖人士相助,沒說是我和胡磐石,只說幾位異人行蹤飄渺,他查訪了好些年,一無所獲。」

郭勝說著,小心的看了眼李夏,知道當年援手柏家的人是他的人不少,不過,知道的人,大約都不會出面去指證他就是那位異人。

「和王妃預料的一樣,江延世對這樁案子盯的極緊,幾乎是密不透風。好在,咱們不打算再做什麼,馮杰又是個極聰明的,咬死牙關,只說是父兄的交待。到現在,還在膠著。」

「照你的看法,還能膠著多久?」李夏問道。

「這案子我請教過陳江,陳江說,這種案子最難結案,馮杰說的都是實情,卻無憑無據,柏家問一答一,置身事外,案子怎麼結,都有不是。這案要不是事關江皇後,那就是一直拖著,拖到拖沒了為止。

不過,事關江皇後,這麼拖肯定不行,江延世盯的這麼緊,陳江的意思,也就一兩個月,再怎麼也得有個說法出來,這個說法,十有**,是說查無實據,定罪馮杰。」

郭勝沒說自己的看法,他不擅長這個,陳江更專業一些。

「要是陳江也覺得馮杰所言是實情,那朝臣,十之**,也是這麼認為。就算定罪馮杰,大約也是要赦免的。皇上不赦免,朝臣們也會上折子替馮江求一個赦免下來。」

李夏眼楮微微眯起,沉著臉想了片刻,「馮杰要是得了赦免,再以死明志明冤,可比活著好多了。」

郭勝一個怔神,「馮英已經死了,馮家好象只余馮杰一個男丁了。」

「江陰軍之亂,江淮兩浙,死了多少人?」李夏站起來,走到窗前,冷聲問道。

「陸將軍說,死于兵亂的兩千多人,兵亂之後,流離失所的,不下十萬人,這些人,死者十之二三。」郭勝想到了李夏的意思,聲音一路走低。

「江陰軍之亂,你深知內情,要是這樣的人家,還有留一個象馮杰這樣的人中龍鳳沿續血脈,甚至富貴,那些死了的人,和經受過親人慘死,家產盡失,從地獄中走過一趟的人,是不是要覺得,老天瞎了眼,滿天的神佛菩薩都瞎了眼?」

李夏說著,回身看著郭勝,聲色俱厲。

郭勝一點點矮身下去,「在下錯了,在下知錯了。」

「盜亦有道,爭權奪利,也要有爭權奪利的格調,馮家這樣的,抹掉,比留著好。」李夏居高臨下看著郭勝。

郭勝身子再矮下去,幾乎跪在地上,「是,姑娘的教訓,在下牢記在心。」

宮里挑人,不限家世,只要一個身家清白,自願進宮,這一趟就比前一回熱鬧了許多,就連那些養清倌人的暗娼之家,也往上報了名,被駁回來,還糾結了一群同樣被駁回來的,跑到宣德門鬧了一場,憑什麼說他們不是清清白白的人家?

京城市井小民們,心滿意足的看了場大熱鬧,開國以來,這麼挑人進宮的,這可是頭一回。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沒人那麼不開眼把這些寫折子上給皇上看,宮里,皇上也是十分的心滿意足,這一次挑的美人兒,雖說家世差了些,可人,卻比上回強了不少。

江氏挑人只挑丑的,看來也不全是空穴來風。

姚妃真是難得。

今年,這個四月里,對皇上來說,真是喜事連連。

剛得了七八個真正的美人兒,沒幾天,又得了趙答應診出孕脈的喜信兒,隔沒兩天,孫答應也診出了孕脈。

皇上高興之余,又怒火上沖。

看樣子,江氏借著統領後宮的權力,往後宮諸人飲食上做手腳,不想讓宮中添丁這事,也不是空穴來風!

江皇後被鎖在宮中,消息卻照樣靈通。

馮杰的指控,江延世隔天讓人捎一趟信進來,對這件事,江皇後並不怎麼放心上,一來她沒有把柄在外面,二來,這幾十年,她受到的指控污蔑太多了。

宮中新挑了許多美人兒進來,江皇後听了只是冷笑,不過多幾個人罷了,她看皇上看了半輩子,他是什麼樣的人,她清清楚楚,他不算是太差的皇帝,可論為人夫為人父,他不是人。

不是人的人,他的後宮,各憑本事罷了。

趙答應被診出有孕,接著,孫答應也被診出有孕的信兒報進去時,江皇後吃著早飯,女使話音剛落,江皇後抬手掀飛了桌子,錯牙吩咐道︰「叫太子妃進來見我!」

太子妃魏玉澤跟著個老內侍,躲躲閃閃的進了江皇後院子角門,才長松了口氣,又低低嘆了口氣,娘娘總是這樣隨心所欲。

江皇後端坐在炕上,直視著跟在女使身後進來的魏玉澤,看著她見了禮,冷聲問道︰「听說趙氏和孫氏都懷上了?」

不等魏玉澤答話,江皇後冷笑了兩聲,「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誰最先知道的?懷上了這事,是太醫診出來的,還是她們自己說的?前前後後,你仔細說一遍。」

「趙氏是請平安脈的時候,診出來的,那天當值的正巧是柳太醫,娘娘知道,柳太醫最擅孕脈,那會兒我和姚娘娘正商量端午的事,是在趙氏身邊侍候的一個小丫頭過來稟報的,我和姚娘娘趕緊過去,柳太醫又仔細診了一回,說是孕脈無疑。已經快兩個月了。」

魏玉澤眼皮微垂,答的很詳細。

「但凡侍寢的後宮諸人,月事是要月月報記的,快兩個月了,至少有一次月事沒來,怎麼沒人知道?」江皇後眼楮微眯。

「姚娘娘當時就讓人去調了月事的事,趙氏的月事不準,時長時短,往前一兩年里,有過兩個月才來一回的例,也有一個月兩回的,所以就誤過了。」

魏玉澤耐心解釋。

「孫氏呢?听說有人懷上,她就懷上了?」

「孫氏也是月事不準,不過她都是長出來的,別人月事隔上二十天,三十天,她能隔上五十天,兩個月,也是連著兩個月沒來月事,听說趙氏診出孕脈,孫氏就報了上來,說她這一次和往常不同,早上起來惡心的厲害。姚娘娘就請柳太醫診了,果然是懷上了。」

「柳春國!」江皇後慢慢咬出幾個字,眯眼看著魏玉澤,冷笑道︰「你真信了這兩個賤人懷上了?」

魏玉澤一個怔神,隨即苦笑,「娘娘。」

「當初金太後冷眼看了你兩三年,卻沒挑中你,真是慧眼。你怎麼能蠢成這樣?」江皇後上身微微前傾,直視著魏玉澤,眼里都是鄙夷。

魏玉澤一張臉漲的血紅,嘴唇都有點顫抖。

「這是秦王府的手筆,是那個李氏,也許還有蘇家,柏悅那個賤人,和李氏這會兒可是蜜里調油,秦王府救過他柏家十幾條人命,從馮杰起,從唐家玉那個賤人的死開始,這是一連串的圈套,一連串,你難道沒看到?你是瞎了,還是傻子?」

江皇後被人套進一連串的圈套里,這會兒憤怒之極,面對愚鈍茫然的魏玉澤,只恨不能一句話就能把魏玉澤捅出渾身窟窿,把魏玉澤從內到外刺到讓她感覺到痛快之意,讓魏玉澤痛極而清醒。

「你不是號稱自小當宗婦養大的,見識不凡?你的見識呢?你的眼呢?」江皇後上身往前傾的更多,「唐家玉那個賤人死的時候,我警告過你沒有?你得長眼,學會用心眼!馮杰那個蠢貨,被人利用,我怎麼交待你的?只要我活著,這宮就亂不了,你只要看緊姚賤人,我讓你看緊她,你听到哪兒去了?」

魏玉澤羞憤交加,渾身都在顫抖。

「你怎麼能蠢成這樣?我的話你不听,你听姚賤人的挑唆,她和你誓不兩立,不能共生你不知道?我是太子的生母,我只有他一個兒子,你是他從宣德門抬進來的媳婦,我能害了你?你是豬啊?你不但不听我的話,你還成了姚賤人手里的一桿槍,怎麼能有蠢成你這樣的人?」

「娘娘句句指責別人,劫殺柏家的,難道不是娘娘?趙氏和孫氏懷了胎,是柳太醫診出來的,誰能做假?這事還能做假?不說十月懷胎生不出孩子,就是一兩個月後,肚子平平的不見起來,難道瞞得過?」

魏玉澤氣極了,雙手緊緊攥著拳頭,抖著聲音,一句句駁回去。

「唐娘娘是怎麼死的?娘娘沒有捫心自問過嗎?娘娘以為,這宮里,朝廷里,天底下都是蠢人嗎?都看不見娘娘的所作所為?

姚娘娘連個孩子都沒有,她哪兒礙著您了?她不過是個求個平安終老的可憐人,娘娘眼里,這天底下還有好人嗎?

太後活著的時候,你說她是天底下最惡毒的人,你說她恨皇上不死,恨太子不死,她恨不能殺了這宮里所有的人,太後娘娘不也是皇上的生母麼?不是和您一樣麼?」

「這話是太子跟你說的?」江皇後迎著魏玉澤失控的怒責,慢慢坐直,眯眼看著魏玉澤。太後恨皇上不死,恨不能殺了宮里所有人這話,她可沒跟她說過,她只跟太子說過。

「你既然敢說出這樣的話,還怕別人再說一遍麼?」魏玉澤一口氣噴出來,這會兒雖說有點兒身上發軟,卻並不怎麼害怕了,她已經豁出來了,也就那樣了。

「看來,太子待你不錯,也是,你跟他一樣,蠢的一模一樣。」江皇後微微仰頭,突然哈了一聲,「我總以為太子是我的兒子,我忘了,太子也是皇上的兒子,如出一蠢,不是天經地義麼。」

魏玉澤緊緊抿著嘴,目光斜向一邊,娘娘這是瘋了麼!

「我今年四十有六,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皇上不死,我大約還能再活上幾年十幾年,就算不能再活,這會兒死了,我也活了半輩子了,我的兒子長大了,長到我不替他心疼,我覺得他死而活該!

你呢?你才多大?花兒一樣的年紀,你的女兒走路走穩當了嗎?你放心,你的女兒不會死,她會活在別人的鼻息下,小心翼翼的活著,等到她替別人粉飾夠了一個慈字,再悄死生息的死。」

江皇後緊盯著魏玉澤,一個一句,充滿了譏諷和絲絲隱隱的痛快。

「我讓人請太醫給娘娘診一診。」魏玉澤往後退了一步。

「不用。」江皇後斂盡譏諷和冷笑,「看著趙氏和孫氏,好好看著,看著這兩個賤人怎麼演這出戲,看清楚了,也許能讓你明白那麼一點點。退下吧。」

魏玉澤一聲不響,曲了曲膝,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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