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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九章 二個二貨

綏安王府,魏國大長公主那座佔了半座府邸的院子里,燈火通明,二門外站滿了提著十二分精神,等著听使喚的僕從下人,二門往里,站滿了綏安王府諸人。

從緊挨著垂花門往里,照親近與否,依次排進去,魏國大長公主最疼愛的幾個小孫子孫女,重孫子重孫女,被母親或是父親牽著,緊挨上房門站著,側著耳朵听著里面的動靜。

上房內,五六個太醫在內室門口站在一排,一個個臉色青灰,額頭上一層細汗。

上房內,近身侍候的丫頭婆子們屏聲靜氣,看著魏國大長公主,眼里滿是悲傷,為大長公主,也為她們自己。

魏國大長公主幾個兒子垂手站在床角,悲傷的看著看起來精神很不錯的他們的母親。

這是回光返照了。

皇上坐在床頭椅子上,拉著魏國在長公主的手,眼淚不停的掉,「姑母,你不會有事的,姑母。」

「你們都出去。」魏國大長公主連呼吸都有力起來,聲音響到足夠周圍的人听到,可那氣息,剛出口就飄散了。

眾人看向皇上,腳下卻沒敢遲疑,垂手退出內室,綏安王示意眾人退出上房,自己和弟弟一左一右守在上房門口。

母親讓他們都出來,必定是要和皇上交待最要緊的話兒,都避遠點兒才最好。

「皇上,我也要走了。」魏國大長公主有幾分吃力的看向皇上,眼里滿是不舍和憐惜。

「姑母。」皇上從椅子上滑下來,半跪在床前,握著魏國大長公主的手,泣不成聲。

「別哭,生老病死。我大約也撐不了多大會兒。皇上,有幾句話,姑母最後再交待你幾句話。」魏國大長公主想抬手撫模安慰皇上,手卻已經無力抬起。

「姑母……吩咐。」皇上不停的點著頭。

「頭一件,曦哥兒,你要好好待他,不為了他,為了姑母,為了你太婆,還有,你母親。」魏國大長公主說的很慢,卻十分清晰,「當年,你母親,都是,為了孩子,當年,是先皇的錯,不該那樣寵金氏。」

魏國大長公主臉上露出幾分厭惡,「哥哥混了頭,阿娘也這麼說,我不喜歡金氏,我討厭她,不說了,娘娘這一輩子,都是苦,就曦哥兒,你這個大哥,要護好他,這世上,不管怎麼說,你們兄弟兩個最親。」

皇上不停的點頭,「朕記下了,姑母放心。」

「好,我放心。還有,太子,那是江氏的兒子,江氏起過誓,你要相信她,你記著,太子一定得是江氏的兒子,這是阿娘的話,只有這樣,才能保咱們程家江山太平,你要記牢了。」

「好。」皇上有幾分勉強,可還是答應了。

「你是個好孩子,從小兒就是。」魏國大長公主長長吐了口氣,「我不放心的,就這兩件事,皇上,你要記牢,我真是不想走。」

魏國大長公主又長長吐了口氣,只吐氣,卻不見進氣,「我壽數,到了,太醫都很好,你別遷怒。」

魏國大長公主再次長吐了口氣,含含糊糊叫了聲,「阿娘。」頭一歪不動了。

「姑母!來人!太醫!」皇上淒聲慘叫︰「姑母,姑母!姑母您別走,姑母!」

候在外面的諸人一涌而進,幾個專門侍候臨終的婆子動作輕快利落的將魏國大長公主抬到地上,這邊抬起,那邊已經拿銀簽卡住牙齒。

綏安王和弟弟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抓著魏國大長公主不松手的皇上,「皇上,節哀,阿娘已經走了,得讓她……壽終正寢……」

綏安王話沒說完,哭出了聲。

屋里屋外,內院外院,院內院外,哭聲由里及外,響成一片。

皇上哭的不能自抑。

他還沒滿月,就被抱到鄭太後身邊教養,那時候魏國大長公主還沒有出嫁,象母親那樣,甚至比母親更多時間,更盡心的照顧他,一年多之後,魏國大長公主出嫁之後,大半時間,還是在宮里,象母親一樣照顧他,疼愛他。

他說的頭一句話,是大長公主教的,他認的第一個字,念的頭一句詩,都是大長公主教的。

從小到現在,他心目中的母親,不是他喊母親的那個人,而是眼前的姑母,這才是真真正正疼他愛他,在他身上傾注了無數心血和愛的,最親的人。

綏安王府里,一半的人忙著魏國大長公主的死,別一半的人,則忙著皇上的痛不欲生的哭。

直到魏國大長公主殮進棺內,太陽已經西斜,皇上才在綏安王和諸內侍的不知道多少回勸說催促下,淨了面,上車往宮里回去。

皇上坐在寬大的車廂里,示意內侍將車簾拉開些,寒風吹進車廂,撲到皇上臉上,反倒讓他感覺好了些。

姑母走了。

太婆走的時候,先皇還在,他剛剛娶了江氏,那時候,他好象恐懼更多一些,那時候的先皇還年輕,象他現在,比他現在還要年輕幾歲,他很害怕。

先皇在的時候,他一直都是獨子,可他卻從來沒有安穩的感覺,哪怕他立了太子,他很早就立了太子,可他還是覺得戰戰兢兢……

太婆走後,他的記憶中,才添上了他的母親。

皇上怔怔忡忡的看著紗窗外模糊的街道人影。

他一直都有母親,也有父親,可他卻意識不到,讓他覺得安全的是,是太婆,讓他覺得溫暖和疼愛的人,是姑母……

他問過先生,先生說,自古以來,人主稱孤道寡,都明其原因的,能為人主,必定與天下諸人都不相同。

皇上下意識的搖了下頭,他這胡思亂想的毛病,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了。

「從東華門。」皇上吩咐道。

姑母讓他以太子為太子,以江氏子為繼,這樣的話,太婆臨大行前,也囑咐過他,那時候,他全心全意,發自內心的答應了,今天……

皇上眼皮微垂,太婆和姑母都這麼說,這是太婆和姑母的意思,只要他好好的做好太子的本份……

車子繞過宣德門,往東華門過去。

東華門外,李文林懷里抱著他和陳眙花了不知道多少功夫畫了畫兒,又專程為這畫兒配上的紫檀木長匣子,和陳眙兩個人往東華門內伸頭探腦,急的轉來轉去,掂腳伸頭。

皇上是微服,車子堅固闊大,外表卻樸實無華,離東華門二三十步,外圍的護衛站住,看著車子繼續緩緩往東華門進去。

車子四周拱衛的近身護衛和內侍,和在東華門內進進出出的護衛和內侍一般無二。

李文林在東華門等二哥李文櫟,等的兩條腿都快麻了,偏偏臨近太子宮,一般人不從這里進出,這會兒又是正月諸衙封印的時候,人就更少了,真是左等不見人,右等沒人影。

眼看一輛大車周圍跟著些衣著普通的內侍護衛,往東華門過來,又要進去,陳眙捅了捅李文林,「有人來了,要麼,托他們帶個話吧,往太子宮里帶話,他們肯定不敢不帶。天快黑了。」

李文林連連點頭,毫不客氣的沖上去,一把扯住個面善的中年內侍,「這位貴人,能不能煩勞你往太子宮里給李二爺遞個信兒……不用給李二爺遞信,你替我問問太子在不在宮里,就說李二爺的弟弟請見太子。」

中年內侍瞪著李文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二貨他見的多了,可象眼前這種品質的二貨,他是頭一回見。

「問問他是誰,請見太子有什麼事。」李文林聲音很響,皇上在車里听的一清二楚,示意隨車侍候的內侍問一問。

內侍忙掀簾問了,李文林十分傲然,「爺是誰,什麼事就不是你們能問的了,把話傳到就是了。」

小內侍頓時整個人都僵了,硬硬怔怔的回頭看向皇上,皇上失笑,「哪兒來的傻貨,他要不說,那就算了。」

小內侍傳了話,李文林急了,「行行行,算你們厲害,說就說,我二哥是太子最得用最信得過的太子屬官。」李文林豎著大拇指從胸前劃到腦後,一派傲然,「我是來給太子送件太子喜歡的東西,好不容易找到的。」

皇上透過車門綃紗,看著車外渾身上下就是得瑟兩個字的李文林,幾次失笑,抬手示意,「跟他說,東華門外人不得隨意進出,問他什麼東西,拿來朕瞧瞧。」

小內侍一邊傳著皇上的話,一邊給外頭領頭的中年內侍使了眼色,可不能讓這個二傻子再說出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兒,要不然,皇上發起脾氣,大家都得吃掛落。

中年內侍不等李文林說話,上前一步,從李文林懷里抽出那根長匣子,順手再推了把李文林,「放心,必定替你辦的妥妥當當。」

旁邊的護衛內侍上前,李文林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就被眾人連推帶擠出去,眼看著那個長匣子被遞進車里,車子看著緩緩,卻很快進了東華門。

皇上接過匣子,看了一圈,示意小內侍打開,取出里面的卷冊,翻了一頁,就圓瞪著眼楮,片刻,錯著牙道︰「去,叫太子來見朕!」

太子剛剛得知魏國大長公主去世,以及皇上痛不欲生的信兒,剛叫了江延世進來商量,听說皇上的車駕就在外面,讓他立刻去見,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叫上江延世,急急忙忙出來。

皇上的大車正對宮門停著,車門大開,簾子掀起,皇上端坐在車里,一臉怒容的看著急奔而出的太子。

「朕知道你不愛讀書,不求上進,不學無術,可沒想到,你不光不求上進不學無術,你還毫無廉恥!」太子撲通跪在車前,還沒磕頭,皇上就劈頭蓋臉的罵起來。

這一通惡罵把太子罵傻了,直呆呆看著皇上,木雞一般。

「公然讓人搜集呈進這樣的東西,朕的臉面,祖宗的臉面,都讓你盡了!不要臉的東西!」皇上看著太子呆成木雞的樣子,怒火更盛,抓起那本李文林精心了再精心的冊子,砸在太子臉上,再抓起那個匣子,也砸向太子。

太子下意識的撈住冊子,皇上根本不容,也不打算听他說什麼話,點著他道︰「從現在起,閉門思過,關上門,好好翻翻你那滿肚皮齷齪,好好讀幾本聖賢書,學學什麼叫品行,什麼叫德!」

皇上說完,揮手示意,眾屏氣靜聲,大氣不敢出的內侍護衛,急忙推著車子趕緊走。

皇上的車子走出一射多地,太子還直愣愣的跪著,茫然羞憤惱怒五味混合,味味俱全,卻又清理不出到底是什麼味兒。

江延世看著皇上的車子轉個彎看不到了,才上前拉起太子,順手抄起那本冊子,同時吩咐小廝楓葉,「去打听打听,皇上一路上回來,出過什麼意外沒有。」

楓葉答應了趕緊去了,江延世拉起木木呆呆的太子,順手翻了頁那本冊子,頓時兩眼圓瞪,目瞪口呆。

楓葉打听的很快,江延世和太子在書房內剛剛坐定,剛把冊子翻了幾頁,楓葉就回來稟報了皇上在東華門外,遇到李文櫟的弟弟李文林的事,「……說是這位李文林李三爺,早就在東華門外了,中間央了人進來傳話,找他二哥李文櫟,不過今天李二爺沒過來,也不知道是遞話的人沒給他回話,還是回了話他也沒走,他和陳眙就一直站在東華門外,直到……陳眙是羅仲生女婿陳省一個祖父的堂弟,。」

楓葉垂下頭,直到皇上過來,出了大事。

「這是有意往我身上抹污穢!」太子氣的嗓子發甜。

「我讓人去查。」江延世答的極快,「必定查個水落石出,這事……」江延世看著長案上的圖,也是氣的喉嚨一陣接一陣的發甜。

這件事查的再清,皇上那樣的脾氣,這件事也沒有再解釋的余地了,這樣的事,在皇上那里,一向是不描還好,越描越黑。

就算他查個水沒石頭干,這個大虧,他還是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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