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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八章 不慈和不仁

郭勝呆站著,想了好一會兒,進屋換了身衣服,叫了銀貴過來,沉聲道︰「爺要去辦一件大事,你跟著。」

銀貴神情一肅,一團和氣中殺氣隱隱,「听爺吩咐。」

「走吧。」郭勝模出折扇抖開,帶著銀貴,直奔秦王府。

這場大勝,皇上極其高興和興奮,慶賀宴後,又留金拙言細問了好久,再讓秦王陪著,到後殿祭告了祖先,秦王回到王府時,天已經黑了。

郭勝迎出來,讓過秦王,和陸儀笑道︰「見到世子沒有?怎麼樣?」

「老郭這麼記掛拙言?」秦王回頭笑道。

「小一年沒見了。」郭勝笑道。

「他現在西殿前司,借了間小院看著乙辛母子幾個,明天將乙辛交到大理寺,才算交完了差使,你要是實在思念,拎一壇子好酒去那兒找他。」陸儀笑道。

「正有此意,正好,我也很想看看那個乙辛。」郭勝眉梢飛起,興奮道。

「你也去吧,好好看看那個乙辛。」秦王回頭吩咐陸儀。

陸儀答應了,和郭勝一起出來,讓人拿了幾壇子好酒,一起往西殿前司過去。

西殿前司騰了處兩進小院的給金拙言使用,這會兒兩進小院里正熱鬧不堪,一個老管事指揮著往院子里搬各色菊花水仙山茶,擺的到處都是,兩三個老嬤嬤指揮著擦這里抹那里,抬桌子擺椅子,再擺上滿滿一桌子湯水菜肴……

金拙言叉腰站在上房門口,一臉無奈的看著滿院子忙個不停的小廝婆子們。

陸儀和郭勝掂著腳,縮著身子,從忙碌的人群中一路躲閃到金拙言旁邊,陸儀指著滿院子忙碌的小廝婆子,「好象……都是你們府上的?」

「嗯,太婆打發來的,阿娘打發來的,那個是阿爹打發來的,說今天中秋。」金拙言語調都是無奈。

「這就是有爹有娘的好處。」郭勝這一句嘖嘖中,有感嘆有感慨,卻听不出羨慕。

「老郭想成家了?」陸儀看著他。

「可別!」郭勝急忙擺手,「是好處也是累贅,我這個人最怕累贅,再說,我有你們這些朋友兄弟,就足夠了,余事一概不缺。」

「老郭這份豁達,你我這輩子是修不到了,進屋坐吧,她們好象收拾好了。有酒有菜,兩位既然來了,就陪我秉燭夜談,以作這一場戰事的收官。」金拙言往里讓陸儀和郭勝。

三個人還沒坐定,就听到外面傳進來柏喬的聲音︰「世子可在?」

「柏將軍。」金拙言應聲迎出去,陸儀和郭勝也忙跟了出去。

柏喬正穿過院子,一眼看到郭勝,笑起來。

「柏將軍一笑起來,頗有幾分稚氣。」陸儀和郭勝低聲道,郭勝一邊笑一邊點頭,「本來就是個小孩子。」

「先生,世子,陸將軍好。」柏喬一一見禮。

郭勝擺著手笑道︰「柏將軍這句先生可當不得,您跟世子和陸將軍一樣,喊我老郭就成,一听人稱先生,我還真是渾身不自在。」

「家父對先生,都是稱先生而不名,我豈敢……」柏喬的話沒說完,就被郭勝打斷,「你爹古板,小將軍要隨和些。」

「老郭這個人,是這樣的脾氣,你就當他是世外高人,不喜俗禮吧。」金拙言一邊往里讓柏喬,一邊笑道。

「先生……老郭確實是世外高人。」柏喬恭喜不如從命,這一聲老郭,卻喊的十分生疏生硬。

「小將軍是公務來,還是月兌了差使過來的?」郭勝笑問道,這樣的話,他問最合適。

「當值下來,看看世子有沒有空,想請教北邊戰事。」柏喬看向金拙言。

「那正好,我和陸將軍拿了幾壇子酒來,正要跟世子把酒秉燭,好好听世子說一說這一場大勝。」郭勝爽氣非常的笑道。

「小將軍酒量如何?」陸儀看著柏喬問道。

「還算過得去。」柏喬臉上喜色隱隱,也自在了許多。

「這兩個,一只酒桶,一只酒甕,都是真正的海量,柏兄要謹慎。」金拙言鄭重提醒。

柏喬笑起來,「多謝世子,是我托大了。」

四個人說著話,小廝已經重新調了桌椅,添了碗筷上來,幾個人也不多讓彼此,自在的喝著酒,自在的說話。

「……這杯酒敬老郭,」金拙言沖郭勝舉起杯子,「慧眼獨具。」

「不敢當不敢當。」郭勝舉杯欠身,不敢當的極其真誠,他是真不敢當。

「看來,那位大頭領,是乙辛無誤。」陸儀看著柏喬笑道︰「柏將軍大約也知道,當初傳回信兒,說北邊新的大頭領,是老頭領最小的女兒,就是那位乙辛。」

陸儀往後院努了努嘴,這會兒,乙辛和她的孩子,就關在後院。

「朝廷上下,我也是,世子也是,都是這樣的想法,老郭一听說就斷定,真正的大頭領,就是這個小女兒乙辛。」

「確是如此,剛到北邊,關大帥先讓人捉拿蠻族哨探和落單之人,我到了軍中,關大帥跟我說的頭一句話就是︰跟咱們打仗的,是個娘們,厲害娘們。」

「剛剛听說時,我和諸位一樣想法,阿爹卻說,女子最不可小視,不過,」柏喬攤著手,「阿爹說歸說,我沒理他。」

「你們一個兩個,不听老人言!」郭勝手指點著柏喬和金拙言,「那是要吃大虧的!對了,你說說,怎麼捉住乙辛的?這麼個厲害人兒,這麼好好兒完整無缺的捉到,還有她那兩兒一女,這可不容易。」

「收回三座關後,關大帥仔細算過,說蠻族青壯,至少還有兩三成,不能松口後撤,這一戰,至少要打的他們二十年內無力南下。

再說,他們戰敗後撤,還算有跡可尋,這一次放了他們,往後再要找,那就太難了,所以,」

金拙言頓了頓,嘿笑了幾聲,「在坐的都是能說話的人,這捷報,我和關大帥,就先壓下了。關大帥先派出幾十支小隊,四處搜尋乙辛王帳精銳。我運氣好,路上遇到一戶蠻人,他家有個女奴。」

金拙言的話突然頓住,好一會兒,才長嘆了口氣,「是關內人,被蠻人打谷草時掠走,被人刺聾耳朵,割了舌頭,幾經轉手……」

金拙言低下頭,好一會兒,才接著道︰「她識字,一筆字寫的極好,她拉著我的馬,在我手心里寫字,說她知道乙辛的王帳在哪里。」

「這姑娘人呢?」郭勝將酒杯重重拍在桌子上,看著金拙言問道。

「她說老家山東的,關大帥讓人護送她到山東關家,當作關家長輩奉養。」

「能識字,她這出身……」陸儀聲音低沉。

「她不肯說,說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回到山東,再喝一杯家鄉的水,吃幾頓家鄉的飯菜。」金拙言垂著頭,半晌,長嘆了口氣,仰頭喝了杯中酒。

「後來!」金拙言猛的提高聲音,「就找到了乙辛的王帳,一路追擊,乙辛和迪烈兵分兩路,我和關大帥也分成兩路,迪烈那一部血戰到底,乙辛不戰而降。就這樣。」

「迪烈死戰,乙辛不戰而降,有意思!」郭勝眯著眼楮,一小口一小口啜著酒。

「乙辛是假降?」柏喬月兌口問道。

「降當然是真降,孤兒寡婦,不降還能怎麼樣?迪烈一死,乙辛帶著孩子降了,北邊這戰事,自然就了了,關大帥收兵撤回,世子得勝回朝,草原上,也就平安了。」郭勝慢吞吞道。

陸儀看著郭勝,慢慢皺起了眉頭,金拙言眉宇間的冷色越來越濃,柏喬瞪著郭勝,片刻,猛轉頭看向金拙言。

「听說今天入城,好多人都看哭了,我天朝大度慈悲,特別是皇上,是少有的仁慈之君,再說,不欺孤寡,才叫君子。」郭勝這幾句話真誠的太過,听起來一片譏諷。

柏喬直直的看著郭勝,臉上說不出什麼表情。

金拙言臉色有點兒難看,陸儀眉頭微蹙,片刻,嘆了口氣。

「都是醉話,不說這個了,如今南北都是一片清平,真是可喜可賀,我敬兩位一杯。」郭勝舉起杯子,示意柏喬和金拙言。

「不敢當,我該敬您一杯才是。」柏喬忙飲了杯中酒,斟上,舉起敬郭勝。

「若論手段,我最敬服的,就是老郭,我也敬你。」陸儀也舉起杯子。

「這是要灌醉我?」郭勝連聲唉喲,酒卻喝的極其爽利,連喝了三杯,站起來,「容我去疏散疏散。」

郭勝出來,站在廊下,先用力伸了幾個懶腰。

坐在院子一角,正和幾個護衛喝茶的銀貴急忙小跑上前,一邊引著郭勝往後面淨房去,一邊低低道︰「找到了一條路,從淨房翻上去,過兩道瓦面,有個空院子,象是倉庫,翻過一道牆,一條隔火的胡同,再翻過去,就是後院的淨房。現在動手?」

郭勝仔細听了,嗯了一聲,「要快。」

銀貴壓著聲音答應一聲,搶在郭勝前面,推開淨房門,讓進郭勝,自己跟進,鎖上門,跳起來攀住屋梁,翻身上去,只幾下,就揭開瓦片,縮身鑽了出去。

郭勝月兌了外面的長衫,跟在後面,比銀貴鑽的還快。

郭勝跟著銀貴,在屋面上跑的飛快,跳下屋面,翻過道牆,再翻過去,從淨房出來,貼著牆根,銀貴兩個捅開鎖,推開門,郭勝一個箭步進去,反手關上了門。

屋子里,乙辛一把將女兒抱在懷里,往後幾步,背靠牆角,警惕的看著郭勝。

地方寬敞,乙辛和女兒一間屋,隔壁是迪烈的大兒子,帶著弟弟。

郭勝站著沒動,目光從乙辛懷里驚恐的小女兒臉上,看向乙辛。

郭勝往前一步,乙辛挪了挪腳步,抱緊了女兒,一張臉有些猙獰變形,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危險和可怕。

郭勝一步比一步快,離的只有兩三步,乙辛舉起女兒,猛的沖郭勝拋了過來,郭勝閃身避過,仿佛乙辛拋的,不是個已經驚恐的哭不出來的孩子,而只是個沙袋,一團破布。

乙辛明顯的愣了一下,這一愣神間,尖細的利刺從郭勝袖筒里滑出,干脆無比的在乙辛脖子上劃了半圈。

血從乙辛脖子上噴射而出,乙辛直直的瞪著郭勝,張著嘴,卻已經說不出話了。

郭勝往旁邊避過兩步,避開噴到牆上,再四下飛濺的鮮血,目無表情的看著乙辛,看著她委頓在地,幾息之間,就生機全無。

郭勝又往後退了幾步,轉身蹲到摔在地上的孩子面前,輕輕推著孩子翻個身,看著她血肉模糊的額角,伸手指到孩子鼻子下,微弱的鼻息拂在郭勝手指上,郭勝站起來,呆站了片刻,長嘆了口氣,推門叫進銀貴,低低道︰「去請金世子過來,悄悄兒的,就說……就請他過來吧,不要驚動人。」

銀貴呆了下,趕緊點頭,急忙閃身出去,往回竄的比來時還快。

片刻功夫,金拙言猛的推開門,郭勝豎指唇上,示意他 聲,回頭指了指血泊中的乙辛,「她自殺了,孩子傷得重,得趕緊找個大夫。」

金拙言兩只眼楮瞪的溜圓,用盡全力,才沒潑口罵出來,好一會兒,金拙言用力咽下這股暴怒,點著郭勝,從牙縫里一個一個吐著字,「你要害死我?還有,這是殿前司!柏喬……」

人死了,他和柏喬都月兌不開干系。

「自殺的。」郭勝往牆角指了指。

金拙言又是一陣暴怒猛沖上來,直沖的他腳後腳離地,他都想撲上去咬他幾口了。

「這孩子,得趕緊請個大夫。」郭勝再指指地上的孩子。

金拙言只憋的渾身哆嗦,好一會兒,手指點著銀貴,「去!都叫過來!」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陸儀和柏喬幾乎同時沖進屋,陸儀直直的瞪著半屋血泊,和血泊中的乙辛,猛一巴掌拍在額頭,滑下來捂住了臉,郭勝從說想見世子那句話起,連那句話在內,就是為了這件事的吧。

柏喬愕然的嘴巴都張開了,手指從乙辛點向郭勝,再點向金拙言,猛轉頭看向捂著臉的陸儀。

郭勝干巴巴的再次道︰「自殺的。」

陸儀猛一聲咳噴出來,柏喬瞪著郭勝,一臉的這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怎麼辦?」金拙言已經鎮定下來了,看著柏喬問道︰「人贓俱在,凶器呢?」金拙言回頭問郭勝,郭勝沒說話,只往血泊里指了指。

柏喬連連眨著眼,片刻,用力咳了幾聲,「不是說,自殺的?」

金拙言一根眉毛高高挑起,斜著他,片刻,輕輕咳了一聲,看著郭勝問道︰「凶器哪來的?」

「就是一根紅銅簪子,磨的利了點兒。」

「就是自殺,也有個看護不周的罪。」陸儀低聲道。

「我來擔。」金拙言立刻接話,「人在我手里,責任在我。」

「這點小責,我也擔得起,陸將軍不必擔心。」柏喬也鎮定下來了。

「既然這樣,先請個大夫給孩子看病,我是先走,還是留個做個見證?」郭勝站起來,客氣而恭敬的看著金拙言和柏喬,討好的笑問道︰「陸將軍呢?」

「留下做個見證吧,你我過來,都看著呢。」陸儀斜著郭勝,從現在起,他得看緊他,他一定要問清楚,他為什麼要殺了乙辛,為國?呵!那就是大笑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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