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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來乍到

楔子

深夜,寧遠侯府內。

寧遠侯夫人顧昭裹著一件石青色滾邊繡纏枝錦鯉的長衫,歪靠在紫檀木雕花羅漢床上。她臉色蒼白,眼神渙散,一副久病在床的樣子。可即便是如此憔悴,仍難掩姿容俏麗。

站在對面的安慶郡主,正值青春好年華。粉面玉琢,五官雖不精致,卻勝在嬌滴滴的氣質十分惹人憐愛。她穿了一件,越發蜜和玫瑰紫二色比肩褂,襯得面若桃花。這張生機勃勃的臉,和顧昭的形容枯槁形成鮮明對比。她一臉厭煩的看著顧昭,示意婢女將盛著毒酒的汝窯繪千鳥杯盞遞上去。

顧昭美眸一眯,帶著寒光射向安慶郡主。「我已時日無多,郡主就這麼等不及?」

安慶郡主伸出修長玉手扶著還未見隆起的小月復,「我已懷了侯爺的孩子,你不死,我怎麼進這侯府。我貴為郡主,難道要給人做小嗎?」

顧昭從沒有一刻覺得如此惡心和絕望過,胃里一陣翻涌,她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一旁伺候的大婢女翡翠又是氣憤又是心疼,一面慌忙上前撫著顧昭的背為她順氣,一面惡狠狠瞪向安慶。「虧您知道自己貴為郡主,竟做起趁人家夫人病重同人苟合的齷齪事來。真是丟盡了王爺的臉!」

安慶郡主何時被下人這樣吼過,既氣憤又羞惱,一步上前狠狠給了翡翠一記耳光。「賤婢,哪里容得你插嘴!」

翡翠吃痛,撲倒在顧昭身邊。顧昭一面伸手去扶她,一面無奈的看向比她小了很多歲,正值青春好年華的安慶郡主。「安慶,我與你長姐安禾乃是至交密友。自小看著你長大的,如今看你這樣委實痛心。你自幼乖巧,知書達理,恭順賢良,莫要做讓自己後悔終身的事。」

這雖是顧昭發自肺腑對安慶郡主的一番好意,可安慶听了卻委實不是滋味。「你好意思說自己和我長姐自**好?」安慶郡主冷哼,「你借由同我長姐交好常出入我祁王府,與我兄長私相授受,私定終身。最後卻始亂終棄,害我兄長傷心,至今未娶。這就罷了,你拋棄我長兄卻是奪了我長姐的心上人。你好意思提我長姐,我都不好意思听!」

少年往事洶涌鋪面,這些年,她顧昭又如何過的好過。安慶那時太小,並不知道個中緣由。她又如何同她解釋?顧昭語塞,茫然的看著安慶郡主。半晌後方才喃喃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在外听了許久的寧遠侯徐世卿挑了簾子進門,走到顧昭身邊,捏起她的下巴。「造化弄人,你在後悔沒有嫁給榮演是不是?你嫁給我這麼多年,卻心心念念想著別人,你當我是什麼?!」

顧昭被他捏的下巴生疼,無力的看著那張稜角分明生異常好看的臉。有些艱難的開口道,「我原本就同阿演情投意合,是你橫刀奪愛。你搶了我,卻不曾真心待我一天,你又當我是什麼?!」

「我不曾真心待你?」徐世卿冷笑,手上力度越發緊了。」我不曾真心待你?哈哈,我徐世卿這輩子最失敗的就是娶了一個從不將我放在心上的女人!」

顧昭本已病入膏肓,被寧遠侯這樣折騰,更覺暈眩難忍。十分艱難的開口道,「這許多年我為你生兒育女,為你操持家業……我如何不將你放在心上?」

顧昭十五歲嫁入寧遠侯府,十多年,她為這個外表繁榮內里漸漸走向衰敗的侯府付出了多少心血。她十年如一日的照顧病中的婆婆,教養小姑,幫持小叔。因為有她的嘔心瀝血,走向衰敗的侯府才漸漸又有了回升的起色。她利用娘家的關系,一路為徐世卿開疆拓土,保他仕途坦蕩。為小姑尋了好的親事,小叔們也各憑其長謀得了前程。她將內宅打理的井井有條,莊鋪有序經營。不過十年,就掏空了她的身子。她做這一切為了什麼?是為了對得起一品夫人的誥命。對得起作為寧遠侯夫人的本分。說到底,不就是為了徐世卿。

徐世卿听不下去,一把拉起顧昭,用手點著她的胸口。「你問問你自己,這里到底裝了誰!」

顧昭被這樣一晃,只覺得眼前一片金星,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本想伸手去抓徐世卿來穩固住自己,可身子卻軟軟的倒了下去。

「昭兒!」徐世卿慌了神,忙伸手拉住顧昭,將她攬進懷里。「昭兒,昭兒……快去請太醫!」徐世卿聲嘶力竭,可任憑他怎麼搖晃呼喊,顧昭都沒有任何反應。徐世卿顫抖的伸出手來在她鼻息處一探,頓時身子一軟,跪倒在地。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屏風後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目光中不見一絲少兒天真,充滿仇恨的盯著安慶郡主,小手握緊成拳。

大齊懷德十三年,一品夫人寧遠侯夫人徐顧氏隕。有人趁夜將顧昭親筆寫的一封信送入宮中皇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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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戍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被召進宮中的英國公姜執玉和夫人秦氏仍未回府。端坐在紫檀木四季迎春羅漢床上的老太太,漸漸露出了焦灼之色。左手攆動紫檀念珠的節奏有些紊亂。

一旁伺候著的心月復田媽媽見狀,命人將屋內的燈都點了起來。自己端了一杯六曲安神茶來,遞給老太太。「老祖宗,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老太太心里頭惦記著宮里頭的情況,哪里喝得下去。只將那汝窯三清蝦的瓷杯接了過來,用杯蓋撥了撥茶後,放置在一旁的雕花小炕幾上。眉頭微蹙,正要說什麼,就听外面傳喚道「侯爺來了」。

老太太猛然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身上穿著的石褚色繡團花對襟褂子。听見珠簾踫撞的清脆響聲,轉頭看見一身官服的英國公走了進來。

「宮里頭什麼情景?老太妃身子如何了?」老太太一看見英國公,便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英國公生的俊眉修目,因少時出身兵營又多年帶兵行軍,雖已年過四十,仍然身姿挺拔。一身官服更襯得他貴氣逼人。

英國公見母親端坐在炕上,一臉焦灼的看向自己。忙摘了官帽,遞給一旁的丫鬟百靈,恭敬的坐在一旁的紫檀木太師椅內,端了田媽媽遞上來的茶,又將無關人等清了出去。只剩下母子二人和田媽媽時,才開口。「太妃娘娘不過是偶感風寒,倒無大礙。只是……如今皇上的病卻是越發重了。」說著便有些沉重的擰了眉。

當今的聖上,正是老太太的親佷兒。皇帝生母早逝,老太太是親手帶大的皇帝。姑佷二人感情極好。听到這消息,老太太不免心中大荒。「皇帝怎麼了?」

听聞前些日子,現下風頭正盛,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西域胡姬麗妃暴斃,皇帝委實傷心了好一陣子。休朝三日,並以國喪厚葬後,仍然難以走出悲痛。日日萎靡不振,懨懨無神。榮氏一族出情種,老太太以為皇帝不過是跟他的叔伯兄弟們一般無二,傷心一陣也便扔開手去,卻不料是這結果。

作為自**情極深的表兄弟,朝堂上左膀右臂的輔政大臣,英國公更是痛心疾首。哀哀嘆了一口氣。「聖上本就得了中風之癥尚未痊愈,又逢麗妃娘娘過世悲傷過度,加重了病情。兒子今日借著去探望太妃的由頭,私下里去探望了聖上。他……已經臥床多日,認不得人了。」

姜太妃以探病為由,邀請佷子入宮,實則無非是皇帝病重的消息眼看著就要藏不住了,一旦消息走漏,必定引起朝中動亂。太子早亡,皇帝一直沒有立儲,幾個年長的皇子借由母族勢力都開始蠢蠢欲動。年幼的皇長孫和其寡母太子妃地位岌岌可危。

這太子妃是誰?是英國公姜執玉的嫡長女。老太太院里從小養到出嫁的大孫女。

大長公主出身的老太太,最知道皇家的艱難和披著親情外衣的隱秘利益爭奪。悲戚過皇帝的時日無多後,更揪心于孫女和重孫的安危。「華姐兒和煥兒你可見到了?」

「太子妃娘娘一直在太妃娘娘身邊侍奉湯藥。小皇孫染了風寒,現下養在皇後處。」姜執玉反倒是心下稍安。顧後出自鎮國公府,鎮國公世代忠良,顧後也為人忠厚純善。小皇孫由她照顧,安全許多。

老太太卻覺得委實不妥。「皇後娘娘剛死了胞妹,正是傷心,如何能分出精力來照顧小皇孫。」

英國公倒是不這麼想,「皇後娘娘不僅照顧著小皇孫,還將胞妹所出的小公子接到了宮中。現下皇後的坤寧宮中養著四皇子、小皇孫和寧遠侯府的小公子。」

姜老太太有些驚訝,微微張了張嘴。

皇後娘娘的妹妹,寧遠侯府人顧昭,此刻正坐在窗邊發呆。她委實想不通自己是怎麼從重病慘死的顧昭,搖身一變成了英國公府的嫡出二小姐姜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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