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才她打量葦杭的時候，就有這個想法。
瑤華本來還想著逗逗小師妹，小師妹卻無比真誠坦率，反而讓她不好意思打趣了。于是轉開話題︰「那我們就出發吧，事不宜遲。」
「好，出發！」雲霞朝著門外一指，英姿颯爽的帶頭往門口走去。
舉廉見葦杭也要一同去，當時沒說什麼，等他們離開客棧，到了空無一人的街上後，他才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小師妹，萬一我們打探的時候，葦杭叫出聲音來可怎麼好？」
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雲霞轉頭看了看一直听話地跟在自己身邊的葦杭說︰「我考慮過這個問題，我身上有布條，若是不行，就把他的嘴塞上。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這麼做的。蕭師母跟我說過，葦杭兄其實是很听話的，我想他應該不會亂叫的。
你看這一路行來，他是不是很听話？
有時我都在想，葦杭兄會不會是大智若愚，表面呆傻，其實心里是明白的？」
听到雲霞這番話和她對自己的夸贊，葦杭的心里有酸澀有甜蜜。
酸澀是因為時事弄人，他不得不裝傻，也還無法對雲霞說實話；甜蜜自然是因為即便他是傻的，是有眼疾的，雲霞對他依然好。
「小師妹，你說得太對了，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臣杭馬上接過話頭，語氣歡快地順著雲霞說。
在臣杭眼里，自己的哥哥當然是好的，尤其是得到了小師妹的認同，他肯定要為小師妹造造勢的。
「既然這樣，我便收回自己剛才的話，跟你們一樣也相信葦杭。」
被雲霞的話打動，舉廉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大家都統一了意見，便帶著葦杭一起往東邊的城牆去。
先前與客棧掌櫃的閑聊時，他們得到一個非常有用的信息，所住的客棧後面不遠便是縣城的東城牆，這里有一段城牆前不久不知被誰弄了個缺口，比起其他地方的城牆要矮得多。
他們準備從那缺口出城去。
說起這個缺口，掌櫃的還講出了一段隱情。
掌櫃的說，縣衙們的官大人不知是不在意，還是沒空，東城牆的這段缺口一直沒有進行修補。
說到這段豁口時，掌櫃的似乎很擔心，若是有宵小從豁口處翻牆進來，他的客棧首當其沖會受到沖擊。
「掌櫃的沒有去找官府讓他們派人修補嗎？若是被偷被盜或者受到其他傷害，他們可得負責。」舉廉對梁縣官府的做派不太滿意。
掌櫃的嘆了口氣說︰「怎的沒找，我找過幾次呢，根本沒有人理我，還說我是瞎擔心。」
「我們進城時听說城里在嚴防什麼全氏余孽，縣衙門的人就不怕他們嚴防的人從那里進城嗎？」雲霞突然提問。
掌櫃的看了看雲霞，見她全副武裝，只能看見眼楮，但是听聲音是一個很年輕的姑娘，便壓低聲音道︰「小姑娘，你別听他們的，什麼全氏余孽，那是他們污蔑全大人的。在我們老百姓心目中，全大人是大家公認的清官，好官。」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憤然瞪大眼楮，指著一個方向繼續說︰「那姓徐的以前跟在全大人後頭，像一只搖著尾巴的狗，結果這條狗說發瘋就發瘋，翻臉就咬人，竟然害死了全大人！」
站在他旁邊的一個漢子忙拉了拉掌櫃的袖子。
掌櫃的才停住了說姓徐的事情，對雲霞他們說︰「小姑娘，縣衙的人早就把全大人唯一的兒子和義子都給抓走了，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為全大人伸冤的百姓也抓的抓，打的打，殺的殺；姓徐的說了，誰再敢替全氏余孽說話，就全家連坐。
他們還嚴防個什麼勁？
像我，也就只能說說，能起什麼用？全大人的冤案再也翻不了盤了，我等只有愧對全大人了。」
掌櫃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哀傷。
全大人以前幫過他不少，可全大人冤死，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
說完，掌櫃的伸手給了自己一巴掌，紅著眼眶對雲霞他們說︰「，我這是怎麼了，你們是外地人，也不清楚我們這里的事，听到這里就留在這里了吧。」
說完轉身走了，只給雲霞他們留下一個悲寂寥落的背影。
雲霞明白了，敢情這梁縣剛剛經歷了政權更迭，以前的縣長冤死，縣長的跟班成功上位，還要對原縣長斬盡殺絕。而這段城牆缺口，八成是故意弄出來的，有什麼用的吧？
再聯想到梁縣外出現的西戎人，雲霞心中有個猜測，這個踩著曾經的上司尸體上位的縣長，會不會已經跟西戎人勾搭成奸了？
雲霞想喊住掌櫃的問問，葦杭突然擋在她面前朝她傻笑，于是她到了嘴邊話又咽了回去。
算了，還是先自己打探打探，等爹派的隊伍到了再說。
這個姓徐的一定要會會，如果被她查出，掌櫃所說的是事實，那她就幫全大人伸伸冤。
姓徐的，那時我雲霞會不介意當一下你口中所謂的全氏余孽，敲打敲打你這個翻臉無情的家伙。
雲霞眯了眯眼。
雨很大，抬手擦了擦臉上的冰涼的水，雲霞睜開眼楮看著面前不遠的城牆。
「看來掌櫃的沒騙我們。」舉廉低聲道。
雨夜中，城牆的輪廓不是十分分明，卻還是能發現這里城牆垮塌了一段，比其他地方矮了很多，要翻出翻進的就容易多了。
「等我過去看看有沒有埋伏。」舉廉又補充了一句。
「十五兄，我和你一起去。」臣杭站到了舉廉身邊。
雲霞點點頭，說了句小心些。瑤華也加了句注意安全之後，舉廉和臣杭先行探路去了。
雨夜雖然帶來不便，但也有好處，舉廉和臣杭在雨中奔跑，腳步聲完全被雨聲遮掩。只見兩條黑影迅速移動，很快貼在了城牆下。
兩人沿著那段城牆仔細查看了一遍，並沒有任何異樣。
然後舉廉甩出帶鉤的繩索，一聲響，鐵鉤穩穩勾住牆頭，伸手拽了拽，見沒有問題，舉廉便抓著繩索蹭蹭蹭往上爬，三兩下就上到了牆頭，然後縱聲一躍，跳了下去。
少頃，他的聲音從城牆外傳進來︰「一切正常，叫他們趕緊過來翻牆出來。」
收到舉廉命令的臣杭立刻跑回來告訴了雲霞他們三人，雲霞便轉頭拉著葦杭，跟在臣杭和瑤華身後往城牆處跑去。
「十六兄，你先上去，接著師姐上，葦杭兄在我前面，我斷後。」雲霞果斷安排。
本來還想斷後的臣杭，見雲霞如此安排，且語氣堅決不容置疑，便听令地抓著繩子，飛快地爬上了牆頭。
瑤華開始爬時，來的路上很是听話的葦杭被雲霞拉到了繩子跟前。
雲霞對葦杭的表現很滿意，因為葦杭路上一直安靜乖巧地跟著她，而且絲毫沒有落後于她。
「葦杭兄，抓著繩子往上爬，你一定可以的。」眼見瑤華已經接近牆頭，雲霞便把繩子放在葦杭的掌心里，順便對他說了一句鼓勵的話。
相比于以前，雲霞這次說話的語氣很認真。
捏著繩子的葦杭開始往上爬，他爬得很快，指尖還殘留著雲霞剛才遞繩子給他時的溫度，那軟綿綿溫熱的觸感順著手臂一直蔓延，直到蔓延到他的心上。
仿佛有羽毛掃過心尖，帶來柔和酥癢的顫栗。葦杭笑了，若不是在暗夜中，這笑一定光華四射。
很快，葦杭爬到了牆頭。仰著頭看他的雲霞，在心里嘖嘖，難道這位葦杭兄就是傳說中的武痴？看他剛才的動作，那功夫根本不遜色于他們幾個正常人中的任何一個嘛。雖然人是呆傻的，可身手卻是了得的。
雲霞抓著繩子往上爬的時候還在想，這或許就是印證了那句話︰上帝為你關閉了一扇門，就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葦杭的功夫就是上帝給他開的窗。
她爬上去的時候，葦杭還站在牆頭，並沒有往下跳。
雲霞一邊收繩索，一邊吩咐葦杭︰「葦杭兄，跳下去。」
臣杭說過，他哥從比這高得多的地方跳下去都沒有問題的。
葦杭不吭聲，等雲霞收好繩子後，才咕噥了一句︰「跳，一起。」
原來他要等著自己一起跳，雲霞以為他是害怕，便點點頭，下一秒，葦杭的手伸過來握著她的手，拉著她決然跳了下去。
等著地後，雲霞才發現人家葦杭根本就不害怕，還在嘿嘿嘿的低聲笑。
「哥，不能發出聲音。」臣杭提醒了他一句，葦杭的笑聲便嘎然而止。
瑤華跳下來的時候腳踩在了一個泥坑里面，舉廉更扯了一把草幫瑤華把鞋上的泥給擦掉。
「好了。」舉廉站了起來。
「謝謝舉廉兄。那我們走吧。」瑤華抬起腳，剛才沾了泥重得很，現在終于輕巧了。但是她剛邁步，腳下一滑，一下撲向前去。雖然舉廉伸手拉住了瑤華，但瑤華這一撲，還是闖禍了。
因為雲霞正站在她的面前，被她從後面猝不及防地一撲，毫無防備的雲霞整個人就往前沖去，眼看著就要栽倒。
「師妹！」瑤華的手伸出但撲了個空，眼見著雲霞就要摔下地，她急得大叫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葦杭突然一躍而出，像一面牆一般擋在了雲霞前面。
最後往前直沖的雲霞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雲霞覺得自己是被明光抱著，那種熟悉感覺包圍了她，莫名讓她鼻中一酸。
因雲霞直接撞到胸前，葦杭生生承受到較大的沖力，但他只是微微晃了晃，便在濕滑泥濘的地上站得穩重如山。雖然胸口被撞得是有點疼，但是在黑夜掩護中的臉，那笑容卻是無比舒展。
被他護在懷里的是雲霞，也是他心中最亮的一顆明珠。
吸了吸鼻子的雲霞，本能地從葦杭懷中撤了出來。
「葦杭兄，多虧了你啊。」雲霞站定忙夸起了葦杭。
葦杭嘿嘿笑了兩聲，很低很輕。
臣杭他們三個也圍了上來，瑤華一把抓住雲霞︰「還好還好，葦杭兄立了大功了。要不然小師妹就被我撞到地上了。」
雲霞假裝生氣道︰「是啊，師姐對我不滿就明說嘛，暗戳戳的想讓我啃個滿嘴泥？不帶這樣的！」說著抱著瑤華的胳膊裝怪︰「師姐，我錯了，我不該打趣您和十五兄的。」
「你，討厭，看來我剛才應該再用點勁，真的讓你滿嘴泥。」
知道雲霞又說頑皮話，瑤華也就將計就計，順著她頑皮。
雨夜中，兩個姑娘吃吃的笑聲，讓其他三個少年人的唇都以上揚的弧度翹了起來。
「走，我們出發！」雲霞收了笑，揮著手指向目的地的方向。
一行人遠離城牆，在野地中奔跑。
舉廉拉著瑤華的手，葦杭也緊緊拉著雲霞的手。
只有臣杭一個人落了單，他看著在自己前面的十五兄和大師妹，再想想後面的兄長和小師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被葦杭的大掌抓住，雲霞感到很安心，本來是她拉著葦杭的，現在卻轉變成了葦杭拉著她，好像要保護的人對調了一般。
她側頭看了看身邊的葦杭，想起剛才那熟悉的感覺，除了沒有淡淡的中草藥味道外，真的和明光帶來的感覺好像。
但這怎麼可能呢？明光遠在北涼軍隊里啊。
晃了晃頭，雲霞自嘲的笑了。自己這是太思念明光所以出現幻覺了吧，逮著誰都覺得像他。雖然葦杭是跟明光相像，但畢竟不是明光啊！
雨水嘩嘩，撲面打在臉上，混合著她對明光的思念，流進了眼楮里，雲霞眨了眨眼，雨水就像淚水一樣，被她擠了出來。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他們終于繞到了驛道上來。
這下路要好走多了，舉廉都放開了瑤華，可葦杭還是拉著雲霞的手不放。
「葦杭兄非要拉著我。」雲霞怕舉廉和瑤華有所誤會，不得不出面解釋了那麼一句。
舉廉和瑤華幾乎異口同聲道︰「就讓他拉著你吧！」
兩人一點都沒有誤會，剛才葦杭的表現讓他們深信，葦杭不僅不會壞事，不會拖累雲霞，還會有幫助呢。畢竟人家的功夫很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