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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脫困

孫踐只覺得一股大力沖著自己的鼻子撞來,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硬邦邦的,砸得他的頭往後仰了一下。

他「啊」的呼了聲痛,捂著鼻子,卻還記得彎腰去將那東西撿起來。

定楮一看。

是一份文牒卷軸,首尾處都是不細的竹軸。

孫踐抖開卷軸,卻原來是經略司發來的調函,上書借調延州城役夫,顧氏子弟顧延章至路兵馬都鈐轄司,待下听令。

調令向來言簡意賅,連頭帶尾,不過是二三十個字而已,下頭蓋著州中的大印。

孫踐只覺得那個紅彤彤的大印,似乎化作了一只張牙舞爪的大蟲,對著自己一爪拍來,拍得他頭暈目眩的。

不知是氣的,還是方才被砸的,孫踐鼻管一熱,只一個呼吸的功夫,兩條血就從鼻腔里流了出來,一滴滴落在地上。

沒等他來得及作反應,周青已是冷冰冰地道︰「睜大了你的狗眼,這調令頂不頂用?」

孫踐鼻子被砸得生疼,心口則是被氣得生疼,偏生面前這個赤佬是自家上峰帶來的,雖不曉得是什麼來頭,可能帶著州中開出來的調令,又是這樣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卻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他捂著鼻子,忍氣吞聲地點頭道︰「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頂用!頂用!」

短短的片刻功夫,廳中的氣勢便為之一轉,本來佔著上風的孫踐,此時卑躬屈膝,半點廢話都不敢有,而被他視為可以搓圓搓扁,隨意便能捏死的顧延章,卻是莫名其妙又輕而易舉地月兌出了他的掌控。

顧延章冷眼看著這形勢轉變,自家從下風變成了上風,面上卻是一點跡象都不露,依舊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他轉頭看了看桌後,那一處,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男子站在椅子旁,滿臉驚駭。

顧延章只覺得自己一顆心跳得甚快,牙關也忍不住咬得緊緊的。

他記憶力甚強,雖然只遠遠見過那人一回,卻已經足夠讓他此刻將其人辨認出來。

是顧平忠府上的僕役。

早已認定那一位族叔心懷不軌,也早已知道雙方是你死我活的關系,此時見到,不過是叫他更確定了而已。

顧延章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現在缺的只是時間。

家中那一個還在延州,雖然已經做好了所有能做到的防備,可他依舊半點心也放不下來。

凡事沒有萬無一失,萬一真的有一失,自己這一輩子,也不用再繼續過下去了。

顧延章死死盯著不遠處那一個人,眼神中的憤怒幾乎要化為實質,成一柄長劍刺向對方。

顧大被人這樣盯著,哪里會沒有知覺,他只看了顧延章一眼,立時被嚇得全身都泛起了雞皮疙瘩,忙把頭低了下去,裝作什麼都沒瞧見的模樣。

顧延章沒有理會他,而是收回了目光,心中做著各種計算。

而在他身旁,周青得了孫踐的自矮自鄙,也懶得同這只臭蟲計較,從鼻子里哼出氣來,同一旁李榮打了聲招呼,帶著顧延章便往外走去。

孫踐和著李榮出門送行。

一行人來得快,走得也快,眨眼功夫,便走得干干淨淨。

孫踐陰沉著臉,回了公廳,左右一看,想要去把顧大找出來,可偌大的公廳里頭,除了五十個役夫,一個衙前,卻是一個人影也無。

「那顧家的人呢?!」他罵道。

一旁的胥吏小心翼翼地上前道︰「方才說是著急回延州,留了個口信,已是出去了。」

孫踐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他抓起桌上的硯台,狠狠摔到了地上。

「啪」的一聲,硯台被砸成了七八塊,幾片碎屑飛出去,濺到站在附近的役夫、胥吏的頭上、臉上、身上,諸人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甚至連動彈都不敢。

然而孫踐卻也只敢生這一點悶氣。

李榮此時仍在定姚山,他不敢隨意放肆,因著這個,倒是便宜了陳順,也便宜了這一干役夫,被草草打發出去,連盤剝都沒怎麼受。

孫踐越想越氣,越想越惱,把家中下人叫來,正要問個清楚,不想外頭突然悄悄走進一個人來。

「你不是回延州給你家主子報信了嗎?」

孫踐看了那人,陰測測地道。

顧大滿頭是汗,低聲道︰「官人,門口守了許多兵士,說是這定姚山里頭有重要軍資,若是沒有州中公文,只能進、不能出,您這邊有沒有甚法子,給我們主家送個信……」

孫踐牙齒都要恨得癢癢的,他把面前的鎮紙一把抓起,沖著顧大的頭狠狠摔了過去。

兩人距離並不遠,雖然孫踐準頭不算好,沒能砸到顧大鼻梁,叫他也同自己方才一樣,流下兩管鼻血來,卻是砸到了對方的右臉。

鎮紙方形,邊邊角角並不圓潤,被那邊角一刺,顧大的臉上鮮血直流,他不敢亂動,只得跪在了地上。

孫踐已經罵將出聲來,道︰「你那主子要作死,不要拉上我!什麼叫不到弱冠,是個白身,半點背景也無?!什麼叫只會舞棍弄棒,會兩手三腳貓功夫?!什麼叫只做過幾年小生意?!把我當猴子耍嗎?!」

他喘了口氣,繼續罵道︰「他媽的姓顧的土冒傻財主,當老子是個蠢孬,騙著好玩嗎?那是能欺負的貓嗎?大蟲都比他好對付!」

顧大雖然方才在廳中已經察覺出那顧延章的不對,可此時此刻,听得孫踐說了一通,卻依舊是丈二的和尚模不著頭腦,只能硬著頭皮低聲解釋道︰「那顧延章,卻是沒甚出挑的,只是個白身,也沒個後台……」

孫踐氣得七竅生煙,他站起身來,沖到顧大旁邊,一腳沖著對方的胸口便踹了過去,怒罵道︰「能靠著在營地里偶然一見,便叫一個殿直、一個都鈐轄看上了眼,能幫著打點五千兵士的食宿行程不出紕漏,能百步之外射環十二箭箭箭中環,把那靶子都射穿了,能同一個進士出身的兵馬都鈐轄就經注文章對答如流,得其激賞,這他娘的叫沒甚出挑?!這是個毛孩子?!」

孫踐喘著大氣,壓低了聲音,陰測測地道︰「顧平忠自己要死,叫他跳那延州城牆去!我也不去管他,可這回欺負到我頭上了,這是不把我孫踐看在眼里,還是他得了誰的授意,要來算計我孫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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