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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蓬山此去(六)

此為防盜章,訂閱v章比例超過50%,或6小時後自動解鎖。鄭氏︰……要、慈、祥。

結果雲嵐搗蛋時皮實,挨訓時就脆弱了。鄭氏不過稍稍大了點聲,就把她給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所幸這孩子識得時務,老老實實的打著淚嗝、滴著眼淚寫自己的名字。

……寫出來就跟蟲子爬出來的似的。

鄭氏看她委屈的模樣就來氣,再看她學了一年字了,寫出來的就這種水平,越發來氣。敲了她手背一下,「哆嗦什麼?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力透紙背。甭管寫得好不好,先當自己是天下第一。底氣足了,不好也好。你呢?寫得跟毛賊畫押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心虛呢。」

雲嵐太委屈了,沒忍住就反白道,「嬤嬤就說我寫的好!我比姐姐小,還寫得比姐姐好!」

「那是她瞎!」提到雲秀,鄭氏簡直火冒三丈。

平心而論,雲秀的字也不怎麼樣——光那些省筆和白字吧。但她不在乎啊!正應了鄭氏那句話,她就算寫白字,也給人一種不是她寫錯而是自己看錯的底氣;她就算寫的沒章法結構,也給人一種她不是沒章法而是章法獨特的底氣。一個沒娘的孩子,比被人寵著長大的還囂張自信。作為後娘,鄭氏實在有些忍不了。

兩相比較,就更對這個不給自己爭氣的親女兒恨鐵不成鋼了,「奉承話你都听不出來?今天坐在這里的要是秀丫頭那死鬼娘,他們照樣說你樣樣都不如秀丫頭!……不識好歹的東西!」

這話說得重了,雲嵐哭哭啼啼的非要去找她爹。

鄭氏簡直氣瘋了。她身旁老僕忙打圓場,又讓雲嵐認錯賠罪,又勸鄭氏,「姐兒還小呢……」

鄭氏怒道,「不用勸她,你們讓她去!」

雲嵐扭頭就哭著跑出去了。

鄭氏氣還沒消,綠瀾姑娘就來求見。進屋告訴鄭氏——雲秀在她四叔那兒,她四叔四嬸要留她住幾天。

鄭氏︰……

比起惱火,鄭氏先感到的竟是發懵。

雲秀明明住榮福堂,怎麼說在八桂堂呢。

隨即她立刻回味過來——這丫頭跑了!

書香門第出身的嫻雅閨秀,一言不合她說跑就跑了!

重要的是,自己才得到機會,正躊躇滿志、一掃晦氣的準備收拾她,結果才餓了她兩天——她跑了。

鄭氏怒極反笑。

雲秀沒向她請示就擅自出門,這錯處她是拿住了。這就起身去八桂堂興師問罪,雲秀和裴氏一個都跑不了。

但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

要收拾雲秀,她有的是機會。犯不著把裴氏扯進去,畢竟眼下他們不在京城,而是在蒲州,裴氏娘家人的地盤上。

便讓雲秀先逍遙幾天。反正雲秀錯得越多,日後她收拾起來就越有名目。

打發走了綠瀾,鄭氏惡氣難出,領了人便往雲秀院子里去抄家。

——柳家祖宅雖跟京城豪門沒得比,卻也是高門深院。不是深閨里的小娘子說跑就能跑的,鄭氏篤定了,要麼雲秀有內應,要麼就是看門的玩忽職守。

她也不去猜到底是哪個。到了榮福堂,先把老太太留下的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舊僕集合起來。

格外看不順眼的就打板子,其余的人扣月錢。就是想找個管事的婆子出來免了她管的差事,一時竟沒找出來——她當家都半年了,改換的管事早就換完了。榮福堂里剩下的寥寥幾個體面些的媽媽和丫鬟,又在昨日料理干淨了……

看著底下零零落落幾個或笨或拙的僕人,鄭氏很覺得自己金笊籬拌豬食,白瞎了排場。

訓話訓得也就沒那麼痛快。

「我嫁到柳家八年,還是頭一次知道天下有這種丑聞——待字閨中的小娘子說不見就不見了,你們伺候得好啊!所幸這回是跑到她四叔家,這萬一是跟什麼烏七八糟的人跑了,或是被什麼烏七八糟的人給拐去,祖宗的臉還要不要了?!」

「老太太菩薩心腸,能饒得過你們的就都饒過了,把你們一個個慣得無法無天的。我可沒這麼好的涵養!從今日起,但凡我當一天家,再有偷懶耍滑、背後藏鬼、攛掇帶壞主子的,仔細你們的小命。」

她說得沒勁,底下听的人也木訥。鄭氏心煩的揮手,讓他們各自下去領罰。

而後她才帶了個心月復,進了雲秀屋里。

這並不是她頭一次到雲秀屋里。前年她一度想把雲秀接回正院兒里去,為了跟雲秀和解,曾屈尊紆貴親自到雲秀房里看過她。

屋子里旁的東西她記不大清了,光記得雲秀從多寶格上取了枚琉璃寶瓶,要插梅花——她之所以記得那是梅花,是因為那梅花枝在瓶子里固定不住,雲秀折騰了好一會兒,最後從韓慎之送她的寶石匣子里抓了把寶石和籽玉,丟進去里當培土。一把不夠,就干脆把一匣子全倒進去了。

鄭氏當時就熬紅了眼楮。

她給雲嵐打個貴重些的寶石瓔珞,柳世番都會隨口提醒她,「給大丫頭也打著,別讓老太太心里不痛快。」

雲秀手頭這麼多寶貝,怎麼就寧肯這麼糟蹋了,也不記著分給妹妹們一把?

瞧她那股子張狂勁兒!鄭氏想到就恨得咬牙。

刨去這些寶石珍玩不算,鄭氏合計著雲秀手頭起碼還有百八十兩金子。

光從韓家和令狐家收到的年節賀禮,就得這個數——她年紀小,還禮的事自然有老太太處置,花不著她的。

今天不把這些東西抄出來,鄭氏就出不了這口氣。

但一進屋,鄭氏的眼楮就有些花。

那只裝了寶石的琉璃瓶依舊好整以暇的擱在桌子上,里邊養得依舊是梅花。梅花枝下蔭著枚琉璃小魚缸,花瓣零落,驚動水中幼魚。那琉璃魚缸底下鋪著的,也是五色斑斕的寶石籽。

……雖說她賭誓非抄出來不可,但雲秀竟真把東西大大方方的丟在這兒,鄭氏還真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遲疑上前,瞧見早先盛放寶石的小木匣子也隨意擺在一旁,匣子口開著,底下剩的幾枚碎寶石正映著日光,稜角出閃著璀璨的光。

——那寶石比頭一次見時,好像更剔透澄淨了。

鄭氏的火氣一時竟壓下去了。

雖心底微不可查的角落,也有個聲音在歇斯底里的大罵雲秀蠢材、假清高……但她確實暫時被珠寶的光芒給迷住了。

「……給大姑娘收拾收拾屋子。」鄭氏說,「她這是在守孝!不該擱在屋里的東西,都給我收走!」

八桂堂,雲秀這邊。

進出空間也是有規則的。

譬如不能當著活人的面忽然消失,所以有人看著的時候進不去。

為了規避這個規則,雲秀把進出空間的通道設定為「門」——想要進空間,就找一扇房門,在上面拍個印兒,然後推門進去就行了。想出來的時候也一樣——空間里的宅第布局和她進去時所處的環境是對應的,她住在榮福堂里時就是榮福堂的模樣,她跑到她四叔這兒來,又成了八桂堂的模樣。只要從府第里找扇門出來就成。

這樣外面的人看到她,也不過覺得她進屋去了或者從屋里出來了。不會覺得有什麼異常。

當然,偶爾也有些小失誤。譬如明明看到她進屋了,進去卻找不到她。或者明明看到她進東間了,結果過了一會兒她從西間出來了。

但大人一般都覺著她調皮故意躲迷藏玩呢,不會想太多。

進了空間後,雲秀沒急著去泡溫泉排毒養顏。

從能跑會跳、可以自由進出空間開始,雲秀研究她的隨身空間已經七八年了。

空間的功能能開發出來的,她差不多都已經開發出來了。她開了靈田,種了仙草,泡了溫泉,練了丹藥,還時不時搞點鑄造和裁縫,打打飾品、做做衣服,甚至空閑時都在勤勤懇懇的燒玻璃——萬一她的丹爐是能攢經驗點升級解鎖配方的品種呢?

確實,她練的丹藥療效好見效快還無毒副作用,她做的首飾比宮里頭還精美璀璨,她做的衣裳也堪稱天衣無縫輕暖飄逸。就連她燒的玻璃也不但剔透純淨,還有紅藍黃紫各種顏色呢——灑在花瓶里,魚缸里,映著陽光璀璨鮮艷,賞心悅目極了

但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啊。畢竟她是穿越女,站在幾千年人類醫學發展、技術進步和審美積累的肩膀上呢。

她想要的又不是精美好看。而是吃了仙丹能身輕如燕,再穿上仙衣就能飄然飛起,最後拔下簪子來在地上一劃,就能劃出一條河來啊!

但這麼多年來,她面對著大好修仙前景,卻除了把自己養得不可思議的白女敕外,根本就沒推開哪怕一扇玄之又玄的眾妙之門。

她既沒吸取到什麼天地靈氣,也沒感到丹田處凝聚起充沛的真氣。她好像連力氣都不比旁人大……

所以她最近已經不那麼熱衷于排毒養顏了。

——就算把自己養得再白淨鮮女敕,天然綠色無污染又有什麼用?又不是要養大了吃肉。要緊的還是趕緊修仙。

之前雲秀還覺得,自己勞而少功,大概是因為時機未到。

畢竟她現在才十歲呢。一年統共出那麼兩次門,一次去她舅舅家走親戚,一次去她二姨家走親戚。見的人少,听說的事少,能接觸到修仙法門的機會就少。

但經過這兩天鄭氏開啟宅斗進程,裴氏提點她未來前途,雲秀忽然間靈光乍現般冒出個念頭。

——這個考場是專門為她的畢業考試而設的。而她讀的是宮斗宅斗專業。

會不會……斗倒鄭氏,是開啟修仙進程的必要條件?

雲秀揉了揉額頭。

她覺得自己的大腦構造,可能不太適合用來思考此類問題。

還是不要去想了。

無論如何,既然知道自己暫時逃不出鄭氏的手心兒,雲秀也就順手做了些準備。

就她貧乏的斗爭想象力,能想出的常備措施,也就只有金創藥和解毒劑了。但她覺得這差不多就夠了。

修仙雖不得法門,但在弄不死的領域雲秀還是小有建樹的。如果鄭氏的最終目的真是弄死她,那她絕對有信心用「就是弄不死」逼瘋鄭氏。

裴氏卻還沒想到這麼深,見杜氏不說話了,她便道,「一個十歲的姑娘,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沒什麼大開銷。怎麼可能去變賣老太太的東西?就算東西真的丟了,也該先擔心的是不是那些丫鬟婆子欺負她年幼柔弱,盜賣她屋里的東西。」

提起來雲秀屋里的人,鄭氏就來氣,冷笑道,「她屋里都是老太太精挑細選,百般考量後留給她的忠僕,一個個都對她心無二意。倒是有我差遣不了的,還真沒見有她管不住的。」

裴氏賠笑道,「大嫂這就是明白人說糊涂話了。這世上多的是陰奉陽違、變節改志之輩,老太太也未必沒有看走眼的時候。」

三房的趙氏也忙接口,「這話說的是,秀娘子才多大,必定是奴大欺主了。」

裴氏又道,「若真是老太太用過,又是大哥想傳家的東西,自然不能流落到外面去。所幸是一張琴,這麼大的東西,斷無悄無聲息就丟了的道理。我看只要把伺候的、看門的丫鬟婆子傳來,分開訊問,必定能問出線索和下落來。」

鄭氏杏眼一挑,道,「你覺著我想不到?」

她畢竟是長嫂,語氣一嚴厲,趙氏立刻就不說話了。裴氏也掂量著不能和她打起來,緩下語氣來,「您已經問過了?」

鄭氏道,「問過了。」不緊不慢的垂下眉,「那些買來的丫鬟無親無故的自不必說,家生子滿門賣身契都在咱們家,昧下多少錢都能搜出來。就連老太太的陪房張氏,那也是個無子無女的,一個包袱就能把全副身家都帶上。丟了的東西加起來幾千貫,不在她們身上,你說在誰那兒?」

鄭氏挑眉看裴氏,裴氏凝眉沉思,杜氏竭力克制著不去看她們任何一個,趙氏則開始惦記她那盆才削好的荸薺,好白好脆好多汁啊,一看就很清甜……

比起鄭氏來,裴氏當然還是更相信雲秀。

但怎麼想,鄭氏都不至于拿這種事陷害雲秀——畢竟是相門千金,眼看又要做到宰相夫人的人了。就算她真容不下雲秀,也有的是手段和時日,根本都不用髒了自己的手。

到底還是又替雲秀辯解了一句,「這麼多錢,確實沒處藏。但她們這些成人尚且藏不住、帶不走的東西,雲秀一個小姑娘,那就更不必說了。」

鄭氏冷笑一聲,道,「那可就未必了。畢竟她一個大活人,養在深閨前呼後擁的,不也是沒聲沒息的說走就走了嗎?」

三房的趙氏乍然從荸薺里醒過來,「雲秀不是讓四弟妹接……」說著便明白過來,訕訕的低下聲去,「去了嗎……」

話說到了這一步,裴氏當然也明白過來了。鄭氏明著在說雲秀變賣老太太的東西,實則一直是在說她——哪怕不是說她伙同甚至攛掇雲秀盜賣老太太的東西,也是在暗示如今財物落在她手里了。

偏偏趙氏這沒心機的還真粉飾太平來了,裴氏只覺得又羞又惱。

屋內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片刻後,裴氏挺直了身子,誠懇的笑道,「雲秀是跑到我哪兒了。但您說的琴也好、錢也罷,我可沒見著。我也看不出她有這能耐。餓得一把骨頭,跟兩天沒吃飯了似的,站都站不穩,您說她有力氣作案?我可不信。」

鄭氏則沒她這麼臉皮薄,「我是餓了她兩頓。本來想等著她認錯,把藏東西的地方招出來就得了。誰知道她還有力氣往你那跑。」

眼看再熱鬧下去就要撕破臉了。杜氏忙站出來打圓場,道,「不管到底是誰的錯,畢竟事情發生在秀丫頭房里,按理她是該出來說清楚的。四弟妹就回去勸勸她,若不是她做的,自然要早日澄清,免得傷了名節。若真是她做的,那就更要說清楚了。你覺著呢?」

瓜田李下,裴氏當然不能再護著雲秀。只能憋著一肚子氣點頭,「自然。」

杜氏又問鄭氏,「大嫂您說呢?」

鄭氏當然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否則此刻在場的就不是幾個妯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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