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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

「吱吱,吱吱。」

陰暗的牢房里,幾只老鼠在「滴答滴答」往下漏水的那個角落跑來跑去。

牢房里很暗,轉了個角還隔了老遠的地方插著一個火把。

天澤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飯菜餿的老鼠都不吃,負責看守的獄卒分明有意折磨她,不給她吃的,只給一點渾濁不堪的污水。本來鳳涼涼陪著一起坐牢,有她在,她能安心一點,後來涼涼被帶走了,只剩下她一人,獨自在偌大的牢房里關著,害怕的不行,可又沒辦法逃離。

那日秦王只是來隨意見了她一面,問了幾句話就走了,不知是何意思。

「言恆……」

天澤卷縮在角落,氣若游絲,淚珠大顆大顆順著眼角滑落。她想言恆,很想很想,她會死在這里吧,若是臨死前還能再見一面言恆就好了。

「我還沒告訴你……我喜歡你呢……」

藏在心里一直想說的話,她喜歡言恆,喜歡的有點莫名其妙,但就是喜歡上了。初時,她覺得言恆是個很灑月兌有趣的男子,後來相處久了才曉得他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子。在部落那會子,有時他會主動要給她畫畫,她便坐在一處靜靜的望著他,等他畫完後,把那些畫都收起來好好保存。

有一次,她心疼走失的小羊羔,天都黑了,非要出去找,結果踫到了狼群,差點就被吃了,是言恆沖出來保護了她,也因為救她,胳膊上至今留著狼爪揮出的疤痕。

還有一次,她執意要下河去救河中間的一匹小馬,河水湍急,剛下去沒多久就被沖出好遠,不會游水的她嗆了好幾口水,醒來時已被言恆救上了岸,那匹小馬也趴在身邊,正拿腦袋蹭著他。

她知道的,言恆背地里和墨道長抱怨過,說她善良的有點過頭了,明明做不到還非要以身犯險,腦子可能有點笨。

其實不是的,她只是覺得眾生平等,若有生靈遇險,能救自然要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生靈死去,那她會自責愧疚死的。

于是覺得委屈,抹著眼淚在帳篷里哭了好久,婢女侍衛們都哄不了,父王母妃也哄不了。最後言恆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他,她就不哭了,還對他露出個傻乎乎的笑。

男女之情這種事,天澤從未接觸過,也不曉得是什麼,直到入宮後看了不少太秦的話本子,她才明白自己對言恆的在乎和關注,都因為她喜歡他。可是她明白的太遲了,如今她已是秦國夫人,肩負重任,再沒有機會與他告白。

「但是現在我要死了,是不是可以任意妄為了,告訴你……我喜歡你的……很喜歡很喜歡……言恆,你听到了嗎……」

天澤嗚咽著,把頭埋到雙膝間,小小聲的啜泣在空曠的天牢里回蕩。

「……」

言恆立在暗處,為突然听到的告白而不知所措。收到墨雲塵的信後,他馬上放下手頭的事情趕了回來,因路途遙遠,路上又殺了幾只想害鳳涼涼的妖怪,所以回來的有點遲。馬不停蹄奔到天牢外,不顧天規擅自使用仙法潛入,沒想到剛進來沒多久,便听到天澤對自己的情意。

「若有來世,我不要做什麼公主了,只想做個普通女子,能和你在一起的普通人。」

也罷,這一世若真如此了結也好,至少不用在日後強顏歡笑。

天澤呢喃著說完,雙肩聳動,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往下掉,啜泣著一聲又一聲,听得暗處的言恆心痛不已。

「這世間既然有神仙和妖怪,那凡人死了,魂魄是不是可以離體再去輪回?我不要輪回,做鬼也沒關系,只要能陪在言恆身邊,默默看著他就好……」

天澤大概是又累又餓,身子虛弱的不行了,竟開始說胡話。

言恆不忍再听下去,一道法術弄暈了她。

……

溪水閣。

清澤在墨雲塵身上附身了一小會兒就走了,這期間,墨雲塵沒有陷入沉睡,二人之間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清澤那一吻,他同樣感覺到了鳳涼涼眼楮的濕潤,似清泉涌入心中,甘甜可口,叫人神魂顛倒。

重新掌握身體的控制權後,墨雲塵有些不敢面對鳳涼涼,借口休息請她先離開了。

鳳涼涼本想去天牢看望天澤,但出了房門一看天色很晚了,總不能大半夜的去天牢,牢里的獄卒也不一定會放她進去,便只好先回房,明日再做打算。

草草用了晚膳,沐浴後睡下,躺在床上,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墨雲塵,白日里眼楮處的一吻,想起來就臉紅心跳。

抱著他是不是也喜歡她的想法,她漸漸睡去……

霧茫茫一片,隱約可見高大的山體,秀麗的景色。

這是何處,她是在做夢嗎?

鳳涼涼疑惑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不多時,濃霧分開,一棟翠綠的竹屋出現在面前。

她眨眨眼,場景突然切換到了屋里。

屋內的擺設裝潢十分簡陋,繞過竹子編織而成屏風,便見一個長發披肩的男子背對著她。

「涼涼,過來為我束發。」

他聲音低沉,說完攏了攏袖子在銅鏡前坐直了身。?

涼涼,是在叫她麼,莫非他能看見她?可這不是一個夢境麼?這個男的是誰,為何看起來如此眼熟?

疑惑著,正欲上前查看,另有一名衣著素雅的女子走了過去,定楮一看,女子和她竟有一張相同的面孔。

「師父,徒兒今日頭暈眼花,可以不練劍麼。」

女子拿過梳子理著男子的長發,軟著聲音撒嬌。

「不可以。」

男子不為所動的拒絕。

女子便扁著嘴巴,趁他低垂著眉眼看不見,偷偷對銅鏡做了個鬼臉。

「涼涼。」

「啊啊?師父,徒兒在的。」

該不會是被發現了吧?她心虛地眨巴著眼楮,捏著木梳挪到一邊跪好,怔一怔,鳳涼涼猛地發現自己已變成了夢中的女子,但她卻一點害怕都沒有,反而覺得很正常。

身前的男子拿起白玉冠戴上,側身,眉眼清冷,眼波靜若止水,淡紅色的唇瓣動了動︰「今日若不練劍,便一整日不得用膳。」

「師父你怎麼可以這樣子欺負人……」

鳳涼涼一愣,下意識委屈巴巴地扁嘴,話音落又無端變回了原形,在地上打著滾︰「不要不要,涼涼今日要賴在師父身邊,師父就帶我一起去天上玩吧!涼涼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天宮呢,師父,求求你了,帶涼涼一起去嘛~」

「……」

他不語,抬手覆上她的腦袋,指尖一道靈力輸過來,她漸漸恢復了人形。

「再鬧就去山門口罰跪。」

「咳咳,師父說笑呢,徒兒今日一定好好練劍的呀~那師父父給乖乖的小徒兒帶個仙桃回來,算是獎勵好不好呀~」

鳳涼涼立馬轉變態度,拉著他胳膊晃一晃,面上討好的笑著,再伸長手給他理了理玉冠上垂下的兩條白色發帶。

「……」

男子沒吱聲,面容從頭到尾看不清,唯有雙眸冷冽清亮,看著不像是墨雲塵的眼楮。

不是墨雲塵,那這個男子是誰?

鳳涼涼傻眼了,夢中的自己與這個男子如此親昵,還管他叫「師父」,他究竟是誰,是她失憶前的師父麼?若真是師父,為何她受了那麼多苦頭,他還不來救她?

疑惑間,畫面又是一轉,從幽靜溫馨的竹屋變成了雲海茫茫蓮葉叢叢的石台上。

天際雷聲滾滾,銀色的閃電時隱時現。

鳳涼涼害怕地癱倒在地。

「你哪來的自信敢跳誅仙台?」

驚慌之際,一記嚴厲的大喝倏地冒出,隨即一柄長劍對準了她。

是誰?聲音听著與方才那名男子極為相似,又是他麼?

「逆徒!」

他又開口了,身形漸漸顯現,穿著極為華貴的衣袍,臉被雲霧擋著,看不清。

「師父……」

鳳涼涼又是無意識叫出聲來,被他氣勢凌人的模樣嚇著了,身體往後縮了縮。她剛一動他就退開了,不等她有所反應,手中的長劍倏地舉高,一道雷電自劍身迸出,同上方的天雷合為一體,四周登時雷聲轟鳴電光閃閃。

「逆徒違反天規,所受刑罰皆由我代受!」

言罷,道道天雷自劍身引到他身上。

「你!誰是你徒弟?」

突然的,鳳涼涼不受控制的從嘴里發出憤怒的大喊,心中一團無名火燒得慌,她爬起來,幾步走到男子面前,牙齒咬著下唇,想伸手去踫他又沒有,只哭著叫道︰「我拜你為師,你就這樣做我的師父嗎?誰要你代受了,我沒有錯!你這樣一會兒要罰我,一會兒又代受的,是不是故意折磨我!」

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就是心里很難受,不想看他受罰。

他放下了劍,有鮮血落到地上,見此情形,鳳涼涼心痛的手腳都發顫,猛撲到他身前,兩手摟著他的腰嚎啕大哭起來︰「師父,你為什麼這麼做啊,師父,我不要你代受的,我不要你受傷,師父,師父!徒兒喜歡你,最喜歡你,喜歡到不要你有一點點的不好,師父,師父……」

喜歡?她喜歡師父……

師父是誰……

是誰!

墨雲塵嗎?

「墨雲塵!!!」

尖叫著醒來,鳳涼涼滿頭大汗,雙眼睜得渾圓,面色依舊驚恐,心頭亦是還為夢中男子心疼著。

好半響後,她才抬手捂著胸口,眼角淚水滑落。

「我這是怎麼了……夢里的人是墨雲塵嗎?好像,好像真的很喜歡他,只要一看到他的臉,就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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