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交替,原本繚繞在身周的黑暗褪盡, 稀薄的天光再一次降臨, 魏凌卻覺得心頭一片陰霾。
他緩緩抬起頭, 目光仿似穿透了眼前的牆壁,直達黑暗的深處。
斐樂在一旁又驚又憂,好幾次想要叫他,但都被他那樣的神色嚇退。
軒轅墨大約不忍斐樂如此擔憂,蹙眉道︰「魏前輩放心,那是我陰煞門特有的煞奴,雖會折磨人,但不致命。」
魏凌仰頭看著上方,許久之後才眨了一下眼,把眼中的痛意逼回去。
「那不是煞奴。」
只留下這一句話,魏凌轉身大步離開。
斐樂想不明白魏凌話中的意思, 更是對魏凌一走了之的舉動不理解,想跟上去,卻身上虛軟無力,連忙讓軒轅墨扶著他去追魏凌。
但魏凌根本沒打算讓二人跟著, 不過一個轉彎已不見身影。
偌大的第三層,看不到盡頭的書架和密密麻麻的書, 魏凌卻只用了短短半刻鐘就從最深處回到了樓梯口。
因為他與陸無塵的關系,這些好似迷宮一樣的書架根本困不住他。
時間悄悄流逝,在魏凌之後回來的第一個人是沈凌雪。
「魏師兄?」一見到魏凌,沈凌雪就連忙上前叫他。
此時的魏凌側身靠在樓梯口的牆上, 頭部低垂,看不清神色,但他身上略帶暴躁的氣息卻是讓人第一時間就能察覺到。
「你還好嗎?」沈凌雪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伸出手,想去觸踫對方。
魏凌後退一步,避開沈凌雪的手︰「我沒事。」他繞過沈凌雪走了兩步,又停下,輕聲道,「謝謝。不過不必了。」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關心,更不需要他們的親近,因為陸無塵會把這些人統統視為敵人,再從他的身邊帶走。
他的弟子兼戀人,已經完全變了。他不該再冒險。
剩下的幾人陸陸續續回來。
所有的人都察覺到了魏凌的不對勁,但他們問不出所以然,最後只好保持沉默。直到軒轅墨扶著斐樂回來……
落羽驚訝地迎上去︰「你受傷了?」旋即她立刻發現了異樣,「非辭師弟呢?」
斐樂臉色一白。
站在落羽後面的魏凌臉色亦是不好。
這種情況只持續了片刻,然後一道白影出現,異變突生。
陸憐君下意識想要抵擋突來的襲擊,但經過在冰湖那里的一番死里逃生,魏凌修為已經更上一個境界,陸憐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一個回合,魏凌就掐住了陸憐君的脖子,帶著她往後急退幾步。
書架間的陰影里漸漸出現一個人影。
他緩步而來,帶著說不出的閑適和慵懶,用一種看寵物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師尊,毫不在意對方的憎恨與威脅。
「魏師弟!」玄相見陸憐君被魏凌掐得臉色發紫,幾次想要張口說話都被魏凌用手勁逼回去,不忍之下連忙出聲,「手下留情……」
魏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玄相從未見過的冰冷。
玄相退縮了。
這樣的眼神,他不敢想象陸無塵到底做了什麼,才能將一向心軟的魏凌逼到這種地步。
他轉而看向明顯受傷,且知道內情的斐樂。
斐樂接收到他的眼神,緩緩垂下頭去。
玄相心下一沉,終于抿著唇,悄無聲息地退了開去。
這已經不是他能調和的事了。
軒轅墨護著斐樂走到魏凌身後,落羽也不動聲色地護在魏凌一側。
魏凌掌心靈力吞吐,讓陸憐君稍微抬頭,看著陸無塵。
「放了非辭,否則我殺了她。」
「師尊這是……」陸無塵眉毛微挑,眼神帶著說不出的戲謔,「打算威脅我?」
「是。」好似看不到其他人一般,魏凌只看到那個讓他失望透頂的弟子,「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好似听到什麼天大的笑話,陸無塵直接笑出了聲︰「最後一次機會?真是抱歉了師尊大人,弟子可沒打算受您威脅。」他緩緩向左邊走動兩步,悠閑且懶散,然後停下腳步,偏頭看著魏凌,「與其用一個對我而言幾乎是陌生人的女人威脅我,師尊不如試著用身體取悅我,或許成功性更高一些?」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作為這段話當事人的魏凌。
諸人雖對二人的關系早有耳聞,但真正的被當事人這樣赤.luo大膽的表露出來,倒是第一次。
而沈凌雪甚至不知道二人的特殊關系,以致于驚怒過度,身子都在發抖︰「你……你實在放肆!魏師兄是你的師尊,你怎可如此侮辱他!」
陸無塵眼珠一轉,好似一把利劍釘在沈凌雪身上︰「嘖……我倒是忘了還有你這位如花似玉的未來‘師娘’在。」他不懷好意地笑著,視線不緊不慢地轉移到魏凌身上,「看來師尊沒告訴過你……這可有些不好辦了。」
「你什麼意思?」沈凌雪抖著嗓子怒視他。
輕笑一聲,陸無塵搖著頭,緩步走回原本的位置,與魏凌正面相對︰「師尊,弟子這也是為了您好。如果現在不說,等以後您和師娘結為了道侶,那就來不及了。」說完他不再管魏凌的驚恐,直接對著沈凌雪道,「沈仙子,您恐怕成不了在下的師娘了。因為……師尊的身子,女人可滿足不了他。」
一語出,眾人驚。
魏凌臉色煞白,鉗制在陸憐君脖子上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繼而垂落下來。
得了空隙,陸憐君終于能夠開口說話。她先是劇烈地咳嗽數聲,繼而便忍著喉嚨里的不適想要阻止陸無塵︰「住口!陸無塵!你瘋了!」
陸無塵有點詫異地看著自己毫無血緣的姑姑,旋即似乎想到了什麼愉悅的事情,笑了起來︰「姑姑這麼在意,難道是也想做師尊的kua下之臣?佷子我倒是不太在意,就是不知道師尊怎麼想。畢竟在下面的……」
長劍襲來,陸無塵終于止住話頭,伸手將長劍以靈力裹住。
沈凌雪眼眶通紅,臉頰緊繃,看得出來已經憤怒到極致。
「你這個惡魔!」她將全部的靈力灌入靈劍,不要命般迅速抽回,再重新刺向陸無塵。
沒有防守,只有進攻。沈凌雪的理智已經離她遠去,此時此刻她只想將眼前這個惡魔般的男人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為什麼,他可以這樣傷害那個人?沈凌雪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覺得只有將手中這把劍刺進對方的胸膛,才能平息她心中的痛意和仇恨。
而事實卻恰恰相反。
長劍被陸無塵奪去,冰冷的劍體毫無顧忌地刺入她的胸膛。
長劍離體,噴薄的鮮血在沈凌雪面前織成紅色的紗幔。她慢慢彎下腰去,顫抖的手掌想要尋找能夠支撐自己身體的物事,卻一無所獲。
劇烈的疼痛在體內炸開,從胸膛到五髒六肺,再到四肢百骸,最後匯聚至腦海之中,讓她瞬間崩潰,摔倒在地。
無法呼吸,不敢呼吸,卻清晰地听到那個人的嘶吼聲。
「不……不要睡……」抱著沈凌雪軟在地上的身子,魏凌嗓子里好似有一把刀堵著,每一個字都說得痛入骨髓。
其他人已經被這樣的突變驚呆。只有陸憐君尚有一絲理智的大吼︰「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她撲上來,拽著陸無塵的衣襟︰「你怎麼能殺她?陸無塵!你殺的不是她!是你自己!」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陸無塵對魏凌的感情,今日陸無塵對魏凌的傷害,他日都將轉為陸無塵對自身的傷害!這個瘋子!
陸無塵卻是一把推開抓著他衣襟的女人,冷著臉道︰「是她自己撞上來的!」
他沒說他並不想殺對方,但話中的含義卻隱藏著解釋。只是此時此刻根本沒人在意他的解釋,更何況是如此隱晦的解釋。
魏凌更是理解成了另外一層意思。
「你的意思是……她活該?」
魏凌抬起頭,久久地凝視著陸無塵。他的聲音抖得厲害,再也沒有曾經身為師尊的威嚴,更沒有曾經身為戀人的溫和與柔意。
驕傲、尊嚴,已在陸無塵方才的誹謗中化為灰燼。最後剩下的一點留戀、不甘,如今也已成虛無。
「如果你恨我……」魏凌放松身體,緩緩坐到地上,將沈凌雪放在自己腿上,攬進懷中,「你可以將你手中的劍送進我的胸膛,而不是無辜人的胸膛;你可以用你的煞靈將我拖進無盡深淵,而不是將無辜的師弟拖進無盡深淵;你可以用你的恨意奪去我的一切,而不是我身邊人的……一切。」
他艱難地吐露著心中所想,好似被烈焰焚燒過的荒原一般的干涸聲音,荒涼而又死寂,充滿著死亡的陰影。
「為什麼……不殺了我來結束這一切,而是要用無辜者的血讓我恨你?」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麼……」
「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