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轉眼到了春節,沈醉的胳膊恢復的差不多,遵照醫囑,他又去了趟醫院復查。他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楮,乖乖的掛號排隊。
醫生一眼就認出了他,笑眯眯的看著他︰「呦,你家霸氣總裁沒把你送到月球復查?他不是一直嫌棄我們醫院設施陳舊、病床不夠高級,配不上你這個大明星呢?人呢?舍得讓你一個人來?」
沈醉無辜的替耿宇寧承受著醫生的冷嘲熱諷,也不想替耿宇寧辯解,他幾乎能想象耿宇寧那張破嘴會說出多少惹人煩的話來。
「恢復的不錯,」醫生盯著他的臉,「比剛送來的時候好多了。小伙子,勸你一句,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你的身體。看你長得不錯,別浪費了這張臉,到時候弄個英年早逝,你說虧不虧?」
「虧!」沈醉領受著醫生的別樣的關懷。
「送你個東西,」醫生從抽屜里掏出一個U盤,「回去後慢慢的听,春節快樂!」
「春節快樂!」
以往和耿宇寧在一起的時候,耿宇寧每年春節都會飛回去和家人團聚,他從來沒有邀請過沈醉一起回去,沈醉也頗有自知之明的不提這事。他和耿宇寧什麼關系,以什麼身份跟他回家過年?沈醉孤身一人慣了,從超市買了點肉和面粉,準備今年自己包點餃子吃——醫生的話很有道理,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身體了。
每年春節,耿宇寧都要先回耿家和耿宇齊回合,然後三十晚上,姐弟倆一起飛去小島陪父親過除夕。
今年也不例外,耿宇寧年二十八飛回耿家,先和姐姐團聚。
這段時間耿宇齊支撐的很辛苦,表面上耿庭生已經不問世事,安心的在小島上休養,一切事物交給女兒來處理,他也曾經在董事會上宣布耿宇齊可以代表他處理一切事情。然而,耿宇齊從未敢專斷獨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會電話請示耿庭生,耿庭生一邊責備她這麼小的事情都處理不好,一邊發號施令。
耿宇齊不過是個傀儡。
這半年,傀儡的生活過得很艱辛。
公司高層對她陽奉陰違,有些老人甚至在公開場合和她唱反調,質疑她的決定。而她又無法直白的說出這些決議是耿庭生下達的,只能強硬的推進耿庭生的命令。老人們告狀到耿庭生的跟前,耿庭生反而責怪她不會采用懷柔政策,傷了老人們的心。
和幾個月前相比,耿宇齊憔悴很多,見到唯一的弟弟,她打起精神,笑著迎來上去,摟著弟弟寬闊的肩膀,心想不知他什麼時候才可以為姐姐撐起一片天空。
這些年,全靠她在中間周旋,耿宇寧才沒有徹底的與耿庭生撕破臉。她非常不明白,為什麼父子倆會如此的不對付,骨肉相連、父子一心,她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耿宇齊非常希望耿宇寧能夠主動一點,她能力有限,耿家早晚要交到耿宇寧的手里。他現在已經二十八歲了,至今沒有接觸過集團核心,只管著一個無關緊要的影視公司。耿庭生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唯一的兒子不招到身邊,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想的。
耿宇齊希望借這次團聚,能夠解開父子之間的心結,讓耿宇寧早一點回來。
「寧寧,」耿宇齊的眼圈紅了,拉著耿宇寧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S市,過了年回來陪姐姐好不好?」
「不好!」耿宇寧已經習慣了每次回來耿宇齊的開場白,他直接的拒絕耿宇齊,不給她一絲的幻想,「那里是媽媽的故鄉,我在S市過得很好,要不姐你也去S市。」
「我去了S市集團怎麼辦?」耿宇齊拉著他的手走到沙發跟前,「爸爸身體不好,集團總要有人
撐著。」
耿宇寧解下圍巾搭在一邊,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不屑的說︰「姐,你倒是說一說爸爸到底什麼病?」
這個問題把耿宇齊問住了。
六年前,耿庭生忽然生了一場重病,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月,一個月後,一直身強體壯的耿庭生
買了一處海島,坐著輪椅帶著幾名心月復去了海島,把公司全權交給女兒掌管。誰都不知道他到底生的什麼病,就連耿宇齊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三個月中,父親一直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整個人的精氣神像是被抽光,一下子衰老了。
六年過去了,耿庭生一直待在海島上,從未離開過。
耿宇齊至今沒有調查清楚耿庭生當年到底生了什麼病,所有跟著他的人全都守口如瓶。不過,她深深的知道,耿庭生並沒有真正的放權,權力仍然掌握在他的手里。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耿宇寧的問題,遲疑片刻,笑著說︰「爸爸怕我們擔心才一直不肯告訴我們。」
耿宇寧喝了一口貓屎咖啡,皺著眉頭說︰「姐,你三十八歲,我二十八歲,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怕我們擔心什麼?我猜啊,他有難言之隱。」
「別胡說!」耿宇齊厲聲打斷耿宇寧的話,「跟我來書房,我要跟你談正事。」
「正好,我也想跟你談一談。」
這個家很大,一直只有耿宇齊一個人住,空蕩蕩的房子里送走了母親,送別了弟弟,她一個人守在這里,期望有一天父親和弟弟都能夠回來,讓這個家熱熱鬧鬧的。
「寧寧,你也知道你已經二十八歲了,姐姐能力有限,撐不起耿家。這個家早晚要交給你,這里只有我們姐弟倆,你倒是說說到底怎麼想的?」耿宇齊擔憂的看著俊朗的弟弟,耿宇寧的眉眼像耿庭生,鼻子和嘴巴像他母親,生得一副好面孔。
「姐,這個家到時候要交給誰還不一定呢,現在說早晚要交個我為時過早了。」耿宇寧拿起一支鋼筆,無所謂的轉著圈圈,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耿宇齊,「姐,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還是說一直在裝糊涂?」
耿宇齊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端起咖啡掩飾內心的驚慌。
父母感情出現問題的時候,她已經懂事了,記得那些激烈爭吵的夜晚,也記得父親的猙獰和母親的絕望。她和母親一樣,原本以為耿宇寧的出生能夠挽回父親的心,可是父親那麼厭惡耿宇寧,甚至在他出生的時候痛罵母親卑鄙、無恥,他絕對不會因為這個孩子而回頭。
「你以為我會原諒你嗎?你殺死過我和她的孩子,我最珍愛和期待的孩子。你生的這個畜生不是我的兒子,那是你陰謀的產物。華俊雪,我不歡迎這個孩子,這一輩子都不會愛他。我恨他,我會把對你的恨加倍轉移到他的身上。我會讓他一輩子得不到父愛,這都是你的報應,你應得的!」
「天哪!」
母親悲戚的高聲哀嚎,鮮血染紅了雪白的床單,紅女敕的新生兒在嬰兒車里無助的哭泣。耿庭生厭棄的掃了一眼新生兒,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毫不費力的把他拎了起來,鐵鉗一樣的手掌捏著他的脖子,狠厲的瞪著新生兒,慢慢的用力。
「哇……」新生兒淒厲的聲音響起,震醒了悲傷的母親。
母親拖著半身的鮮血爬了過去,大叫著撲了上去,一口咬在耿庭生的手背上。
耿庭生吃痛,甩手把母親打翻,新生兒也跌落在床上。母親拼盡了全部的力氣,緊緊的摟著新生兒,恐懼的看著耿庭生︰「要替那孽子報仇沖著我來,別傷害我的孩子!」
才十歲的耿宇齊怯生生的躲在門外看著這一切,她不懂,也不明白。
直到現在她仍然不明白,那個孩子明明已經被母親給殺死了,為什麼這個世上還會有一個和耿宇寧眉眼相似的年輕人?
她更不明白,如果這個年輕人一直都存在,為什麼父親沒有和他相認,反而任由他在影視圈里浪費時間?
她急切的想緩和耿庭生和耿宇寧之間的矛盾,也是生怕忽然會出現這麼一個人。如果耿庭生只有她和耿宇寧兩個孩子,那麼她一點都不擔心,耿家早晚都是他們姐弟倆的,輪不到外人插手,父親什麼時候放權都無所謂。可是,當有一個潛在的敵人,耿宇齊坐不住了。
以耿宇寧和耿庭生緊張的父子關系,如果知道耿庭生真有一個私生子,他肯定不會原諒耿庭生,更別提緩和父子關系了。
「寧寧,你越來越不像話了,沒根沒據的話不要亂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耿宇寧假裝生氣的說,「爸爸和媽媽非常恩愛,自從媽媽去世之後,爸爸身邊從未有過旁人,你要相信爸爸。」
「我不相信,」耿宇寧站了起來,走到窗戶跟前,背對著耿宇齊,「姐,死心吧,耿庭生的財富不會給你,也不會給我。我們能做的僅僅是守住媽媽的那一份。」
「寧寧……」耿宇齊哀聲的叫了一句,眼圈一下子紅了,那些不堪的過往,她原本以為耿宇寧還小不會記得,可是她卻忘了,耿宇寧總有長大的一天,總能感受到父親的厭惡和憎恨。
對,一個父親對兒子的厭惡和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