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與顏青竹在酒樓用過晚飯,便往成衣鋪行去。阿媛見眼前這家店鋪,裝潢氣派,衣飾華貴,心知價格不便宜,便有些不願進去。
顏青竹拉了她的小手,「就試試,貴了就不買,試了待會兒好比較價位。」說罷便拉了她進去。
阿媛試了幾身,一套喜服,兩套裙裝,顏青竹都覺得很滿意,襯得他的小娘子嬌俏可人,風姿窈窕,顏青竹掏出錢袋,一口氣要替她買下。
阿媛一听說統共要差不多一兩銀子,頓時拉著顏青竹出門來。
「算了算了,那喜服就只穿一次的,買了不值當。另外兩件穿著做活兒不方便,也不買了,我還有很多衣服的。」阿媛雖是喜歡,可想到日後花錢的事情還多,便道︰「我們去布莊扯幾尺紅布,叫石嬸子幫忙做身就好了。」
顏青竹苦著臉,「那不行,你看老板都看著我們呢,要是不買,叫他笑話。」
阿媛回頭看去,見店中老板確實正笑盈盈看著他們倆,一時有些猶豫。
顏青竹知道阿媛臉皮薄,剛才他那麼說事情便成了一半,又道︰「好啦,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花點小錢是應該的。我最近賣山水畫傘小賺了一筆呢,你莫要心疼。」
顏青竹勸慰一番,阿媛終于同意。二人便又一同進去。
老板招來老板娘給阿媛量了尺寸,阿媛生得縴瘦,雖近來養胖了一些,到底還是有些弱不禁風,穿的尺寸比同樣年紀的女子要偏小。
老板拿了訂單給顏青竹,顏青竹粗看了一番,沒有問題,便又囑道︰「除了喜服按剛才量的尺寸改,其余兩件常服,不需要改小太多,要比喜服略大一些。」
老板笑著應下,讓他們後天來取衣服。
顏青竹攜著阿媛出了店門,兩人往家具店行去。
路上,阿媛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好奇,「為何兩件常服要大些?我身子瘦,大了恐怕撐不起來。」
顏青竹伸手攏住她的肩頭,微笑著道︰「待我們成了親,你便不用做那些累人的活兒了,好好在家歇著,每日管我三頓飯,別把你相公餓死就行。待我把你養得珠圓玉潤,那些小衣服就穿不上了。」
阿媛嘻嘻一笑,心中有些感動于他的細心用意,可想到剛才老板娘看著自己偷偷地笑,不禁又有些羞。
「剛才在成衣鋪,我讓你也試一試,你干嘛不試呀?」阿媛又道。
「你是新娘子,你穿好些就行了。我隨便穿什麼都行。」
阿媛在他腰上悄悄捏了一把,「那就只穿個褻褲好了。」
顏青竹也不知是疼的還是笑的,忍不住「啊哈」一聲,又看著她低聲道︰「你若喜歡我那樣,倒也不是不可。」
阿媛但覺又被他佔了嘴上便宜,不覺又暗自往他腰上捏去。
顏青竹這次有了防備,閃腰避過。
阿媛忽而正色道︰「其實我賣糕也攢了不少錢的,我給你買吧。我穿得這麼好,你也該與我相配嘛。」
顏青竹一笑,又重新握住他的手,「哪兒要用你的錢了,你的錢好好存著。」
阿媛知他對她大方,對自己卻克扣,便道︰「那去扯些布吧,讓石嬸子幫你做一身。」
顏青竹終于應下。
二人便先到了布莊,阿媛替顏青竹選了一個沉穩耐髒的顏色,又特意要了細布,好讓他穿得舒適些。
又扯了些藍印花布,打算請石寡婦裁出尺寸,封好滾邊,用作被褥,帳幔。
待二人從布莊出來,阿媛便如何也不肯去家具店了。
「我又不怎麼梳妝打扮,也沒什麼首飾,買了妝台也太浪費。家里有個銅鏡就好了。」
顏青竹扭不過她,只得作罷。
阿媛見他似乎有點遺憾,便又道︰「你既然會做床,不如再做個妝台吧。不用做太好,就有幾個放東西的抽屜就行。」
顏青竹想想也是,稍便宜的家具用的不是好木材,刷的漆也好大一股味道,倒不如自己琢磨著做一個試試。
阿媛見他釋懷,便也跟著喜笑顏開。
時候不早,只因是夏日,天黑得晚,這才還有店鋪開著,若是冬日這個時候,便早已打烊。
二人往碼頭行去,取了小船打算回去,卻見碼頭那里被封住了,有官差把守。
詢問之下才知道,今日竟是提早禁渡了。因著今日河道擁擠,竟發生了一起小兒落水事故,雖無死傷,但到底引起了重視。現下已只許船回,不許船出,以免擁擠再出意外。
二人有些無奈,只得住了客棧。好在客棧雖有不少人滯留,也還未擁擠到需要她與顏青竹同睡一間,阿媛長長舒出一口氣。
今日處理了許多事,似乎坐下休息的時候極少,夜間阿媛疲憊不堪,早早梳洗躺下,房門卻被敲響了。
阿媛听得是顏青竹,便只披了衣服去開門。
顏青竹端了一碗熱騰騰的什錦粥過來,「去廚房拿的宵夜,你吃點再睡。」
白天離開監市鋪時,顏青竹把剩余的粽子都分給了監市鋪的鋪頭鋪丁,以慰他們辛苦。到了晚間,有些餓了,才後悔沒給自己和阿媛留下兩個粽子。這才去樓下吃過,又端了來給阿媛。
「我晚飯吃得多,並不餓呢。」阿媛很想領了他的好意,看到滿滿一碗,又不由蹙眉。
顏青竹溫柔一笑,「那我幫你吃些。」
兩人于是坐在床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來。只是吃到最後,阿媛發現她已被某人圈到懷中,某人還痴痴地看著她。
阿媛見自己衣衫單薄,立馬提起了警戒,將空碗塞到顏青竹手中,推了他出去。
第二日是個晴好的天氣,也正是端午正日,鎮上熱鬧更勝昨日。阿媛想起已在鎮上待了一日一夜,還不知石寡婦如何擔心,甚至誤會。
顏青竹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甚至為二人有了更多獨處時間感到高興,阿媛見了,不由生了些悶氣。伸手去錘他,反被他捏到手里,松都松不開。
二人在客棧吃了早飯,便收拾行李往碼頭去,今日已經解禁,來往船只極多,巡視的公差也多了起來。船只被安排一艘一艘劃出,河道便寬敞了些,情況比昨日好。
兩人正待解船離開,卻見河道上一艘客船正緩緩駛來,上面有個熟悉的人。
焦三柱牽著一個女子的手下了船,又扶著她小心翼翼地上了岸。
那女子清清秀秀的,身子有些單薄,肚子卻見微微隆起。一見阿媛他們,就不自覺垂下頭去。
阿媛一見如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焦三柱見了他們,也沒不好意思,只朝顏青竹笑道︰「秀兒住到我家了,不過她家說讓生下孩子一起擺個滿月酒就好,婚宴就不興了。」
兩人听了,便稱秀兒一聲嫂子。秀兒的性子似乎比阿媛還要嬌羞,只低聲應了,沒再多說什麼。
阿媛越發覺得人不可貌相,像秀兒這般羞怯膽小的人,竟有膽量做出那等事。
「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說一聲。」顏青竹朝焦三柱道,心里為他高興,忽而又有些好奇,「你家屋子……夠住啊?」
焦三柱嘆了口氣,「我妹住到鎮上了,家里拖關系給她找了個主家,簽了兩年的契約。兩年後她回來也該找婆家了……都怪我沒本事,害妹子辛苦了。」
阿媛一驚,「是喜梅嗎?」焦三柱的其他妹妹都還太小,應該只有喜梅可以去做活兒。
焦三柱吶吶地點點頭,一時也有些傷感。
阿媛心里有些憤懣,焦喜梅是個聰慧伶俐的小姑娘,為了哥哥竟要犧牲自己,雖說良民做丫頭要比奴籍的人狀況好得多,可若遇上不好的主家,挨打挨罵也是常事。
可在鄉下,女孩的命通常要賤些,為了給兒子籌備聘禮,把女兒先嫁出去的家庭不少。
阿媛捏緊了拳頭,卻不便置喙。
顏青竹又與焦三柱交談了幾句,原來焦三柱今日是帶秀兒來看大夫,開幾副安胎藥,完後二人便也要趕回去。
顏青竹想到什麼,看了阿媛一眼,又不動聲色捏了捏她的手。
阿媛不明他何意,只听他對焦三柱道︰「那你們回去的時候告訴石嬸子一聲,我們今天還有很多東西要買,還打算去看看金家 的賽龍舟,今日就不回去了。……還有,告訴嬸子一聲,她說的話,我記住了,不會有事兒。」
焦三柱不多問,自是應下。
阿媛苦起了臉,這個人剛才的小動作,就是知會她了?什麼嘛,都沒有和她商量。
待與焦三柱和秀兒分別,阿媛立馬向顏青竹發起了小脾氣。
顏青竹也不惱,柔聲道︰「一年到頭都在忙碌,昨日又差不多耽誤了一日,也不差這一天吧?再說明日就該去取衣服了,明日又遠遠地過來,不如今日就留在這里。」
阿媛听他說得有理,也就轉怒為喜同意了。其實她私心里何嘗不想日日與他在一起,到了山上,只怕又被石寡婦攔著。
「嬸子跟你說什麼了?」阿媛滿心好奇。
「呃……」顏青竹窘迫了一瞬,馬上泰然道,「就是囑我好好照顧你,不要帶你去什麼危險的地方,媳婦兒有個什麼閃失,我就得哭天搶地咯!」
阿媛咯咯一笑,沒再懷疑。
兩人相攜著游逛,差不多把整個枕水鎮走了個遍,買了些將來一起安家要用到的物事,銅鏡,梳子,面盆,鍋鏟……還給石寡婦買了一對耳墜子。
統共沒花多少錢,加上昨天扯的布,卻把小船塞了個滿滿當當。
兩人心滿意足,甜蜜得好像已經是對搭伙過日子的新婚小夫妻。
吃過午飯,便出了鎮子,往金家 行去。看完精彩的龍舟賽,又往沈莊趕了場廟會,到了月亮隱現之時,方回了枕水鎮。
兩人已累得精疲力竭,卻仍舊覺得值當,到得靠了岸,兩人又嬉笑打鬧了一陣才搬了東西上來。
碼頭上人流早散,只听得他們歡快的聲音悄然飄散在溫柔的夜風中。
這日晚上換了一家更干淨也更清靜的客棧住下。
第二日,節日已過,河道上便恢復了往日的狀況。
二人往成衣鋪取了衣服,便行船往南安村去。
山路上亦踫到不少村民,見二人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都喜滋滋地向他們道喜。
其實,二人訂婚的消息,村里大部分人早都知道了,只是之前沒見二人走到一起過。石寡婦怕張家那邊再生事端,自是願把這件好事情早些傳播出去。村長楊興農做了二人的證婚人,自然也要把大好姻緣說道一番。村莊不大,人們知道消息的速度很快。
這次阿媛也是真心高興了,沒再說要與顏青竹分開走,兩人一路都歡歡喜喜的。
下山一趟,雖歷經諸事,但二人感情亦是增進,阿媛也沒有之前那般扭捏了,顏青竹越發開懷,若不是手上拿著東西,徑直想拉著阿媛的手一同上山。
到得村頭,顏青竹先將一些東西放到自家,又幫阿媛拿過東西,往石寡婦家行去。
路行一半,卻听前面一陣吹吹打打的聲音。
抬頭一看,四個同色衣服的漢子抬著一輛紅色花轎矯健地行來,後面跟著三五一行的樂師,那熱鬧喜慶的聲音自是他們發出的。
後面還跟著一幫頑皮的小孩,追逐著要去掀開轎簾。
媒婆走在喜轎邊,笑嘻嘻地發了幾個糖給他們,這才免了他們胡鬧。
樂聲響亮,所過之處,每家每戶都開了門出來沾喜氣,看熱鬧。
看樣子,這是本村的人嫁到鄰村了吧。阿媛很快想起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