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徐靖走後,小黑瞥了瞥一旁正認真地啃雞腿的閻王,猶豫了一會後還是鼓起勇氣開口道︰「那個,boss……」
「嗯?」閻王應了一聲,斜睨他一眼。
小黑模了模鼻子,道︰「您為什麼不乾脆告訴靖哥關於鬼王的事?據我所知,他們以前可是宿敵,靖哥追捕了他幾百……」
「小黑,我問你呀。」閻王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徐靖來人間是為了放假對吧?」
小黑愣了愣,點點頭,「是啊……」
「那就讓他好好放假啊,抓什麼鬼王?」閻王拿起被他啃得光溜溜的雞腿骨狠狠地敲了下小黑的腦袋。
小黑捂著被敲疼的額頭,委屈地說︰「真的不是因為您也怕他嗎?」
「呸呸呸,誰怕他了!」閻王又拿著雞腿骨敲了敲小黑的腦袋,一臉鄙夷地說︰「我可是陰間之主,怕他個小鬼做什麼?」
他丟開雞腿骨,拿紙巾擦了擦手,煩躁道︰「那家伙說白了就是被天上那些混蛋陷害的可憐蟲,神界的爛攤子,為什麼要我們地府來收拾?反正他也長年待在灰色地帶避世不出,咱們沒事干嘛非要去招惹他?就放著吧,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小黑又問︰「那要是鬼王不願意安靜過日子呢?」
閻王瞪他一眼,道︰「別烏鴉嘴!」
小黑弱弱地應了一聲︰「哦……」
閻王見狀哼了一聲,移開目光,他看著滿桌子的食物,寒星般的雙眼微微發沉。
……
這幾日,簡緣都在尋找和何思可好好談一談的時機,可她們能遇見的時間也只有早上她下樓買早餐,準備去學校的時候,但那段時間又太短。
而當她從學校回來時,何思可又已收店回家了。
簡緣有些煩惱地想,看來只能等周末了。
於是她一邊準備考試一邊等待周末來臨,可還沒等到周末,她就遇見了一個時機。
那是在周五的傍晚,當她和徐靖一起回家時,大老遠的就見一輛白色的轎車停在公寓前,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一名穿著長裙,身影縴瘦的女子從車里下來,扭頭就朝一樓的店面走去。
接著駕駛座的車門也打開了,一名身材高挑,戴著眼鏡的年輕男人也下了車,匆匆幾步追上了女人,拉住了她的手。
那女人正是何思可,而那男人簡緣也曾見過幾次,是何思可的男朋友……不,現在應該是前男友了。
簡緣見狀猛地停下腳步,拉著徐靖躲到了電線桿後頭。
徐靖冷不防被她拉了下,腦袋輕輕在電線桿上磕了一下。
他抬手捂住額上一角,低頭看去時,就見簡緣正一手拉著他的手臂,一手攀著電線桿,整個人縮在角落探頭探腦地往公寓的方向看。
因為隔了一段距離,所以簡緣根本听不見何思可與她男友在說些什麼,只能從臉上的表情和肢體動作看出他們似乎正在爭吵。
只見兩個人吵了一會後,何思可將手臂從男人的手里抽出來,隨即轉過身快步進了早餐屋,而那男人則在原地站了一會後,也轉身上車走人。
他的車子剛好往簡緣和徐靖這方向而來,簡緣見狀嚇了一跳,趕緊拉了徐靖一把拿他擋住自己。
待車子駛遠後,簡緣不由松了一口氣,而當她扭頭看向徐靖時,就見他正一手捂著額頭,垂眸看著她。
簡緣愣了愣,道︰「你怎麼了?」
徐靖淡聲說︰「你剛才拉我時,我的腦袋撞上電線桿了。」
簡緣聞言呆了呆,下一秒卻是忍不住發出「噗哧」一聲,嘴唇抿起,唇角有些細微的抖動。
徐靖微微眯起眼楮,眼神有些危險。
簡緣見狀趕緊湊上前將他捂著額頭的手拉開,道︰「哎,撞哪了?我看看,疼不疼呀?」
她的雙手捧著他的臉,仰著臉看他,可因為身高差距,這樣仰著脖子有些累,她於是道︰「那個,你能不能稍微低下頭?你太高了……」
徐靖聞言應了一聲,配合地彎子,冷峻深邃的面龐一下子湊到了她面前,高挺的鼻梁與她的鼻尖只隔著咫尺距離。
那是一個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的距離。
簡緣與他引人著迷的眼楮對視一會後,紅著臉移開目光,她的指尖輕輕觸上他額上一角,問道︰「這兒嗎?」
徐靖應了一聲,帶著淡淡的鼻音,有些沙啞性感。
簡緣的臉更紅了,她在他額上輕輕踫了下,又問︰「痛不痛?」
徐靖的雙眼注視著她,道︰「嗯,有點。」
簡緣咬了咬下唇,看了看他的額角,又看了看他的眼楮,最後鬼使神差地在他撞傷的地方親了一下,並說︰「痛痛飛走了。」
做完這件事後,她自己傻住了,當下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而徐靖則愣了一會後,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低沉清朗,十分好听。
簡緣的臉愈來愈紅,見他愈笑愈歡了,不由窘道︰「笑、笑什麼?」
徐靖一手勾著她的肩將她攬進懷里,另一手抬起來將她的頭發揉亂了,他低了頭笑道︰「你怎麼這麼可愛?」
簡緣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他身上溫暖的氣息將她包圍住,蒸得她的面頰愈來愈燙,她雙手扶著他的腰,在他懷里抬起頭來,紅著臉道︰「我、我們走吧,別在這擋路……」
這時,一旁剛好有人經過,正邊走邊朝他們這看過來,簡緣的臉愈來愈紅了,她趕緊抬手拉著他的手離開電線桿前,快步往公寓走去。
徐靖被她拉著走,高大的身影慢步跟在她身後,唇角猶帶笑意。
到了公寓門前後,簡緣轉身對徐靖說︰「我先去找思可姐聊聊,等會再上去。」
「嗯。」徐靖點點頭,又抬手在她頭上揉了下,溫聲說︰「飯做好了叫你。」
「好。」
……
當簡緣推開玻璃門走進早餐屋時,店內正播放著輕柔的音樂,一旁的爐子上煮著咖啡,陣陣香氣撲鼻而來,一下子飄滿了室內。
吧台旁的一張桌子前,有道縴瘦的身影背對著簡緣坐著,低著頭,雙手捂著臉。
「思可姐?」
簡緣緩步朝她走過去,一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這時候,她突然看見她對面的位置上也坐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是燒炭哥。
只見他此時正微微斂了眼睫,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何思可,臉上沒什麼表情。
簡緣看了他一眼,又扭過頭來看何思可。
何思可這時也抬頭看向她,眼眶有些紅,她一見了簡緣唇角便緩緩勾起一抹弧度,可看上去卻有些勉強,「是緣緣呀,你怎麼來了?」
簡緣沒說剛才看見了她和前男友,只微微一笑道︰「我剛回來,看見你這燈還亮著就進來看看了。」
她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下,並探手拍了拍她的背,道︰「思可姐,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你可以跟我說呀。」
何思可紅著眼眶看了她一會後,才緩聲道︰「剛才我男朋友來找我了,說要跟我復合,他想……跟我結婚。」
簡緣愣了下,道︰「那你呢?你怎麼想的?」
何思可低了頭,「我說要考慮。」
簡緣蹙起眉頭,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後,說︰「你不愛他嗎?」
何思可聞言有些失神,她沉默了一會後才低聲道︰「愛,但是……」
「跟他在一起的時,有時候會覺得很快樂,很幸福,可有時候心里卻又特別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就這樣和他過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獲得幸福。」
「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獲得幸福?」簡緣對這句話感到十分不解,能跟所愛之人結婚,相守終老,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她看著何思可蒼白的臉,略帶愁緒的眉眼,突然說︰「思可姐,你該不會是得了婚前憂郁癥吧?」
何思可聞言沉默了一會,苦笑了下,道︰「不知道,也許吧,其實我的個性本來就這樣,有些患得患失,這是從小就養成的……」
「從小養成的?」
「嗯。」何思可垂下眼睫,道︰「我母親當初未婚先孕生下了我,後來我父親也沒有娶她,而是和別人結婚,擁有自己的家庭了。」
「我和母親相依為命,可因為沒有父親,加上我的個性本來就懦弱,在同儕間難免覺得自卑,我常常因為在意別人的眼光而變得唯唯諾諾的,害怕別人不接納我而一味地遷就他們,為他們改變自己。」
簡緣聞言很是驚訝,沒想到看起來溫柔而堅強的何思可竟然有這樣的過去。
她張了張嘴,問道︰「然後呢?」
何思可突然輕笑了下,道︰「那時候,小區附近的孩子們偶爾會欺負看起來很懦弱的我,而我也的確很懦弱,被他們欺負也不敢告訴別人,直到某次我又被人欺負的時候,有個人突然出現,救了我。」
她還清楚地記得那時候的場景,那個穿著藍色上衣,肩上披著一件紅披風的小男孩突然跳出來踢倒了幾個欺負她的孩子們,並抬手抹了下鼻子,陽光俊朗的小臉上滿是鄙夷,道︰「欺負女生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來跟本少爺打呀,本少爺今天就為民除害,滅了你們這群兔崽子!」
想到這里,何思可忍不住笑了起來。
簡緣看了看她臉上的笑容,又看了看對面一臉失神的燒炭哥,繼續問︰「那個人對你來說肯定很重要吧?畢竟是救命恩人。」
「的確很重要。」何思可微微斂下眼睫,唇角依舊帶著淡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嗯。」何思可笑起來,道︰「說起來,他和我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他那個人特別陽光開朗,和誰都能玩得很好,在學校是風雲人物,和我一點都不一樣,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我們最後竟然能變成很好的朋友。」
簡緣邊听邊偷偷打量燒炭哥,嗯,目前听起來,這位何思可的好朋友的特質跟燒炭哥還挺符合的。
何思可繼續說︰「他還特別敏銳,心思細膩,當我傷心難過時,他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看出異樣,安慰我,鼓勵我,給我支持與動力,如果說我的人生有一半是黑暗的,一半是光明的,那這一半的光明肯定是因為他。」
她笑了笑,道︰「他就像我的閨蜜,我什麼事都會告訴他,連有了喜歡的人也會跑去跟他討論。」
簡緣听到這里猛地瞪大眼楮。
對了,燒炭哥說他喜歡的女生會跟他討論喜歡的人的事,商量要怎麼追對方。
簡緣偷偷掃了燒炭哥一眼,卻見他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咦,好像不是心痛的表情呀?
就在她覺得困惑的時候,何思可又繼續說下去,她的臉上帶著明媚的笑意,像是她想到的那個人一下子驅散了她原先的煩憂。
「說起來還有點好笑,我高中那會暗戀一個學長,我的好朋友知道了就鼓勵我去表白,還幫我蒐集了很多關於那個學長的喜好,中間也鬧了很多糗事……後來,我表白成功,和那個學長在一起了。」
簡緣抿了抿唇,正要再問她關於她的好朋友的事時,又听她說︰「可惜那個學長是個混蛋,除了我以外他還有其他的女朋友,腳踏多條船,我朋友知道後比我還生氣,跑去揍了那個學長一頓。」
「那時候我特別難過,哭了很久,情緒也很低落,還問我朋友是不是沒有人會愛我?我是不是個不值得被愛的人?就像我爸當初拋棄了我和媽媽一樣。」
听到這里,簡緣的鼻子有些發酸,但何思可的唇角卻始終勾著一抹淡笑,道︰「我的朋友告訴我,不是的,只是我剛好遇見了混蛋而已,之後就會好的,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個會真心愛我的人,他在等著與我相遇。」
說著說著,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本就柔美的五官因為這抹笑而變得明亮艷麗。
剎那間,室內突然刮起了一陣風,吹得掛在牆上的杯子、廚具叮噹作響,也吹得人衣角與發絲翻飛飄揚,何思可見狀疑惑地扭頭,道︰「怎麼突然有風?是我窗戶沒關緊嗎?」
她站起來朝窗邊走去,這時簡緣扭頭看見燒炭哥的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可他的眼角卻有淚珠滾落,順著他的臉頰一直流到下頷。
他一邊流淚一邊笑著,漆黑明亮的雙眼始終定在何思可的身上。
記憶里關於她的一切頓時宛若狂風襲來,一下子吹散了在他腦中彌漫的混沌。
其實那時候,當她撲在他懷里,一邊哭一邊語無倫次地問他︰「是不是沒有人會愛我?我是不是個不值得被愛的人?沒有人要我,就像我爸也不要我……」
而他看著在他懷里哭泣的她,雙手動了動,忍不住回抱住她,緊緊地,抱著她。
那一刻他的心里在想什麼?
其實他原先並不是想回答什麼「世上一定有個真心愛你的人在等著與你相遇」,因為這個人已經出現了。
而那個人在當下想說的話是——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你,你還有我,我要你。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歡你,你還有我……
我喜歡你。
可嘴唇動了動,他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從此,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