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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鹿州貪腐案(十二)

此為防盜章,防盜過後會正常顯示。回京之事提上了日程。

前幾日外頭熙熙攘攘,萬人空巷,岳淵听到動靜想跑出去看看,結果叫李檀手底下的人攔了回來。岳淵想起那日李檀說「有人要害你」,他不能問,可也知道李檀是為他安全著想。

李檀不願叫他出門,岳淵雖然悶得厲害,卻也不想再讓李檀擔心。

這天燕秀秀來幫岳淵收拾行李,岳淵好奇問起那天的事,燕秀秀靈靈笑著道︰「那麼大動靜,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小祖宗?」

這話就不知從何說起了。岳淵听得一頭霧水。

燕秀秀將幾件剛裁的新衣裳疊起來,對岳淵說︰「那日在巷子里打你的,不是韓繼榮的人麼?侯爺派人去模了模他的底子,想要給你出氣,結果不模不知道,你想不到這人做了多少壞事!侯爺就跟縣令說,叫他不要忘了朝廷律令,那天那麼大動靜,就是要砍韓繼榮的頭呢。」

岳淵睜大了眼楮︰「真的?」

燕秀秀說︰「我騙你作甚?可好玩了,什麼菜葉子、臭雞蛋都往上砸,一個人能到這般人人喊打的地步,我這輩子還沒看見第二個!」

「那他他死了嗎?」

「頭都掉了,還能活著?」燕秀秀系好包袱,盈盈小手點在岳淵的腦袋上,「怎麼?害怕呀?」

岳淵說︰「不不怕,他這樣的惡人,死有余辜。」

「說著不怕,頭上都出汗了,你呀」燕秀秀掏出手帕給他擦了擦額頭,說,「你可知,侯爺是從尸山血海中走過來的人,往後你跟著他,這樣膽小可不行。」

「我才不是怕!」岳淵氣紅了臉,躲開燕秀秀的手。

燕秀秀已經將包袱收拾好,揶揄道︰「好,你不怕。今天吃完飯就早些睡罷,明早就好回京了,雖說馬車也能小憩,但總不如床板舒服,小心困著。」

岳淵悶悶不樂,哼聲應著「知道了」,臨燕秀秀走前,又問了句︰「今天怎麼沒有見到李檀?」

燕秀秀說︰「哦,今天侯爺去東市給人挑禮物去了,在外頭晃了一天好像剛剛回來沒多久,這會兒應該還在沐浴。」

「好。」

燕秀秀言語一聲便退下了。

晚膳送到岳淵的房中,他本是要同關飲江一同用膳的,不過今天關飲江隨兵士練了一天的劍,傍晚回來一身汗臭味,也沒心思吃飯,躺在外間的床上,匆匆啃了一個饅頭,啃著啃著就昏睡過去,連饅頭也只吃了一半。

李檀來時,見關飲江在外間睡得橫七豎八,輕輕蹙了下眉,令下人將他抱到偏房去睡。

自燕秀秀走後,岳淵就一直悶悶不樂,如今見李檀來,第一眼還是高興的,可後又萎蔫兒了下來,懨懨地答著李檀慣來的問詢。

李檀見他不如往日活潑,揶揄著眉眼問︰「怎麼?誰惹你不開心了?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岳淵癟了癟嘴,小臉沉下來。李檀見這樣也逗不著他,抿著笑,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短劍出來,往岳淵面前一遞,說︰「阿淵,你瞧瞧這是什麼?」

岳淵一看是只精鋼煆的小劍,眼楮瞬間亮起來,伸手就要去拿。

李檀挽劍藏到身後,一本正經地說︰「笑一個,笑一個就給你。」形態活像個市井流氓,沒有半分侯爺樣子。

為了小劍,岳淵說笑就笑,央聲求著李檀,一點都不含糊。他扯著李檀的衣袖就去奪他手中的劍,不想李檀身如游龍似的,劍一張一收,過了岳淵的手,卻也沒叫他抓住分毫。

岳淵急得嗚嗚直叫,李檀方才不逗弄他,將劍交到岳淵的手中。

岳淵模著雕著花紋的劍鞘,透出一絲絲寒涼氣,出半截劍刃,露出的鋒芒更是寒氣逼人,帶著兵器特有的凝重與威嚴,凌厲至極,仿佛在等待著飲一口熱血。

李檀湊到他身邊來,討賞似的問︰「喜歡不喜歡?」

「喜歡。」岳淵簡直愛不釋手。他興奮地告訴李檀︰「從前我爹也有一把劍,他是用作劍舞,全是花把式。不過我娘看了不高興,我爹就再也沒用過劍,他就酒醉的時候才偷偷教我幾式。」

岳淵說著就抽出劍來,展劍而出,劍不鋒卻帶著「意」,旋、挑、點、橫,雖無琳瑯鏘鳴、拊鼓安歌,卻自生其韻,五音步步皆蘊在劍法劍意當中,他身法雖澀,但舞起來卻還像幾分模樣。

收劍,立身,岳淵看向李檀,好久才見李檀為他鼓掌。

岳淵怎麼看都覺得勉強︰「怎麼,不好看麼?」

「好看。」李檀招岳淵過來,將他的劍收回鞘中,「你舞得這樣好,以後千萬不要叫外人看見。」

岳淵問道︰「為什麼?」

李檀︰「只給我看就好。」

岳淵紅了紅臉,抿著嘴笑,重重地點頭應下李檀︰「好呀,以後就給你看。」

李檀說︰「這會兒高興了,說說,剛剛在生什麼氣呢,悶悶不樂的。」

岳淵撫著手中的劍,低頭沒回答,過了會兒才說︰「有兩惑不解,越想越悶。」

「予我听听,看我能不能為你解惑。」

岳淵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李檀面前,正色說道︰「秀秀姐今天來幫我收拾東西,說起韓繼榮已經被砍了頭,我雖然恨他厭惡他,可一想到他死了,心中還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點都不覺得痛快。李檀,他是不是因為我才死的?」

李檀听了,既搖頭也點頭,答道︰「是,也不是。韓繼榮作惡多端,才有今日惡果,此事與你無關;但若沒有你,他可能會活得更久一點。」

「那麼說,還是因為我」

李檀撫著他的額角,問︰「心中愧疚?還是害怕?」

「我不知道。」

「很多年前,我與你也差不多。」李檀說,「你未直接去害人,而我是拿起刀來殺了人。」

岳淵抬起驚懼的眼楮。

李檀說︰「我第一次殺人是在鳳陽關,當時我隨軍征糧,押送糧草回營的路上,在茶攤兒歇息,踫上一伙土匪來劫糧草。當時我就躲在隊伍最後,看著前面的人一個一個倒下,很害怕,劍都拿不住,我平日里學了那麼多劍式,一樣都使不出來。賣茶的小姑娘就躲在我的身後,一直哭喊著叫我救她,可我叫人狠狠砍了一刀,那些土匪便將小姑娘從我身後拖走了。」

岳淵心里更加著急,追問道︰「然後呢?她怎樣了?」

「那姑娘哭叫得厲害,我也懵了,不知想什麼就拿著劍沖上去,那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臉上全是血,耳邊嗡嗡隆隆的,什麼都听不見,只能听見那個小姑娘在哭。夜里回到營地,還怕得不行,整晚整晚睡不著覺,後來是先生就是你父親」

岳淵直起腰板,沒想到此事還會與他爹有關,更加專心致志地听。

「岳先生他帶了酒來,同我談了一宿。」他握住岳淵手中劍的劍柄,一寸一寸將鋒刃抽出來,雙眸映在劍刃上,泛出冷如水的光澤。

李檀手挽劍花,游走猛然刺出,殺意立現。

「兵者,凶器也。這就是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那姑娘是何其無辜,若當時我沒有出手,死得人或許就不是這群強盜了。如此比較起來,哪個更好?」

岳淵沒有說話。

李檀說︰「道理你是懂得,只是心中的這道坎兒,需要慢慢過。待你見識過那些窮凶極惡的人,需知倘若能手刃他們,何嘗不是件痛快事!若遇見讓你懸在心上的人,倘若能護好他們,劍刃上染了血又有何妨?」

李檀又將劍擱回岳淵的手中,岳淵歪著腦袋沉思半晌沒有吭聲。

李檀道︰「想不通也別想了,日後漸漸就會明白的。如此,便是你的第一惑了,再與我說說另外一惑。」

岳淵百思不得解,心緒如同一團亂麻,幾欲開口不得終是嘆了口氣。李檀不防笑出聲︰「小小年紀,學誰嘆氣?」

岳淵瞪他一眼,氣嘟嘟地說︰「你就拿我當小孩兒看,我今年也十五了,馬上就可行冠禮,哪里小了?」

「好,那你說罷,到底是怎樣大人的煩惱困住了你?」

岳淵皺著個眉頭,很是不樂,回道︰「關關與我年紀相仿,你只叫人教他習劍練武,為何不肯要我一□□習?你方才還說要叫我見識到那些人,才能明白個中道理,可現在你只允我在房中讀書,卻不願我出去,這樣讀下去,豈不是成了只會酸言酸語、拿著聖賢書說事的書呆子了?」

李檀驚了驚眼楮,笑道︰「哦,我曉得了。原來不是要解惑,只是要埋怨數落我了。」

「我」岳淵叫他氣得臉色漲紅,卻又無可奈何,小狼似的猛地撲上前去,氣呼呼地喊道,「你知道不是!」

李檀一個猝不及防叫他撲倒在床上,看岳淵生氣的臉色通紅,心上樂開了花,哼哼笑開,也未反抗,就任他的小爪子扒著領子,口上還要惹這位小爺不高興︰「阿淵真是了不得,我還沒見過你這樣大力氣的書呆子。」

「李檀!」

「在!」李檀板起臉,一本正經地應道,「好了,是我叫阿淵生氣,該罰;那就罰李檀今天站著睡覺,可好?」

岳淵真是叫他磨得沒了脾氣,手下松了半分︰「你你就是欺負我」

李檀笑著逃開岳淵的牽制,起身將他抱起來擱在床邊,扶正擺好,方才說︰「不欺負你。那,我都認錯了,還不成麼?」

岳淵悶悶地不說話。李檀軟著聲音說︰「我不是不願你去學武,只因關關要學得招式雜且亂,只需保命就夠了。你要想學,我們李家有十六路槍法、三十二式劍法,刀法也有所涉獵,雖不算頂尖兒的,但也算集大成者,等回了京都會有人教你。前幾日我不也答應你,教你劍法麼?」

岳淵想了想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沒吭聲。李檀又解釋道︰「至于見識?那你以後跟著我,只听,只看,不許說話;遇到危險,自己拔腿就跑。能不能做到?倘若能,我就叫你跟著。」

岳淵將腳抬到床上來,抱膝往李檀肩膀上一倚,眼楮里映著床頭的燈火。他說︰「第一樣可以做到,只是第二樣我跑了,那你怎麼辦?」

李檀打趣道︰「我叫你跑,是怕你拖累我,你以為呢?」

岳淵皺起眉頭,方知李檀又在逗他,心中忿忿不平,又同李檀斗了幾句嘴。

李檀見他生氣,將他攬到懷中好聲好氣地哄著。岳淵窩在他的懷中,听李檀輕聲言語,如同萬千柔軟,如絲如縷,穿進他的腦海當中,織成柔軟香甜的夢。

他于困意朦朧中掙扎,半答不言地應著李檀的話,臨睡過去前喃喃一句︰「我不會拖累你的。」

李檀撫著岳淵的手僵了片刻,移到他的眉骨上,小心撫著,輕且長地嘆了一聲︰「乖。」

雲梁的百姓將御碑亭圍得水泄不通,一干士兵持刀執銳砌成人牆,將他們攔在御碑亭外,不許靠近。

陳平坐在一旁,看著手下一鋤一鋤將法華碑鑿出來。

黑衣人死死揪住李檀的後領,咬牙切齒,正欲大喊叫他們停手,不想听見人群中一聲尖叫。咿咿呀呀從遠至近傳過來,只見從人山人海當中沖出來一個衙役打扮的人,揮舞著雙手,瘋癲般地大笑著。

圍堵著百姓的士兵吼道︰「退回去!」

那衙役起刀一把割了自己的頭發,撒到地上。

陳平正喝著茶,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竟嚇呆了眼楮。

衙役中了邪似的撞向供奉在法華碑前的爐鼎,直撞得頭破血流,大笑著從地上爬起來,顛三倒四地喊著︰「佛祖!佛祖!帶我!月兌離苦海——!哈哈哈哈哈哈月兌離苦海!」

不知誰大喊一聲︰「是中邪了!中邪了!」

李檀大驚,眼見著那衙役站到了爐鼎上,一下倒在香灰當中,香火頭將他的衣裳燒穿,燙到他的皮肉上,零星的火星漸漸在他背上燒起來!

黑衣人驚聲大叫︰「不要!」

李檀一窒,手腕翻動就從束縛中掙月兌出來。

黑衣人驚著要去擒他,不想李檀縱身上前,將衙役撲倒在地,慌忙中拿袖子撲著火,大喊道︰「陳兄!水!」

陳平急火直冒,轉眼尋見一旁祭祀所備的聖水。

水是無根水,前些日雨水初落,剛灌滿了小半缸,陳平力大無窮,上前抱起陶缸,往李檀身上一潑。

李檀倒吸一口冷氣,可算鎮定下來。渾身濕漉漉的,全然涼透,玄色衣裳顏色更深,襯得他臉色雪白。

李檀眉峰蹙起無奈,翻身坐在地上,模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氣笑出聲︰「這也太狠了陳兄是想淹死我?」

陳平繃著臉,上前將李檀扶起來,切聲問道︰「沒事吧?可傷到哪里了?」

李檀搖頭,眼楮看向還躺在地上的人。

那衙役背上已經泛出摻著血絲的焦黑,撐著一絲神識,目光迷離地看向法華碑,低低囈著說︰「法華碑,不能動,報應會有報應的!」

黑衣人疾步上前,跪倒在那衙役身側,將他抱在懷里,扯下蒙面,哭聲喊著︰「敏言!你看著哥,看著我——!」

那喚敏言的衙役痴痴笑著拉住黑衣人的領子,待他靠近了,輕聲說著︰「哥,哥別擔心我騙他們的哥,我想幫你,我有用了」

黑衣人將自己的弟弟抱在懷中,眼淚奪眶而出,咬著牙,恨意滔天地看向李檀和陳平,反手抽刀對準他們︰「誰敢動法華碑,我就叫誰死!滾!」

雲梁鄉的鄉民看見平日里素來和善待人的趙敏言中了瘋癥,作出這般癲狂的舉止,定是詛咒無疑了。這回是趙敏言,下次又是誰呢?

燒焦的背脊還歷歷在目,無窮的恐懼化作無窮的憤怒。

一人叫囂著大喊︰「對!不能動碑!」

其余人也有了勇氣,紛紛振臂高呼︰「不能動碑!不能動碑!不能動碑!」

聲音如同雷動,人群暗潮涌動,一步一步涌上前來。圍成人牆的士兵持著刀對準人群,可面對蜂擁而來的人群,他們沒有一個敢動刀,步步後退,直至收攏至一處。

陳平扶著李檀,被圍在人群中央,叫士兵堪堪保護住。面對失控的場面,陳平火冒三丈,舉刀大聲喝道︰「本官是奉皇命前來移碑,你們想造反不成!」

雲梁的百姓又怎會再听他說什麼?個個憤怒著一雙眼,甚至有得人開始推搡著士兵。士兵中有一人倒下,人群就像瀉下堤的洪水般涌過來,好似碎石雜落般的腳步踩過那士兵的身軀,痛苦的嚎叫聲被淹沒成低低的嗚咽。

李檀看見,又驚又怒,離開陳平身邊,上前想要將那人拉起來。

許是百姓以為這人是要動手了,不及李檀走近,一群人就撲上前來,抓住李檀的胳膊和領子,紛亂中也不知道是誰沖著他的月復部就搗了一拳。

李檀不防地吃了一記,萬萬沒想到百姓真敢動手。這可是死罪,他們當真瘋了?!

他反手蘊了十足十的力將面前的人打開,撥開人群將那跌倒的士兵扶起來,卻見一只手迅速撿起那士兵掉落的刀,狠狠地朝著李檀砍下!

李檀抽出貼身的匕首反手格擋出去,眼前突地橫潑出一口鮮血,濺到李檀的臉上。

這一股黏膩濕熱的觸覺,叫李檀怔住,一陣窒息。眼前的鄉民猛地倒下。

紫黑色的身影好似從天而降,鋒利的長劍所到之處皆是鮮血。他們每個人的臉上帶著半口獠牙面罩。面罩上是紅的血,面罩下是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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