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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夫婦一早就打了一架,宋老夫人在她屋里听到,滿意地端起了茶水悠悠地喝了起來,等著小孫女回來。
宋老夫人與宋老太爺生前夫妻感情不睦。
她嫁進宋家頭三年未有生育,她那時在世的婆母作主給宋老太爺納了一妾,爾後小妾進門三個月就有了身孕,在家里被眾星拱月地抬著,那小妾就是個抬進來事生產的農家女, 何嘗受過這等寵愛,頓時輕飄飄了起來, 那腳便踩到了宋老夫人這個原配的臉上來了,偏偏當時的宋母為她肚子里的長孫護著她, 更是讓她得寸進尺, 宋老夫人當時氣得狠了, 使了點法子就讓這小妾肚中的孩子沒了, 當時宋母氣得把兒媳婦打了一頓, 綁了起來,叫族中的族老開祠堂要定她的死罪,要讓這個兒媳婦給她死去的孫子賠命,當時宋老夫人的娘家求上門來讓她開恩也不頂用, 後來還是在外地的宋老太爺趕了回來, 救了妻子一命, 但從此, 夫妻兩人感情也回不到新婚當初了。
後來宋家出事,宋老夫人出面連合娘家幫宋家度過了難關,同時她也懷孕了,其後生下來了宋家的長孫宋洱,而那時她已與婆母水火不容,兒子一生下來,連抱都不給宋母抱,宋老太爺怎麼勸她也沒用,這時宋老夫人在宋家已經有底氣了,宋母奈何她不得,只能忍氣吞聲,宋老夫人方覺出幾分痛快來,等到二子宋韌出生,這才允許宋婆母抱上一抱。
但她跟她婆母中間藏的是一根時間都抹不平的刺,是至親也是至仇,所以她跟宋母就是呆在同一個家中,一年也踫不了幾次面,坐在一起吃飯的次數一年到頭一個巴掌也數得過來,宋老太爺自覺有些對不住她就忍讓了,但宋母臨死前發病叫大夫,宋老夫人當時就沒叫人去請,等老人家死了一夜一天,被幼子找到稟告,他才知道老母沒了,從此之後,夫婦兩人徹底形同陌落,也因為如此,宋老夫人恨死了多嘴的二子宋韌,從此視他為無物,就是不得不看見他,憋不住時還會冷言冷語刺他幾句。
宋家的這些陳年舊事,小輩們當中只有宋小五知道的多一點,但老祖母陰鷙乖戾易怒卻是小輩們熟知的,遂個個都不親近她,而帶著怨恨活了半輩子的宋老夫人哪管得了兒孫怎麼看她,她高興了就給他們個笑臉逗他們玩會兒,不高興了就讓他們走,對他們從無親近愛護之心。
這些年,也就宋小五會坐在她身側一天半日的不動。宋老夫人老了,一年比一年老,她就是不想服輸,也希望有個人陪,希望有個人跟她說上幾句話,所以這幾年她一年比一年更盼著小孫女來,盼著她帶幾分活氣兒來。
等到她院里的下人喜氣洋洋來報小五娘子已經來了,就快到院子了,宋老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她等了一等,末了還是按捺不住地柱著拐仗起了身,走去了門口。
宋小五遠遠地見她柱著拐仗巍然不動地站在門口,雪白的銀發被太陽照得閃閃發光,可她的臉孔依舊陰鷙,目光依舊陰沉。
這是一個連陽光都融化不了其身上刻骨的怨恨怨憎的年老女人。
宋小五多活了一輩子,也看不清是這歲月錯待了這個老人,還是老人錯待了歲月才讓她走到了這一步,但她很明白她祖母是為何喜歡她,所以快走到跟前時,她松開了母親的手,自行上前走了上去牽了她的手,抬頭望著她道︰「我來了。」
「嗯。」來了就好。
宋老夫人牽著她的手,無視恭敬站在前面喊她母親的二兒媳婦,帶著她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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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吃的可好?」走著路,宋小五問她。
「嗯。」
「那蠶豆子還嚼得動嗎?」
「嗯。」宋老夫人漫不經心地應著,帶著她到椅子前,看她坐下了,才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宋小五看了看她的椅子,看著她道︰「我跟你一塊坐。」
宋老夫人皺了下眉,過了一會兒勉強地朝她招手,「那就過來罷。」
宋小五坐了過去,跟她坐了一個椅子,這廂宋張氏走了進來,又跟婆母請安︰「兒媳婦給母親請安,您最近好嗎?」
宋老夫人對著小孫女勉強能有張好臉,對著兒媳婦,尤其是最不喜的二兒媳婦那就不可能再按捺性子了,只見她抬臉,冷冷地朝二兒媳婦看去,冷笑道︰「托你的福,還沒死。」
宋張氏垂著腦袋,不好接話。
宋老夫人還想刺她兩句,但眼角瞥到小孫女抬頭看她,她便強忍了下沖到嘴邊的刻薄話,繃緊了嘴角。
「早上吃的什麼?」宋小五見她們說完了,接著說她的日常問話的那幾句。
「就那樣。」宋老夫人淡淡道。
她這口氣听著還是不好,但這已是她跟所有人的口氣當中最好的了。
這廂英婆小心翼翼地看了老夫人一眼,低頭跟小娘子訕笑道︰「就是稀飯咸菜,稀飯有點稀了,沒吃兩口。」
宋小五模了模老祖母放在腿上的手,與其牽上,朝英婆看去,道︰「怎麼個稀法?」
「就是一碗水里,看不見幾粒米花……」
「沒胃口,倒了,不吃也罷。」英婆還要說,宋老夫人打斷了她,她不屑說身邊老人的那邊心思,但她更不屑在小孫女面前示弱,她低頭看著小孫女道︰「把那個收拾了一頓飽的,下頓諒她也不敢。」
「那就好。」宋小五還給她點了頭。
老祖母活到這個份上,就是當個善人也當不成了,因已經種下,不可能她幾個好臉色幾個退讓就會讓她在這個家過的更好一點,還不如繼續硬下去。
宋老夫人喜歡的就是宋小五這個樣子,像她,這廂看到孫女點頭,她臉色微緩,與孫女道︰「她會老實幾天,你這幾天就住在我這,哪都別去了。」
宋小五想了想,道︰「白日不成,傍晚我回來,你等我一塊兒吃飯。」
「為何白日不成?」
「有事。」
「何事?」宋老夫人口氣又惡劣了起來,話間帶著冰碴子,只見她調過頭,惡相面向下方的二兒媳,「你們上州城來是作甚的?又住在那秦家?」
不等宋張氏說話,她冷笑了兩聲,道︰「好好的家里不住要住到外人家去,這是當我死了吧!」
婆婆又來了。宋張氏就是當了十幾年的兒媳婦了,還是怕極了這對她惡聲惡氣從無好言的婆母,這廂勉強提著聲音回道︰「回母親的話,是老先生那邊有點事,大郎他們住到那邊方便點,遂就讓他們……」
「呵……」宋老夫人冷笑了一聲,正欲多說,卻見袖子被人扯了一下,她低下了頭。
「住到家來又是雞飛狗跳,就讓他們住秦家,我住你身邊就是。」宋小五望著她道。
看著小孫女定定望著她的小臉,宋老夫人深吸了口氣,忍下了滿胸腔的惡氣,道︰「隨你們罷。」
「到底是來作甚的?」宋老夫人不想與她多說,調過頭又朝宋張氏問。
宋張氏見躲不過,就拿出了與丈夫來之前商量過的話道︰「是老先生那邊對他們有點安排,是大郎他們進學的事,遂一進城來就讓大郎他們住過去了,這也好方便讓他們師祖對他們作安排。」
「這是認定了秦家作父當祖宗了是吧?」宋老夫人譏諷一笑,「你們何時改姓秦啊?一定要提前通知我這老太太一句啊,到時我好上門給你們家賀喜去。」
說罷,她又死死盯住宋張氏道︰「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不管你是認鬼還是認人當祖宗,你們要走隨便,但我家小五只能姓宋,只能是我宋家的人,你們想要帶走她,沒門!」
宋小五見老祖母沒兩句話又把話說死說絕了,不禁一哂。
老人家這嘴,這天下能受得了的沒兩個。
「祖母,你餓了嗎?」宋小五這廂站了起來,道︰「我有點餓了,大伯娘給不給我飯吃的?」
「她敢不給!」宋老夫人一听,臉又一橫,站起來牽了她的手︰「走吧,我帶你去大堂,我們堂面吃,給你整一桌子的菜,想吃什麼跟祖母說。」
「成。」宋小五點點頭,讓她牽著去了。
宋張氏苦笑著搖了搖頭,跟在了她們身後。
這前去宋家大堂的路上,宋小五不巧遇到了那個小堂弟。
那小堂弟本來是跟宋家的一堆孩子玩在一塊,見到老祖母來了,這家的兄弟姐妹一哄而散,只有那小堂弟見到了惡鬼一樣的堂姐,當時嚇得忘了動了,等她們走近,宋家一老一小最可怕的兩個人近在他的跟前,腿軟得提不動腳的小鬼褲襠一濕,哇哇大哭了起來。
宋張氏見到不遠處有老僕婦急匆匆地跑過來抱人,看小孩子有人照顧,方才放心地隨了小娘子走。
這小孩兒哭了,老母親可當視而不見,她要是看見了不管,她那嫂子指不定要怎麼往外宣揚她了。再則,宋張氏也于心不忍,在她來說,不管大人們之間有多少齷齪,是不能計較到尚還不懂事不能明辨是非的小孩子身上去的。
她們這剛走兩步,那跑來一把抱住小孩兒的僕婦以為宋小五給的是毒*藥,掐著小少爺的嘴硬是要把糖從他嘴里掏出來,這一下,小鬼哭得更大聲了。
「快吐,快吐出來啊,小少爺,這要命的毒*藥你也吃得下嘴,你傻啊你,快吐出來,若不夫人打你我也救不了你了……」老僕一聲比一聲嚷得高,也不顧老夫人還沒走遠。
「哇!」糖出來了,小鬼哇哇大哭。
宋老夫人听到,譏嘲地挑起了嘴,低頭朝小孫女道︰「這糖是喂了狗了。」
「沒礙。」宋小五無所謂。
小鬼哭與不哭,長大了是成鬼還是成人,到底是他父母的鍋,他們怎麼教養他的,以後「回報」他們的就是他們這個這般教養出來的孩子,與她這外人何干。
宋老夫人就是稀罕她這個干脆模樣,哼笑了一聲,也不多說。
宋張氏愛憐地模了模小娘子的頭,她的小娘子,面惡心善,從來不與人計較,只是他們這本家的兄弟姐妹受了大人的指使總是與他們兄妹作對,每次來了都不與他們好好一道玩,久而久之,小娘子都不願意見他們。可饒是如此,小娘子對他們也沒成見,可惜小孩子都不放在心上的事,偏偏大人卻不懂得,非要把好好的兄弟姐妹,至親親人弄得跟仇人一樣,像他們一樣仇恨鄙夷對方,這日子一久,一代一代都如此,這家不散也得散,哪成得了氣候。
這廂他們走去了大堂,英婆听罷老夫人點完菜,親自去了廚房盯著人做飯。
宋肖氏那邊還在跟宋洱吵著,僕婦恰時把幼子抱過來說道了之前的事,她便把氣都撒到了幼子身上,把他翻到長椅上大力扇著他的**,還邊哭邊道︰「教你不要靠近她,你還吃她給的糖,把你藥死了你就知道厲害了?跟你爹一樣,都不是讓我省心的東西。」
她的幼子宋 青被她打得哭得淒厲無比,她哭,他也哭,宋洱看了糟心得很,揮袖而去,出去躲清淨去了。
「你干脆死在外頭,別回來了!」宋肖氏見他往外走,在他背後歇斯底里地吼。
宋洱走的步伐便更快了。
宋肖氏見狀,掩面痛哭了起來。
等到下人來報老夫人房里人盯著廚房做大菜,她頓時就收了眼淚,氣急敗壞地往外走,「我看誰敢在不是正點的時候動廚房里的東西!」
她走了,房里的僕人也急轟轟地跟著走了,照顧宋 青的老僕婦看看他們的背影,又看了看躺在長椅上哭得奄奄一息的小少爺,爾後咬牙頓了下足,朝小少爺道了句︰「少爺你乖,睡會兒啊,我等會兒就回來。」
說罷,就跟隨在了他們夫人的身後,還是跟著夫人去看熱鬧要緊。
他們這一走,屋里的人走了個干淨,屋子靜極了,宋 青听著屋外的蟲鳴蟬叫聲,臉趴在微涼的椅面上舌忝了舌忝嘴。
他在嘴里嘗到了淚水的咸味,還嘗到了一點隱藏在牙縫里的糖的甜味,哭著哭著,他便在一片靜涼當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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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宋小五坐老太太沉默地坐在一塊兒,平常的幾句話問完了,祖孫倆都不是沒話揀話說的人,遂這場面在話畢後就安靜了下來。
宋老夫人是一個人已度過了漫長的沉默日子,一個人從天亮坐到天黑,不發一語的日子數不勝數,不說話于她再正常不過,而宋小五無所謂她說話與否,她要是呆在老太太身邊,她坐的時候就坐著,渴了的時候就自行去倒水喝,想看看書就看看書,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會看老太太的臉色行事,但也不會遠離這老人家的視線,給予她能做到的陪伴。
宋老夫人要的也僅是如此。
祖孫倆看似孤靜實則契合地坐在一塊兒,宋張氏陪過幾次都覺得格格不入,這次也一樣,她坐了一會兒就有些坐立不安,就走到了廊台往廚房那邊方向的門,看著那邊門里的人的進出。
不一會兒,她看到了大嫂氣沖沖地沖進了廚房,頓時她就急促了起來,等看到她大嫂帶著人又走出來,看樣子要往大堂這邊來了,頓時她就往大堂跑,沖進門里朝婆母福了下腰,道︰「母親,大嫂往這邊來了。」
閉眼假寐的宋老夫人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不屑地別過臉,看向了孫女兒︰「你隨你娘出去玩會兒,飯菜好了就進來。」
宋小五也在打盹,這一早起的太早了,有些困,被老太太的話叫醒,她揉了揉眼,下了椅子走到她跟前,問她︰「對付得過來嗎?」
「嗯。」有什麼對付不過來的?那肖氏不過是個蠢物。
「我跟娘就在邊上,有事叫我。」宋小五說罷,去牽了她娘的手。
宋張氏猶豫,但被她牽了出去。
宋老夫人嘴角噙著冷笑,看著她們從大堂的側門出去後調回了眼,眼楮陰沉地看向了正門大門。
宋老夫人跟她這大兒媳宋肖氏這些年也就一致對外的時候還能合個手,往常那也是誰也不想看見誰。
宋肖氏也是小士族出身,娘家是有家底的人家,她嫁進來也是頭兩年肚子里沒消息,那時宋韌正好娶了妻,宋張氏進門沒三個月就懷了身孕,宋肖氏便著急了起來,宋老夫人對她這事本不言語,見大兒媳婦急了,偏心大兒子家的她出言安慰了大兒媳婦一句,讓宋肖氏不要急,道她肚子里出來的才是宋家的長孫,但弟媳婦進門就了有身子這事讓宋肖氏焦慮不已,往娘家走了一趟回來後,就抬了自己身邊的一個丫鬟和娘家帶來的一個丫鬟給丈夫作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