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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休息一下∼雖然庭上禁止私語,可她仍舊無法控制內心的擔憂,幾乎每隔五分鐘,便要神經質地問身邊人同樣的問題。

坐在原告代理人席位上的,就是那個女人嘴中的楊律師。這位楊律師瞧著十分年輕,可眉宇間隱透出的沉著冷靜以及睿智老道,都在告訴別人,她並不是個小姑娘。

楊清佳對于身旁當事人催命似的絮絮叨叨,並無不耐,只輕聲安撫道︰「沒事,放寬心,一切有我。」

她嘴上這麼說,但眼下形勢卻並不像她說得那麼輕松。

這起離婚官司,她們作為原告方難度很大。

剛剛舉證質證時,她們就因為手頭證據不足陷入被動,如果那份新證據不能及時送到,這場官司結果恐怕不容樂觀。

打官司,對于律師而言,輸贏都屬正常,即算輸了,楊清佳也能一分不少地拿到自己的代理費。

可她實在不想看到身旁這個已經失去青春和家庭的女人,再失去她應得的補償,那未免太過殘酷。

與原告席正對的被告席上,是個五十上下的男人。他梳著個油頭,一身定制西裝也遮不住長期在外應酬,疏于鍛煉養出的啤酒肚。這人打從坐下,便一直盯著手腕上的江詩丹頓看時間,神色十分不耐。

他旁邊是個四十出頭的男律師,姓王,是濱海業內有名的離婚律師。

王律師打這類官司經驗十分豐富,而且「路子」也廣,是個非常棘手的人物。

與原告這邊氣氛緊繃不同,王律師看起來十分悠閑,時而轉一轉手中的鋼筆,時而理理衣袖,仿佛已經預知了這次庭審的結果。

果然,沒過一會兒,審判長看了看身旁的兩位法官,見他們沒什麼反對的意思,便說︰「那就到這兒吧,擇日宣判,退庭……」他說著便要敲法槌!

楊清佳的手機卻于此時突然震動了一下。

「審判長!」她毫不猶豫地開口阻止道。

審判長的法槌離底座只剩一寸的距離,問︰「怎麼了?」

「審判長,原告有最新證據提交。」

王律師一驚。

審判長看了看牆上的鐘,下一場開庭還早,便點點頭道︰「允許提交。」

楊清佳點開手機郵箱,足足七張彩照加載了出來,她連上袖珍打印機,將這幾張照片當場打印了出來。

她將照片呈給審判長,朗聲道︰「審判長,這七張照片是原告剛剛才收集到的證據,從照片內容可見,被告與第三者陳某長期保持不正當男女關系,被告對原被告婚姻破裂負有全部過錯。根據我國婚姻法的相關規定,被告應對原告做出相應賠償,且被告生活不檢,如果讓其撫養原被告未成年子女,並不利于孩子未來的成長教育。綜上,懇請合議庭慎重考慮,維護司法公正,公序良俗。」

她說完便胸有成竹地坐下,看著面色大變的王律師和被告,微微一笑。

庭審結束,雖然沒有當庭宣判,但結果已是顯而易見。

楊清佳一身白色聳肩西裝,短發利落干練,踩著高跟鞋向庭外走。

「楊律留步!」王律師在身後叫道。

楊清佳停住腳步回身︰「王律有何貴干?」

王律師皮笑肉不笑地道︰「楊律果然手段非凡,已經板上釘釘的案子,都能來個驚天逆轉,我佩服得很。」

楊清佳公式化地笑道︰「做過的事,總會留下證據,我們做律師的,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談不上什麼手段不手段的。退一步講,如果非要說手段的話,我哪里比得上王律你手眼通天。」

王律師听見這話,臉上的假笑終于掛不住了,他冷道︰「楊律年輕氣盛,想必不知道這其中水深,你這次開罪的,可不是一般人物,以後楊律可得小心些了。」

「多謝王律提醒。」她點了點頭,心里卻沒把對方的威脅之語當回事。

三天後,地下車場。

楊清佳停好車走出來,隔壁一輛大型吉普車身後面突然閃出兩個人,還未及她反應過來,其中一人猛地朝她頸後用力一敲,她應聲而倒,登時便暈了過去。

兩個小時後,濱海大黑山一處人煙稀少的崖頂,兩個人將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用力推了下去,隨後「噗通」一聲,那麻袋便沉到海底不見了蹤跡——

大明正德十一年,順天府,楊宅。

楊清佳緩緩張開了眼,視線里是一片暗色雕花的木頂。

她記得自己被人打暈了過去,楊清佳微微抬起頭,伸手試探模了模後頸,一點都不疼。

周圍的環境很奇怪,楊清佳坐起身,不禁四處打量起來,她身下是一張鋪著幾層褥子的硬板床,正對面則是一張四角的八仙木桌,陽光從鏤空的窗欞照進屋內,圓敦敦的三個鼓凳拖了長長的影子。

這是什麼地方?

她下床光腳緩緩走到屋中央,四下環顧。

放在西牆邊的銅鏡映出了一個女子的身影,楊清佳走近細看,銅鏡里的人也正看她,那是她自己的臉,卻披散著長發,穿著奇怪的對襟系帶的布褂。

自己之前明明是短發,不可能一覺醒來就變成了這麼長的頭發?而且,她掬起一縷頭發仔細看了看,發質烏黑順滑與自己染過的酒紅色頭發差別太大了。

這都是怎麼回事!

楊清佳心中疑竇越來越大,忍不住開口試著喚道︰「您好,請問有人嗎?」

這一開口嚇了楊清佳自己一跳,嗓音嘶啞不堪,簡直就像磨砂紙。

「小姐!小姐你醒了!」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團臉小姑娘許是听到動靜急急進了屋,手里還端了碗藥。

「您是……」

小姑娘把藥放在桌上,走過來扶她,擔心道︰「小姐你怎麼下床了!」

楊清佳被她一口一個「小姐」叫的有些發蒙,「我……這是哪?您哪位?」

小姑娘聞言大張著嘴幾乎讓人看到了嗓子眼,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問她︰「你不記得我了小姐!我是霽華啊!」

「霽華,」楊清佳木然重復一遍,隨即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現在是……什麼年代?」

「正德十一年啊。」霽華莫名其妙。

楊清佳斷電了一般跌坐在床上,捂住頭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離楊清佳醒過來已經過了將近一周,她不想被人當做妖怪燒死,根本沒辦法交代實話,只能借口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抓住霽華將她問得頭暈眼花。

原來這幅身體的名字只跟自己差了一個字,楊清笳。

楊清笳的祖父是大明天順年間的督察院御史,當年「還鄉團」ヾ曹吉祥、石亨和徐有貞內斗之時,性情耿直的楊 被徐有貞慫恿上折參曹、石二人,結果觸怒聖顏,當了炮灰貶謫南丹,死在了途中。那時候楊 的獨子,也就是楊清笳的父親楊原不過是個未立世的孩子,樹倒猢猻散,偌大楊家自此一蹶不振,門庭冷清。

楊 當朝為官時曾與同窗鄭姓好友約定,雙方若各得異性孫輩,則互為姻親。無巧不成書,楊 死後,楊原生了個女兒,鄭家下一輩得了個兒子,依約算是指月復為婚。

鄭家人當年雖算高攀,然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如今楊氏家道中落,日薄西山,鄭家顯然對這門親事不情願了。

眼見自己年事已高,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楊原心里放心不下獨女楊清笳的婚事,也顧不得矜持,三番五次問詢鄭家人婚期,對方卻一直語焉不詳,百般推諉。

約莫十日前,楊原又差霽華去鄭家問婚期,結果鄭家家主終于不耐,當場便一口回絕道,「兩家長輩不過是說了句玩笑話,連正經的婚書都沒有,根本做不得真。」

霽華回楊宅將鄭家退婚的事情一說,楊原當時便氣急攻心昏死過去,楊清笳一個女兒家,也沒什麼主意,只哭得昏天暗地,還是霽華機靈,跑出去請了大夫,然而藥石罔顧,老爺子挨了不足兩日便一命歸西。

楊清笳遭人退婚在前,父亡在後,一時想不開竟然一根腰帶上吊了事,楊清佳應該就是這時候陰差陽錯住進了這倒霉孩子的身體,怪不得醒來以後喉嚨火燒火燎地疼,原來是上吊後遺癥。

基本搞清楚了前因後果,楊清佳,不,現在應該說楊清笳,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楊原剛剛去世,依大明律,父去需回鄉守孝三年,楊清笳雖是半路過來的,但律法不得不依,何況鳩佔鵲巢活了第二次,該盡的義務也必定要盡。

未來的路具體怎麼走,楊清笳暫且還沒主意,她也沒有別的本事,想了想只能重操舊業。

在現如今的大明朝,好歹有一行倒是差不多的。

然而不管怎麼樣,還得先回老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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