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的情況下,整個世界的天時地利人和,都是為了男女主搞對象而存在的。
到了驛站,果然只剩下了一個房間,所以兩人不得不住在一塊兒。
按說,以男主幾次三番夜闖公主寢殿的舉動,花自惜應該對這種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場合習以為然了。但是這一回,不知為何,她總是覺得不太對味。
也許是因為床不夠軟吧。
花自惜抱著被子,窩在驛站房間簡陋的床上。
抬頭看到于泰初有些莫名的目光。
花自惜下意識地抖了抖,指著門口,「你給本宮滾出去!」
「是。」于泰初只好出去,離開之前帶上了門,關門之前偷看了她一眼。
神情中依舊是落寞,就像是一只向主人撒嬌,卻被一腳踹翻在地的小狗狗,為了平息主人的無名火,于是只好夾著尾巴離開,又可憐又听話。
天哪,她到底是為什麼會想起這樣一個比喻來?這明明是虐戀男主,是將會把她虐身虐心虐死虐活的存在,如何能夠與純潔無害的忠犬形象聯系起來……
花自惜微微地松了一口氣,轉念又想︰這位侍衛男主和某些強取豪奪系的男主不一樣。任何情況下,她說的話他總是會乖乖遵命,只除了這一回。要是她從一個外人的眼光看過去,也會覺得自己這回是在任□□。
說到底,于泰初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對她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她卻總是像防賊一樣防著對方。
要說是傷害,他傷害的其實也只是原主罷了。這一次,花自惜的身體里換成了一個妖艷賤貨,他甚至還來不及傷害。
花自惜有些疑惑,「系統。我到這里來,究竟是做什麼的?」
【「額,主人忘記了嗎?那就再說一遍好了。主人的和渣男的契合度達到百分之百以上,在有關人員的要求下,強行加入‘渣男洗白計劃’,裝載‘晉江虐文系統’,也就是本系統。通過走虐文小白花女主的劇情,由外而內地理解白蓮花的要旨,爭取早日除去妖艷賤貨屬性,順利轉型為一朵好清純毫不做作的白蓮花。」】
「那虐文系統提供的任務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花自惜托著腮幫子。
【「主人是什麼意思?」】
「這個世界,是一個由感覺刺激的全息游戲。還是一個真正存在的世界呢?」花自惜問,「我遇見並與之產生交集的人,究竟是真正的人,還是只是一群npc呢?如果我的存在影響了這個游戲中的人或者事物,那麼這些影響究竟會不會作用于現實世界呢?還有……」
【「主人,您,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從來沒有宿主問過這種問題。」】
小苗在識海中顫抖。
「只是突然感覺到一些荒謬罷了。」花自惜抬起手,捏了捏眉心,「那你先暫時回答我一個簡單的問題︰所謂的‘原主’,是怎麼樣的存在?」
【「主人,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重要嗎?」】
「很重要,問題的答案將直接關乎我接下來的做法。」花自惜道。
【「真實與虛幻的界限其實並不那麼分明。其實每一本書中都有一個世界,有時候或許不止有一個世界。對于書外的人而言,這個世界當然只是虛構的,但是對于身處書中的人來說。他身邊的人和事物,則沒有一個不是真實的。就像是主人,您以為‘原來’的那個世界的d星球是真實的,但是在另外一些人的眼中,也許就只是一個故事中的設定一樣——一個主人應該知道平行宇宙理論吧?其實書中的世界也不是唯一確定的,就和現實中的宇宙一樣,會因為主人公的做出的不同選擇,而對接下來的發展產生不同的影響,從而構建產生平行世界。」】
「而原主……」
【「是的,主人應該知道了。在您的到來之前,原主就是她本人,而在您到來之後,原主的身體里就融合了您的意識。但是在另外一個平行的世界里面,原主依舊按照她原本的軌道走下去了。」】
「所以系統提供的虐點概觀,也就是根據原主原本的軌道所做的記錄了?」花自惜道。
【「是,也不是。」】
「這又怎麼說?」花自惜問。
識海里的小苗挺了挺,對于這一切運行背後的遠離,不會有人比它更加清楚。
【「所謂的將來,是一種可以預測卻也可以改變的東西。不同的人設,會在相同的情況下做出不同的選擇,這是預測所本的原理。而虐點概觀,就是一份對于將來走勢的預測,是一種將近100%的可能性——也就是說,要是主人沒有來這里的話,幾乎是必定要發生的事情。」】
「‘可能性’,也就是說並沒有發生了。」花自惜癱倒在了床上那個,用力地呼了一口氣,「這下我總算是放心了。」
【「誒,主人,您這又是什麼意思?」】
小苗迷茫了,不是很理解主人在這種問題上糾結什麼。
「如果侍衛男主真的已經對原主做出了像虐點概觀上那種殘忍的舉動,那麼就算只是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也要按照他的罪行給予制裁。」花自惜道,「但是,既然只是一種可能性……就像是不能因為一個人有犯罪地可能就把他訴諸法律一樣,我也不能因為虐文男主‘可能’要對我虐身虐心而這麼早就給他定罪。」
【「主人,我仿佛看到一朵白蓮花的綻放!您是心軟了嗎?」】
小苗開心了起來,葉端通紅。
「不是心軟,而是擺月兌了一種思維定勢。進入原主的身體,仿佛自然而言就帶著某種要解除她遺憾、完成她願望的責任。大部分快穿小說不都這麼寫嗎……但既然原主有自己的故事世界,妖艷賤貨的世界則是另一個,那麼事實上,無論我在這個世界做什麼事情,都不可能給活在另外一個世界的原主以任何的幸運或者不幸。」花自惜總結道。
【「主,主人……」】
系統突然就慌了。
「其實,你一直在撒謊吧。」花自惜了然道。
【「人家,人家才沒有撒謊呢!主人憑什麼這麼說?」】
「你告訴我虐戀的劇情,凡是有腦子的人,在面對這麼悲慘的命運之後,一定會設法擺月兌。要是你真的想要讓宿主走小白花女主的劇情,不但不應該告知虐戀的劇情,反而應該加以欺騙,說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會虐宿主,只有虐文男主是可以信任依賴的。所以你想洗白我,讓我變成白蓮花不假。但是所謂的‘經歷虐文劇情’,卻是一場大忽悠。」花自惜了然道,「讓我再猜猜吧。你想要我做的,並非是傻白甜系白蓮花,而是復仇虐渣系白蓮花。」
【「主……主人,明明就是走傻白甜系的白蓮花路子的啊……」】
系統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程序運作太快,幾乎要燒壞了。
「的確啊,看著傻白甜的白蓮花原主,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偏偏要被虐文男主傷害。凡是有一絲絲良心的人,都會自然產生‘為了原主報仇’‘為了原主解除遺憾’這樣正義的想法吧。」花自惜道,「以往的魂穿系的穿越者,假借著這些好听的名義,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為了原主復仇,她們恐懼的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他們做的任何事,也和原主沒有任何關系。但是他們就這樣轉型成為復仇虐渣系的白蓮花,這不是正中了主神的下懷嗎?」
【「主人,難道您不同情原主,不痛恨渣男嗎?」】
要是這樣做的話,就可以順利地完成任務了。
「為了什麼而做,比起做什麼更加重要。妖艷賤貨可以被玩弄,但是不會屈服于這種無恥的道德綁架之下。」花自惜道,「因為妖艷賤貨沒有良心;妖艷賤貨不會為了不相干的人報仇;妖艷賤貨做事,也從來不需要任何好听的名義。」
幼苗在識海中顫抖了一下,身為一個系統,只知道按程序辦事。它不能夠理解主人這麼在乎的東西。
它覺得今天的主人尤其開心,像是擺月兌了什麼束縛一樣。但不知道是為什麼?
長期緊張,突然松弛下來的結果是︰身上哪哪兒都痛,就連呼吸都痛。
花自惜翻了個身,稍微休息了一會兒,然後爬了起來。
那時候天還沒有大亮,花自惜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到房門口,將門打開了一道縫隙。看到于泰初靠在門邊睡著了,她悄模著出去,走到了大門口。
「兩位小兄弟。」花自惜笑著,對看守驛站的兩個士兵說,「你們也許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但本宮是和親公主。要是你們收留本宮的事情敗露出去,一定會有大-麻煩的。」
守門的兩個士兵對視了一眼。
一個打了個哈欠,「我們什麼也不知道,昨兒個夜里,也沒有遇見過什麼人。你說是吧?」
另一個點點頭,對花自惜道︰「收人錢財,與人消災。」
給錢的那個人,當然就是花自惜的小舅舅司正青了。
她再一次體會到了何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在古今中外、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有效果。
可惜,這些錢終究不是她的,所以拿這些錢雇來的鬼,自然也不會听她的話。
花自惜後悔沒有在身上藏上幾百根金條,真是錢到用是方恨少。
「那這樣,要是你們把本宮送到狄族人手里的話,豈不是又可以得到一筆錢了?」她只好開始忽悠,「本宮也是關心你們,在驛站守夜,收入並不高,錢總是不夠吧。但是逢年過節,父母要孝敬的吧,親戚要走的吧,媳婦要哄著的吧,孩子要吃好的吧……何必要跟錢過不去呢?就算是國舅爺知道你們拿了兩邊的賞錢,到時候木已成舟,他也不能夠把你們怎麼樣吧……」
【「主人,男主好感度+1,現有好感度95。」】
某些人的腦回路,實在非常人所能理解。
花自惜渾身都僵硬了,她听到自己的脖子因為緩慢轉動發出的 嚓 嚓聲。然後就看到了于泰初的那張無奈又深情的臉。
他的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眼中布滿血絲,俊顏上滿是疲憊。料想是一夜沒有休息過,剛剛合眼就被她吵醒了。衣服和頭發也有一點亂,帶著旅途的風霜。
「公……小姐。」于泰初道,「該回房了。再有一個時辰就要啟程了,您可以先休息一會兒。」
「好的。」花自惜點了點頭,走到了于泰初的前面。
于泰初像是很奇怪她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听話,疑惑地撓了撓頭,便跟了上去。
「本……小姐有點好奇。」花自惜突然回過頭來,眼里帶著一絲狡黠,踮起腳尖,湊了過去,「嘿嘿,你剛才,究竟是在想什麼東西啊?」
究竟是為了什麼又漲了好感度,這是一大未解之謎。
「臣是在想,小姐真是關心民間疾苦。」于泰初後退了一步,恍若不經意地避開了她的目光,臉頰微紅。
花自惜愣了愣,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看來,她現在在于泰初心里憂國憂民的形象建立得非常牢固的。雖然這是她故意為之,但是被這麼當面說出來,還真的有些……
「呵呵,本小姐一向是一個謙遜的人,不要隨便把這種話掛在嘴邊哦。「花自惜笑彎了眼楮,拍了拍于泰初的肩膀,「只要默默地銘記在心里,書之尺牘,傳之後世便可。」
妖艷賤貨並不會感覺到不好意思。
于泰初覺得今天的九公主非常不一樣,在面對他的時候,少了幾分戒備。
他猜,這是因為離開了皇宮,所以不再有身份的顧忌。
而且……
她現在離開了皇宮,也不受狄族控制。
她若不再是公主,他是不是可以奢求著,擁有她。
【「主人,男主好感度+0.5,現有好感度95.5。」】
花自惜︰「額……好感來得太突然。」
【「主人,這不是很好嗎?您已經消除了對男主的芥蒂,男主對您的好感度越高,您就越是可以順利地和男主在一起了。」】
「誰說我要和男主在一起?」花自惜對系統的說法嗤之以鼻,「主角是一個世界中的大氣運之人,我只是放棄了要和男主為敵的想法。而化解敵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和他成為好基友。到時候,什麼時候都好商量麼。」
【「可是男主的好感度……」】
「我說你一個綠色無害純天然的幼苗,為什麼腦子這麼齷齪呢!」花自惜伸出手,在幼苗頭頂上戳了戳,「好感度的產生一定是因為愛情這麼庸俗的東西嗎?不能是因為我很有錢嗎?不能因為我的愛國情懷嗎?不能是因為他被我的雄辯的口才所折服了嗎?」
識海里的幼苗捂著滿頭的包包,敢怒不敢言。
它不敢告訴主人︰虐文系統計算好感度的標準,還真的就是愛情這種庸俗的東西。
草草休整了一夜之後,兩人換了馬車,便啟程了。
驛站中人早就得了司正青的吩咐,因此準備得很周到,雖說馬車並沒有花自惜來時那般豪華。但是樸素的外表之下,內部確實精致非常,所有她需要的東西,都應有盡有。
花自惜坐在馬車里,于泰初則在外頭駕車。
行了一日,便到了司正青給他們準備的某個鄉間小別墅,門口有僮僕相迎。
于泰初看著那個小門小戶的房子,一臉痴漢的表情。
仿佛有粉紅色的泡泡在他的頭頂盤旋。
他和九公主,要住在一起。
一起住在這里。
……
花自惜十分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提著裙擺進去,一進門就開始收拾東西。
小舅舅真的很貼心,房屋的構造和她以前的寢殿差不多,連放東西的位置也一樣。花自惜卷了一些制成藥丸和一些銀票,扎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抬頭看見于泰初的驚訝中帶著沉痛的雙眸。
「公主,要離開嗎?」就算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還是要離開他嗎?
「不是我要離開,而是我們。」花自惜一臉為了他好的表情,「你有武藝,也有將帥之風。難道甘願一輩子都窩在這里,做一個鄉野村夫嗎?你這樣對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嗎?」
「臣,是個孤兒。」于泰初道。
「額……」花自惜絲毫不尷尬,反而一臉正直地說,「就算是你的列祖列宗答應,天下的萬千黎民百姓也不會答應的!有多大的能力,就有多大的責任,于統領應當大展宏圖,不應該浪費了自己的才華。」
「在臣的心里,公主更重要。」于泰初堅定地說。
花自惜震驚了。
說好了這個侍衛男主的人設就是能夠為了皇帝命令和國家社稷絲毫不顧念兒女私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公主棄諸腦後——花自惜一切說辭的立論都基于此。
為什麼……
「你發燒了嗎?說什麼胡話。」
「臣只是一介凡夫而已。大如國人才輩出,願意為了陛下盡忠的人也很多,不缺臣一個。但是九公主是唯一的。」于泰初道,「臣只願這一生保護公主。不做他想。」
先前違背宮規一次一次地闖入公主的閨房,後來又是聯合國舅把公主劫走——這些花自惜都可以理解為是一時沖動。
但是現在她給他一個回頭是岸、為君盡忠的好機會。為什麼,在皇帝和公主之間,他居然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公主。
這個男人,未免也太善變了吧?
要是于泰初能夠這樣對待原主,這根本就虐不起來啊。
【「說到底,還是好感度不夠的問題。如果是原主的話,男主現在的好感度應該不足70,愛得不夠,自然不會為了她放棄。」】
幼苗自顧自地解說。
花自惜做了一個深呼吸,眼楮骨碌碌地轉了起來。
「殿下,是在關心臣嗎?」于泰初突然道,俊顏上一抹羞紅。
「當然不是!」花自惜差點炸毛。
為什麼要露出這麼羞恥的表情,大哥我對你沒意思,真的沒意思!
做朋友可以,搞對象的話,我更喜歡身嬌體軟的妹紙。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保持平靜。
「本宮要求你,不——是命令,你把本宮上交給國家吧!」花自惜眨巴眨巴眼。
「為什麼?」于泰初忙道,「您都已經離開了,不是嗎?」
「本宮畢竟是大如國的公主。」花自惜道,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高處遠處,眸中仿佛裝著星辰大海,「從小衣食,無不出于黎民供養,如何可以將家國等閑棄之?父皇年邁,身為人女自當為他分憂,又如何能夠偏安一隅,只顧自己?」
事實上,花自惜從小的開銷都是小舅舅一手包辦,出之國庫的甚少,因而沒有「黎民供養」之說;而皇帝原本就不喜她,料想花自惜就算是回去了,在皇帝眼前也只是添堵,因而更是沒有「為父解憂」之說。
但是一為「忠」,一為「孝」,這兩頂大帽子一扣下來。于泰初就算是願意為了她放棄功名利祿,又焉能阻止她盡忠、盡孝呢?
花自惜繼續凝視著遠方,眼中似有無盡的憂思,但卻只能化作一聲長嘆。
于泰初沉默良久,只好說︰「臣,會陪著殿下回去的。」
花自惜低下頭來,欣慰的眼中瑩瑩地閃爍著淚光,胸中有千言萬語,卻只能化作一句︰「于統領,您是懂我的。」
「車馬勞頓,殿下還是在此處休息一二日吧。莫要傷了身體。」于泰初的目光中掩藏不住的失落。
九公主決絕,若是他不答應讓她去,定然也不會改變心志。
此去京都,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語。
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永遠不會比現在更近了。
但是她的願望,他又如何能不遵從?
「臣,臣告退了。」
等到于泰初的身影完全看不見了,花自惜這才揉了揉抬得發僵的脖子,嘴角一抹充滿興味的笑,「我總算是學會了一招︰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讓對方無話可說。」
【「可是,主人不是已經解除對男主的芥蒂的了嗎?為什麼還想著要對報復侍衛呢?」】
「說是報復,其實只是練練招罷了。」花自惜道。「曾今的華子兮,最為痛恨那些自以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就對別人的行為指手畫腳的人。他們愛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吹冷風,那就站去好了,又憑什麼來要求別人?就像是虐點改觀中的侍衛男主,他願意忠君愛國那就忠君愛國去吧,為了此犧牲公主,那就很惡劣了。」
【「主人,天哪,您居然對原主產生了這麼強大的同理心了嗎?看來您洗白有望了!」】
「……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很快明白了這個道理︰面對喜歡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人,必須以站在更高道德制高點上來進行壓制。其余的方法只能夠讓他們更加堅信自己的正義。」花自惜嘆息一聲,「可惜太遲了,要是我早些學會這一招數,或許就不會淪落到進入‘渣男洗白計劃’這個程度。」
【「主……主主人。」】
「面對忠君愛國的侍衛,我要忠君愛國到讓他哭;面對那些白蓮花愛好者,我就該白到讓他們一想起‘白蓮花’這個詞,就做噩夢!」
小苗顫抖著。
好可怕啊,主人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可怕啊?
感覺主人非但洗白不了,反而只會被越洗越黑,這該怎麼破?
到了京都那天,好巧不巧是上元節。
金吾不禁之夜,街市上火樹銀花,人聲鼎沸。
街道兩旁張燈結彩,掛著一排排五彩繽紛,千姿百態的花燈。
燈火映著青年男女的臉,火燭在情人的眼中跳躍。
去年的這個時候,正是原主偷溜出宮來,和于泰初第一次遭遇的那晚。一切的喜樂與悲劇都起源于那一夜,而原主確乎是並沒有看到她想看的上元花燈長街,只是帶著肩膀上的傷口,還有滿懷難言的少女心事,有一絲狼狽地回到了自己的寢殿。
若是那一晚,她沒有被攔住,而是順利地出去了呢?
若是在街上遇見一個溫文爾雅的公子,現在一定又是另一番場景。
會否在另一個世界,另外的一個花自惜,正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呢?
不過僅僅是一年而已,白雲蒼狗,物是人非。
花自惜有些恍惚。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花自惜已經下了馬車,和于泰初一起走在了燈火輝煌的十里長街。
男女之防在這個狂歡的夜晚暫時失去了它的掌控權,空氣中彌漫著荷爾蒙和躁動的氣息。
四周都是互相愛慕的青年男女,或者是新婚不久的夫婦,只有他們這一對……主僕。
但是好像,于泰初並不這麼想。
這就有點尷尬了。
一個不識趣的老板道︰「相公,給您家娘子買個花燈吧?」
花自惜假裝听不見,加快了腳步。
然後就听見于泰初在身後的聲音,「老板,多少錢?」
「喂!」花自惜回過頭去,「我警告你,不許亂說哦!」
于泰初的表情很受傷,「不要了。抱歉,老板。」
花自惜這才滿意了,「趕快走吧。今晚找個旅店住下,明早入宮去。」
但是沉浸在戀愛酸腐氣息中的群眾們,總覺得所有人都應該談戀愛,總覺得單著是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
「小姑娘這是害羞了嗎?」
「還沒成親呢吧?」
「廢話,一看就知道還沒有呢!」
「這個年紀的時候,我也臊得慌!」
「小伙子,不要氣餒。女孩子說不要的時候,意思其實就是要。」
……
這些人說的話,應該和自己沒有關系吧。
花自惜鴕鳥一般地想著。接著一抬頭,便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被群眾的目光戳成了個篩子。
「當姑娘家說不要的時候,意思其實就是要。」那當姑娘家意思是不要的時候,她該說什麼,難道是要嗎?況且她的內心其實是個男人啊!
她是真的不要啊!
「于泰初,還不快跟上!」花自惜氣鼓鼓地說,捏著拳頭以示威脅。
「好。」于泰初怏怏道。
看見這對顏值俱佳的「小情侶」鬧著別扭,頓時就群情激昂了。
「兄弟,別這麼孬!」
「女人是不能慣著的!」
「夫綱不振啊!」
「上啊,還不快上!」
……
看到于泰初的表情開始動搖了,花自惜扶額,扭頭便走。
侍衛男主還算是挺老實的一個孩子,但是她覺得要是再听這些人說下去,就要變壞了。
馬車停在附近,花自惜上去之後,便扯上了簾子。
于泰初很快回來了,拿著一個白色蓮花形狀的花燈,英俊的面龐有些紅,塞給她︰「殿下,您在我心中就像這朵白蓮花一樣,好清純毫不做作。」
要是當時花自惜嘴里有一口茶的話,一定噴了他一臉。
白蓮花?
花自惜和白蓮花唯一的關系,大概就是互為反義詞吧。
「少年人。」花自惜托著腮,眼楮看著簾外燈火之上的夜空,一輪明月朗照,然後她低頭,輕輕地嘆了一聲,對著于泰初道,「究竟要說多少次你才會相信呢,你喜歡的只是假象罷了。要是看到真面目的我,恐怕你要避之不及的。」
「殿下很好,不需要妄自菲薄。」于泰初沒有听太明白,「我喜歡的就是殿下高尚的靈魂!」
「高尚的靈魂,嘖嘖,真是一如既往的庸俗啊——話說,你離開的時候沒有帶錢,現在買燈用的錢都是我的吧!」花自惜的眼楮突然瞪大了,伸出一只白白的手,在他面前搓了搓手指,「誰允許你用我的錢,買我不喜歡的東西,來膈應我了!」
「不是。」于泰初很無辜的表情,「這是老板送的。他說,看我太可憐了……」
「嗯,的確是可憐哦。」花自惜突然想起來,接著道,「丟了吧,看著礙眼。」
「那,公主喜歡什麼?」于泰初問,像是對這個花燈極有執念,「我去老板那里換。」
在大如國的上元夜有贈花燈的習俗,若是一個姑娘接受了一個小伙的花燈,也就意味著也喜歡這個小伙。
這麼一想的話,花自惜就更是不能接受了。
「喜歡錢。」花自惜道。
這個時候,遠處突然一陣騷動。
「讓開讓開,閑雜人等退避……」一隊全副武裝的禁軍闖入喧鬧的街市,引起了一陣騷動。
上元夜是一場狂歡,官府對于一些孟浪的行為不加管束,但是每一年總是會出現一些意外,或許是人流湍急踩傷了人,或者是兩個小伙為一個姑娘打起來了。出現了這種情況的情況,還是要禁軍出馬抓人。
花自惜和于泰初相視一眼,便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路上也並不是沒有遇見要抓他們的人,其中一半的人是打劫的山匪,另外一半的人則是奉命而行的官府了。
九公主沒有死而是逃了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就算是狄族人不追究,大如國也不得不追究。更何況,這兩個被追捕的人,居然非但不往偏遠的地方逃跑,反而往最繁華的京都方向趕,一路上走官道,住好店,就更是不得不引人注意了。
「殿下,現在該……」于泰初下意識地就要去模劍,卻被她阻止了。
「于統領,真的要為了本宮和官兵動手嗎?」花自惜理了理袖子,蒼白的臉上是端正而毫無感情的笑。
現在的她,又變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于泰初的手頓了頓,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有何不可?」
他原本就不想回來。
若是陛下不顧惜父女親情,他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要保護公主。
花自惜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整衣下車,「不必了,本宮既然來了,便早就已經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
輕輕嘆了一聲,「只不過,原本打算主動回去,被抓的話,有些不美觀啊……」
那隊人馬的目標果然就是他們。
「九公主。」禁軍的領隊道,語氣卻沒有一絲恭敬,看向于泰初的時候,眼中更是充滿了嫉恨,「喲,于統領,您也在這兒?」
這位領隊已年近不惑之年,要不是于泰初突然擢升,他現在的位置絕對不會只是一個領隊,卻平白無故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壓了一頭,他早有怨言。這回九公主被退婚,身為隨隊的守衛,于泰初和公主牽扯不清,陛下居然並沒有下令處置他,這更是讓領隊不忿,覺得這個年輕人的運氣未免也忒好了些。
听說了花自惜的身份,人群里議論紛紛。
「喲,原來這就是九公主啊!」
「你說什麼?去和親,還被狄族人退了回來!」
「長得挺好看的,怎麼就退親了呢!」
「八成是不檢點,你看她和身邊那個男的,剛剛一直在一塊兒吧。」
「嘖嘖嘖,就連狄族人都不要的女人。」
……
逃婚的消息既然傳了出去,賴安為了降低影響,只好宣布是狄族方面宣布退婚,只是嫁妝就不退還了。哪知退婚比起逃婚來,新娘的罪責是少了一分,但是對大如國的顏面卻是更大的折損。大如國的百姓自然很快就忘記了,在戰敗之後,九公主自請和親,以自己的犧牲來換取和平,卻開始嫌棄她丟了大如國的臉,嫌棄她是一個不檢點的女人。
雖然于泰初一直不想讓她听到這些聲音,但是這些話她在沿途的市鎮中都听過的。
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難听。
……
「嘖嘖嘖,公主又如何,還不是被狄人睡過的爛貨。」
「還有臉回來!」
「但凡是有點羞恥心的,在就該自盡了。」
……
花自惜的腳步有些虛浮。
體弱多病buff,總是在某些時候格外高效呢,胸腔悶悶的,幾乎有種窒息感。
「殿下……」于泰初伸手,想要扶她一把,但是花自惜自己站穩了。
感到很難受吧。
自己犧牲一切想要保護的人,居然反過來這樣對她。
憑什麼……
于泰初為她感到不值。
他自小師從一個退役的武將,師父告訴他,習武就是為了保家衛國。之後成了一個侍衛,他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遵守皇帝的命令,完成一個武官該做的事情。其余都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
他也曾經相信過︰所謂的保家衛國應該是在戰場廝殺。但在事實上,那些最為強悍的武士,不會被送去守衛邊疆,而是被留在皇帝身邊,保護皇室一家的安定。
來到京都之後,憑著高超武藝在御前進職。他漸漸相信這是對的,畢竟皇帝是天子。守衛皇宮是比守衛邊疆更重要的任務。
他的師兄弟們,則一個一個地在戰場上犧牲,甚至沒有留下墓碑。
雖有不忍,但他愈發相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同僚告訴他,在做京官不僅十分安逸,而且比起邊防的戰士更加有更多出人頭地的機會。榮華富貴逐漸地迷糊了他的雙眼。只要有更高的權勢,更高的地位,他就可以擁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擁有自己想要的人。
他是大如國的臣子,忠于皇室,忠于大如國。這些始終沒有改變。
可是今天,于泰初第一次想到︰究竟值得嗎?
她為之犧牲的皇室,對她沒有一絲骨肉親情。
她為之犧牲的百姓,視她為恥辱。
明明是一個那麼好的女孩子,明明應該過著幸福而單純的生活……
她憑什麼要承擔這麼多?
禁軍的領隊等在一邊,享受地看著花自惜的額頭上沁滿薄汗。人群中越是議論紛紛,他便越是滿意,九公主和于統領的緋聞在明天一定會傳遍全城。迫于輿論的壓力,于泰初的地位一定不保,他也就可以順利更上一層樓了。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他便道︰「九公主,跟我們回去吧。」
花自惜感覺到身後殺氣騰騰,回頭安慰道︰「于統領,謝謝你護送本宮歸來。但要是你因為這件事受到牽連,本宮會很過意不去的——放心吧,本宮畢竟是陛下的親女,陛下仁慈,必然不會將本宮怎麼樣的。」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遞到了于泰初的手中,一臉諱莫如深,「等本宮離開之後,再打開來看吧。」
又對那位禁軍隊長說,「于統領和這件事全然沒有關系,都是本宮自己的決定。本宮要見父皇,當面向他解釋清楚。」
花自惜悠然地走到了那禁軍隊伍的前列,無端的誹謗,有色的眼光,在她心里就像是不存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