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來這里,有什麼事?」花自惜的目光掃過兩人,看向于泰初的時候,明顯把對花巧雲的惡感也帶進去了。
于泰初最近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九公主,也沒有再見她去七皇子那兒了,原本只是為了名正言順地到皇後殿來看她一眼,才親自接了花巧雲的任務。
但是現在,他後悔了。
見到她這麼可憐的模樣,讓他心里生疼。
【「主人,男主好感度1,現有好感度91。」】
花自惜把水壺放在地上,愈發覺得該名男主的腦回路清奇無比。
「究竟有什麼事?」沒事可別耽誤她澆花。
「公主……」剛才派去探明白色不明物體的宮女,湊到了花自惜的耳邊,「是一只狗,那畜生還……」
花自惜的瞳孔緊縮,接著湊到宮女耳邊說了一些話。
然後垂頭看花,像是徹底忽略了那兩人。
「于統領,你告訴她吧。」花巧雲道。
「八公主的狗丟了,有人看到它跑到了皇後殿,所以……」于泰初道。
他愈發後悔了。為什麼自己非但沒有能夠保護她,而且還成為欺負她的幫凶。
「哦,只是為了一只狗嗎?」花自惜垂首,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只是為了一只狗,就可以勞煩八皇姐和于大統領親自來這兒;只是為了一只狗,就可以闖入皇後殿,打我宮女,辱我母後嗎?」
「九公主……」
「你們給我滾出去。」花自惜指著宮門,眼淚嘩地滑落,聲嘶力竭道,羸弱的身體因為呼吸急促而顫動著,「給我滾啊!」
花自惜現在的模樣,頗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被觸到了逆鱗,渾身的刺都豎起來了。但是本身又太過脆弱,沒有辦法攻擊敵人,只能發出無能地嘶吼聲。
色厲內荏的樣子,讓于泰初心疼,讓花巧雲想要看到她更狼狽的模樣。
「九皇妹,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啊?皇姐也是關心你嗎?」花巧雲掩嘴輕笑,幾步踱到了花自惜的身邊,上下打量著她,口中發出挑剔的」嘖嘖」聲。接著抬起一只腳,把一盆牡丹踹翻了,「花無百日之紅,今時不同往日了。你看著花都枯萎了,你還守著它干什麼呢?不如丟了,找個更好的。」
花自惜氣得站都站不穩了,捂著胸口,一副要發病的樣子。
于泰初的眼中冒火。
每一次面對九公主的時候,他都會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的無能。但是從來沒有如同這一次這般強烈。
她是帝國最高貴的嫡公主,他只是出身草莽的一介武夫。
他原本以為,他們之間的差距,只是出身不同而已。
他原本相信,只要他忠于職守,建功立業,總有一天,他能夠配得上她,可以為她提供優渥的生活。
但是于泰初卻從來沒有想過,那個「總有一天」要到什麼時候?
比起同樣出身,同樣年齡的男子,他的運氣已經很好了。
他可以一步一步從低處往上爬,但是她能夠等得起嗎?
她是帝國最高貴的嫡公主,但是在宮里的生活卻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光鮮亮麗。
但是礙于身份,現在的他,卻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欺負她。
就算是她能夠等得起,他也不能夠容忍這種事再發生下去了。
「你不許動,這是我母後最愛的花!」花自惜用盡全身力氣,把花巧雲從剩下幾盆牡丹旁邊推開,但是花巧雲沒有動,她自己卻打了一個趔趄,狼狽地倒在地上。
嬌女敕的手掌蹭破了,花自惜的眼楮通紅,瞪著看著花巧雲,眼中似有岩漿翻滾。
這盆牡丹花是很稀有的品種,很貴的,有事沖我來行不行,不要和錢過不去啊!
于泰初來扶她,「九公主……」
「別用你的髒手踫我!」
「你們,不是要去找狗嗎?」花自惜指著書房,道,「那就去吧,找到了就給本宮滾出去。」
接著,花自惜尾隨著兩人,來到了書房里。
藏在袖中的手指輕搓,打了一個響指。
正要送給皇帝的江山圖展開著,正好攤開成對著陽光的角度。
筆墨雖然不及老手的千錘百煉,但一看便知不遜于當世名家。但是外在還是其次,對于畫技的,只有同行才會對那分厘之差較真。
但是畫作的內容,卻是誰都可以一眼看懂的。
看著那副江山圖,于泰初的目光深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畫作的西南角,有一團顯眼的水漬,發出一陣惡臭。
而身為罪魁禍首的某只小白狗,見到花巧雲來了。便一下子跳進了她的懷里,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一副在這里被人欺負了的樣子。
「寶寶乖啊,不怕不怕。」花巧雲心疼地摟著自己的小狗,伸手模著它的腦袋,「誰敢欺負我們家寶寶,就打死她!」
「八公主,您也不管好自己的狗!這可以我們殿下花了三年的功夫,一筆一畫畫出來的!要送給陛下當壽禮的,就這樣被你給毀了!」宮女氣憤道。
聞听這幅圖居然是九公主的手筆,于泰初吃了一驚,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
「哼!三年,三年就畫出這麼一個破玩意兒。」花巧雲不屑道,」這亂糟糟的都是什麼玩意兒,什麼花啊,草啊,飛禽啊,走獸啊,都往這一處湊,真是俗透了。而且讓人看了,眼楮生疼。」
「這是大如的江山圖。父皇的江山,大如百姓的江山……」花自惜痴痴道,伸手像是想要觸及,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嘆了一口氣,「可惜啊……」
「可惜什麼?」花巧雲道。
花自惜自顧自地取了一疊紙,放在那狗尿的地方。把那惡臭的液體吸干之後,圖上大如國土的西南角,還是留在一個棕黃色的痕跡。裝裱的人做得很好,為了長期的保存,墨水被固定了,並沒有被幾滴液體暈染開來。
但是那灘棕黃色的痕跡,就像是長在好皮上的一塊爛瘡,顯得格外刺眼。
痕跡的位置頗有意味,和大如國當前的國勢暗合。
現在只是失去一座城而已,很快就會失去更多呢。
這狗尿得真是地方。
花自惜贊許地看了一眼宮女。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身當恩遇常輕敵,顧勛從來豈死節?」花自惜嘆了一聲,「西南邊疆正在打仗,堂堂男兒,不去為國捐軀,偏偏要縮在這後宮里,幫女人找狗。于統領,你真是出息啊!」
她就是在激他。
所謂「為國捐軀」,為不為國,倒還在其次。要是陰差陽錯之下,出了一些就連男主光環都無法阻擋的意外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不是忠誠于皇帝嗎?
不是可以為了皇帝肝腦涂地嗎?
既然如此,這樣的人才為什麼要浪費在做虐文男主上?為大如國的疆域開拓、國防鞏固事業奉獻終身,才是他該有的歸宿啊!
「九皇妹,你這是什麼話?」身為一個女配,花巧雲自然要為男主說話,「于統領保衛皇宮,也是為國盡忠。難道只有到邊疆和狄人打仗,才是忠君嗎?我倒是覺得,保護父皇和皇室成員的安危,是更加重要的任務——于統領您說是不是?」
于泰初咬牙道︰「保護皇室的安危,是更加重要的任務。」
他是的確很想要建功立業不錯。但如今是太平盛世,雖然狄人作亂,但也是很快就能夠擺平的——這是現在所有大如國人的共識。
自古以來,京官在天子腳下,要比地方官有更多的升遷機會。
若是拋下禁軍統領的職務,到了邊疆去。
在戰亂平息之後,他也許就要一直留在邊疆,一輩子庸庸碌碌地做一個守邊將。
若是之後再沒有戰亂,沒有戰功,便很難有升遷的機會了。
這樣以來,他和九公主的身份差距,就永遠也不會拉近了。
要是到了邊疆,戰死了倒是不怕。
擔心的只是,到了何年何月才能夠見到她。
花自惜站在江山圖面前,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輕聲道︰「我一介女子,都有胸懷天下的心。沒想到……于統領,我真是看錯你了。「
于泰初道︰「讓九公主失望了。」
但是于統領一切的考慮,都只在西南邊戰沒有爆發起來之前,才可以成立。
他很快就會後悔,後悔居然在這種應該表現豪情壯志的時候,居然在心愛的人面前慫了這麼一回。
花巧雲︰誒?為什麼感覺我又一次被忽略了呀喂!明明我的狗做出了這麼惡劣的事情,九皇妹為什麼不和我理論,為什麼不對我破口大罵,為什麼不扯我頭發,為什麼不……不理我。好難受。
一會兒之後。
花自惜揮著小手絹,把心思各異的兩個人送了出去,等到人影再也看不見,狗吠聲也听不到了之後,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做得好,真是深得我心!」從懷里掏出一根金條,丟給宮女,「賞你的。」
對于手下人,花自惜一向非常慷慨。
「謝公主。」宮女道,拉著另外一個被扇了耳光的宮女,商量著怎麼分金條去了。
花自惜回房,繼續躺在她的錢堆里,二郎腿翹起並抖動起來。
「嘿嘿嘿……」
【「主人,原來這些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嗎?我還以為您剛才是真心的呢,差點被您廣闊的胸懷感動到哭。」】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不過我的演技尤其好而已。」花自惜道,「侍衛男主不是忠君愛國嗎?他不是總是為了皇帝,為了這個國家而舍棄公主嗎?他不是覺得自己很正直,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嗎?而我,只是想要向他證明一件事而已——」
【「您到底想要證明什麼啊,主人?」】
識海里的小苗一顫一顫的,凌亂于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中。
「當然是證明,」花自惜目光堅定,「我比他更愛這個國家!」
【「誒?」】
「我總結了一下虐點形成的原因,無非是女主要愛情,男主要忠君。敢問追求都不同,還如何和諧相處呢?」花自惜端起一杯清茶,潤了潤喉嚨,「所以,我的方案是︰每一次侍衛要為了皇帝毫不猶豫地舍棄公主之前,公主都要先一步毫不猶豫地為了這個國家舍棄侍衛。」
【「主人您……」】
「呵呵,這樣的話,」花自惜嘴角一抹迷之微笑,「侍衛和公主,一個忠君,一個愛國,都是為了大如國建設奉獻終身的同志,還怎麼可能虐得起來——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麼?」
【「我仿佛看到了一個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