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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為何要尋死?」

那日正是在這湖邊,寒冷冬日,與母親走散的少女蹲在湖邊,叫住正要往下跳的女子。

「都是我眼光不好看錯男人,連累爹娘被人嘲笑……事到如今只有死才能還父母清靜。」欲死之人雙目清明,臉上還殘留著淚水,卻也看得出是認真要赴死。

「小的時候我院子里有個護衛和我娘的丫鬟有私情,那丫鬟懷孕了,我娘便叫了他來,‘無媒無聘是為偷,做出這種事我必然不會留你了,但是孩子是無辜的,我給你二十兩銀子,你且娶她回家吧。’然後你猜怎麼著了?」小姑娘忽然說了個故事,听起來有些沒頭腦,但見她說得興起,牛湘蓮不好不搭理。

「……他們結成夫妻離開了?」

「沒有,護衛把那丫鬟的孩子打掉,帶著我娘給他的二十兩銀子去別家做護衛了,我娘找到丫鬟的時候,人已經只有一口氣了,當時那丫鬟對我娘說的話,我一直都記得。」

「她說什麼?」

「‘我現在才知道,夫人勸我不要跟他走,是想救我的命,是我傻了,只不過是個男人,憑什麼賠上我的命,因為這種事被人背後說道兩句,總好過這麼窩囊地死掉……我明明還有那麼長的路可以走,我還沒有孝順父母……’」說到這里,牛湘蓮的臉色明顯有些變化,月凌波忽然又笑了起來,「你看,一個看家護院的護衛都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這世上的男人誰又能真正一眼看透呢?不過我娘說的對,誰年輕的時候沒瞎過?瞎過一次便會知道,誰才是真正對自己好的人,要我說,姐姐並非生無可戀之人,沒有必要因為那種家伙白白損失了自己。」

牛湘蓮驀地怔住。

「小姑娘,你認得我?」

「我不認得你,不過我猜著了,牛姐姐,我姓月,我想我娘可以幫你破此局,你要不要見過她以後再重新考慮尋死的事呀?」

牛湘蓮確實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那之後便振作起來跟著月凌波去了月家,也是在那里見到了如今的相公。雖然沒有向當初嫁給柳雁南那般滿心蕩漾,但是這種踏實感卻是從未有過的。

「後來小婦人才知道,那護衛的事根本就不是她家的,她只是當天剛听說便拿出來騙我的。」說到這里,牛湘蓮有些哭笑不得,「小婦人覺著,那位姑娘雖然年齡小,但是人很聰慧眼神又特別好,定然是不會看錯人的,不知道將來什麼樣的公子有幸娶……」

看到太子听得津津有味的,牛湘蓮忽然打住,整個人跪了下來。

「公子恕罪,小婦人隨便說的,月姑娘只是個小丫頭而已,上不得台面的。」

「咦?」太子一臉茫然,不知對方為何忽然開始說這些言不由衷的話,倒是左君白緩緩開口了。

「胡夫人莫慌,他後宮里不缺潑辣的女人。」看樣這胡夫人是擔心太子動歪心思了。

「什麼……本宮的後宮只有一人還是你姐……等等?胡夫人你想哪去了?」太子殿下回過神,不由轉頭看向牛湘蓮,「我再怎麼樣也不會跟自己的小舅子搶……嘖!」

太子的話還沒說完小腿就挨了結實的一腳,他吃痛地彎腰去揉腿,抬起頭就見左君白正一臉陰測測地看著自己,他這才想起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殿下這是……」牛湘蓮疑惑地開口。

「咳咳……沒什麼,總之,月姑娘是個不錯的姑娘,應該會同意的,胡夫人且去安排吧,只要說是兩個過路來看熱鬧的人就行了,其他的不必多言。」

牛湘蓮低頭領命去了,太子爺收回手看向對面又繼續一言不發的左君白。

「對了,你之前說管文軒打算把金滿樓捐給國庫,此事當真?」

見他說起正事,左君白也正了正臉色,將那日發生在金滿樓的事情說了一下。

「我看管兄此舉一方面是要徹底打壓那些貪心的親戚,另一方面不乏有向你投誠的意思。」

管家根基很深,若說聲譽影響生意會造成一定損失,但完全還是撼不動大樹的,管文軒這個決定一定不是臨時起意,只是因為這個事情而顯得更自然了。

「向本宮?」太子爺溫和的眉頭微挑,「你的意思是,這金滿樓的事情,有本宮那位好弟弟的手筆?」

「烙郡王殿下向來閑不住。」左君白忽然嗤笑了聲,「管兄這些年很少來皇城,烙郡王暗地里踫了不少釘子,這次管兄這麼高調的和我一起出行,烙郡王殿下坐不住了吧。」

雖然左君白在朝廷並無任何官職,但因為和太子的關系,眾人已經默認了他屬于太子一派,而左君白的交友關系自然也代表了太子的人脈。

「你這麼一說,本宮倒還真是妨礙你交朋友了。」太子的語氣有點不太爽,對面的人完全不為所動。

「嗯。」你知道就好。

——你來真的啊?

太子殿下瞪眼的功夫,牛湘蓮的聲音從門外適時傳來。

「兩位公子,月姑娘請兩位移步隔壁。」

太子立刻忘記先前的事,站起來便徑直朝外走,左君白倒是有些糾結了,那丫頭就不怕遇到壞人嗎?

直到兩人一前一後踏入隔壁房間,左君白才知道月凌波為什麼有膽子放他們進去——這間采光最好的房間似乎專門是用來看今日盛世的,面朝燈會的那一面整個敞開的,也就是說下面的人只要有心觀察也能瞧見這邊在發生什麼。

「月姑娘倒是心大。」

左君白說這話的時候,樓下燈會已經進行了一會了,月凌波拿著紙筆拉過椅子坐在欄桿旁正聚精會神的記著,猛然听到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她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不由呆了呆,轉過頭。

「左公子?怎麼是你?」牛姐姐不是說過路看熱鬧的麼?

「我路過來看熱鬧。」悠閑的公子一臉認真地宣布自己的無聊,原本想繼續調侃月凌波兩句的,一旁被冷落很久的太子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凌波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人。

「這位是……太……」疑問的話說了一半忽然收口,雖然已經猜到此人是誰,但既然人家要當路過的,她也不好拆穿。

「路過的金公子,幸會。」她拿起紙筆站起來略微福身,這不輕不重的禮儀讓金承睿面上忍不住染上幾分笑意。

「月姑娘果然和令堂一樣聰慧。」

「你認識月夫人?」問話的是臉色不太愉悅的左君白。

「有過幾面之緣。」金承睿挑眉,好奇地指了指月凌波手中的冊子,「月姑娘這是在寫什麼?」

「那是月姑娘的商業機密。」開口的還是左君白,屋內其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向他,就見向來愛笑的公子此刻臉色不太好。

「是這樣嗎?」太子忍住偷笑的沖動,不過倒確實有些遺憾,他對那冊子挺好奇的。

「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機密,只是我文采不好,用詞比較直接低俗,恐污了金公子的眼。」月凌波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上前一步走到桌前攤開那冊子,「公子不介意的話,可以看一下。」

她不說低俗還好,說了這個詞,太子頓時更感興趣了,伸手就要去拿過冊子,身旁那人手卻比自己更快,直接將冊子拿起來掀開。

「孟凝脂,只有臉能看,文嬋娟,才比貌出眾,羅媛,才女名不副實,文旻,智障加白痴……」溫潤好听的聲音突然頓住,左君白合上冊子,忍住想笑的沖動看向月凌波,「月姑娘當真是爽快之人。」

一旁的太子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了。

「我提醒過你們了。」看到一國太子笑得毫無形象,月凌波撅起嘴,踮腳打算把東西搶回來,左君白仗著身長舉起手臂左右躲閃著她的動作,一邊不以為意地笑起來。

「你等等,我要看看你給我寫的什麼。」

「我寫的是現在燈會出場過的人,你又沒去。」月凌波瞪了瞪眼,趁左君白愣住的當口猛然跳起來把冊子搶回來,下來的時候卻恰巧踩住了他的腳,一個不穩險些跌倒,左君白急忙伸手攬住她。

「小心些,給你就是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溫熱的大掌不經意地擦過她的腰際,隨即很快地收回了,人也跟著後退了一步,讓月凌波想罵他耍流氓都沒找到機會。

「哼。」她抽回冊子,不再理會他,自顧轉向太子,「金公子,凌波還有正事,不打擾兩位看熱鬧了。」

她特意強調了「看熱鬧」三個字,言語里不乏有點嘲諷這兩個人游手好閑的意思,但太子壓根不在意,左君白就更是以此為榮了。

「月姑娘的正事便是編寫這個冊子嗎?」他嬉笑著問。

「原本還有收集畫像的,不過我娘說什麼肖像權的,而且我也畫不好,自己看看把這些公子姑娘的模樣記在心里就好了。」

「這麼多人一下能記全麼?」金承睿略驚訝。

「當然啦,不然怎麼會一眼認出你?」欄桿前的凌波轉過頭,有些得意地開口,「我打小就記人臉特別快又準,三年前,你和左……和太子妃娘娘來過我家,雖然當時你沒說你是誰。」

「姑娘果然好記憶。」完全不顧小舅子投過來的狐疑眼神,太子頗為興味地走到欄桿前,跟著月凌波看向下面的燈會,「我瞧著這燈會上名門千金還不少,不知今年的金華小姐會花落誰家?」

「金華小姐」便是七夕燈會時獲得第一的姑娘,這個評選不看家世也不看容貌,單指在燈會上展示出來的才華。月凌波自認自己沒什麼才華,但若讓她看穿一個人是不是真的有才倒不難。

只見她低頭翻了下手中的冊子,略過先前左君白讀出來的那些人徑直往下看,最後停在一個名字旁邊,然後抬起頭指了指燈會上此刻正伸手去觸模一盞琉璃燈的那位姑娘。

「我猜是她,孟凝霜。」

左君白臉色有些微妙,他記得他曾經的相親對象里,那位膚若凝脂卻總愛涂上很厚的粉出門的姑娘似乎……

「這名字……」

「就是孟凝脂的姐姐,不過孟凝霜是京兆尹孟大人已故的先夫人所生,孟凝脂的生母是妾室扶正的。」對這種後院秘辛沒什麼興趣,月凌波一句話帶過,余光瞥見孟大姑娘身後那道猥瑣的身影,她意有所指地開口,「孟姑娘身後那人有些眼熟呢。」

太子殿下自然也認得自己的表弟,想到文旻紈褲了這麼多年,終于長大卻和他爹一樣改不了,他的臉色頓時難看了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旻尚且年少,偶爾失了分寸……」

「金公子,您的小舅子今年和文旻同歲,做事卻很有分寸,您又何必拿那些客套話來欺騙自己呢?」

太子殿下名聲不好,其中大半都歸功于他有個無度的舅舅,另外一小半便是因為這個皇城紈褲的表弟,月凌波不願相信太子當真會無動于衷,忍不住多嘴了幾句。

「月姑娘。」一直沉默的左君白終于開口,正要阻止她繼續惹惱太子,那邊燈會上卻已經喧鬧了起來,喧鬧的中心果然是先前正一臉口水尾隨孟凝霜的文旻,而旁邊那位一把抓住文旻胳膊並毫不猶豫一巴掌朝他臉上拍過去的女子——

「啊……太子妃殿下。」左君白的聲音听起來平淡過頭了,好像並不意外看到自家姐姐會出現在這里,「姐夫,你出門的時候告訴她要來這里了麼?」

「這里這麼多姑娘,我怎麼敢說?」太子殿下仿佛沒看到自己的太子妃正在掌摑他舅舅唯一的兒子,兀自轉過身朝向屋內,一臉的擔憂,「君……君白,你站過來擋住我……」

「晚了。」和樓下正抬頭的左君顏對上了眼神,月凌波就樂了,「太子妃殿下瞧見我們了。」

太子殿下頓時哀呼出聲,小舅子一臉嘲諷地展開折扇,看熱鬧的月媒婆又模出了瓜子。

七夕的月不圓,但瞧著還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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