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防盜喲,如果你看到了這個,證明要72小時後才能看見新章。小世子每日都處在很開心的狀態中,終于有人陪著了,又和小時候一樣每日跟在他的身後來回轉。
小院子里有滿滿的桃花梨花樹,正值好季節,微風一吹就悠悠飄下來。
樹下擺了棋桌,還有一把藤椅。
朱決雲在不內修時會坐在樹下待一會,他很多時候都是沉默著的,眼楮閉起來,卻不是在睡覺,想很多事。
這個時候曲叢顧便會搬一個小凳,抱著草古坐在棋桌上看書,書有時也看不下去,他就蹭蹭地拖著椅子往前湊,依著朱決雲跟著閉著眼小睡一覺,有時花瓣飄飄蕩蕩地會落在臉上,有點癢。
與朱決雲不同,他是真會睡過去的,所以往往朱決雲感覺肩頭一沉,睜開眼就看見這孩子已經睡得四仰八叉了。
也有時候兩人會下一下棋。
朱決雲記著他不喜歡玩這個,所以就算院子里就有這麼一張棋桌,他也一句沒提過,但可能是小世子實在是無事做了,有一日竟然拿瓢裝滿了水,把棋桌洗刷干淨,拉著他要下兩局。
小世子的棋藝隔了四年依然不怎麼樣,好在就算輸的連連敗退也不扔了棋子說‘不玩了’這種話了。
朱決雲不讓著他,一板一眼,一邊教一邊下,這個時候說的話就很多,比一天說的話還多。
曲叢顧問他︰「為什麼中途棄局不吉利?」
朱決雲落子的手停頓了一下,微微笑了︰「記性倒是好。」
「記不大清啦,」曲叢顧說,「就記得一點點。」
說著拿手指比了一個‘一點點’的動作。
朱決雲說︰「因為上天不會眷顧自己放棄自己的人。」
「路走錯了,也得走,」朱決雲看著他,「人常說‘不撞南牆心不死’,可你要是早已孤注一擲,那撞在南牆上,心也不能死。」
曲叢顧說︰「你懂得好多。」
朱決雲卻又笑了︰「但我說得未必對,我也盼你不需要去領悟這些。」
「這些沒用的大道理听听也就算了。」
人經歷了太多,總難免有些感悟心得想要去與人分享,朱決雲習慣了戒,戒傾訴,戒悔恨,但養了這麼一個孩子,總是忍不住去說教,自己又覺得自己無趣,落了孩子的興致。
而更糾結的是,他說的這些,並不希望有一天曲叢顧真得派上用場。
那日分別時,他告訴曲叢顧,烏雲終將消散,只要等著便能盼見太陽,本是想讓他熬過分別的苦,但四年後再見,曲叢顧哭著抱著他的說︰「太陽不出來,我等了它也不肯出來。」
朱決雲那一瞬好像把一顆心煎了油鍋般的難熬,恨不得自己並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好像辜負了他一片赤誠的信任。
無論是長明燈也好、玉骨頭也好、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也好,這些東西他寧願曲叢顧一輩子用不上。
他這個人命不算太好,活得也太糙了,難得的善意良心都給了這個小世子,盼著他日後能平安喜樂。
曲叢顧不知道這些,樂呵呵地落下了一子,干脆道︰「我輸了我輸了!」
草古這時候回來了,從牆頭跳下來,落在棋盤上。
曲叢顧捏著它的臉說︰「你說,你又跑到哪去了?」
然後向朱決雲告狀︰「它現在每天都不著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手上已經把草古的臉捏變形了,看上去有點蠢。
草古這一世英名凜然傲骨,那怎麼可能讓他這麼禍害自己,張開嘴咬到了曲叢顧的手背上。
曲叢顧叫了一聲,但其實一點也不疼,轉而去折騰著撓草古的癢癢。
草古後腿一蹬跳上了他的胸口,曲叢顧卻沒有坐穩,一時失力,直接往後倒去。
朱決雲飛快瞬移,拉住了他的手將他拽了回來,然後在他和草古的頭上一人一下彈了個腦蹦兒。
「胡鬧。」
曲叢顧卻有些沒反應過來地看著他,模了模自己的額頭,臉慢慢紅了。
朱決雲之前從不訓斥他,見此以為他是不高興了,便沉聲對草古道︰「你也沒有些分寸。」
草古直接跳下地跑了,顯然也有脾氣了。
曲叢顧‘誒’了一聲,攔了一下︰「你去哪?」
朱決雲道︰「別管它。」
草古這個莽撞的性格也沒少惹事,他也正好借此好好管一管。
曲叢顧自然也就不敢再攔,看著草古跑了,又小心地掃了一眼朱決雲,心里有愧如坐針氈。
朱決雲卻說︰「這與你無關。」
曲叢顧心道:那怎麼可能啊,你這不是睜著眼說瞎話呢嗎。
朱決雲卻又笑了︰「我沒有生氣,只是想讓它平時收斂些,慎行。」
曲叢顧想起草古在院前傷人的事,說情道︰「若是那些人沒有找事它也不會這樣的,它平時可好了,護著我,這次也不是故意的啊,就算摔倒了也不算什麼嘛。」
說著還嘿嘿地笑了,表示自己很皮實,不怕摔。
朱決雲實在是沒話再說了,只能搖了搖頭。
但該說得還是找了時機與草古說了,草古野性難馴,就算與朱決雲結契,這脾氣還是一點也不少,朱決雲恩威並重,也不知道最後听進去了幾分。
小世子還擔心這次草古跟他置氣,大晚上的不睡覺,直到快午夜時分才听見窗子響動,這只野狼回來了,直接跳到床上,窩在他身邊閉上了眼。
曲叢顧試探著去模它,見它也沒什麼不高興的樣子,眼楮閉著掃了掃尾巴蹭著他的胳膊,這下才敢睡。
日子過得很快,也很自在,曲叢顧都快忘了朱決雲是為什麼住進小院里的了。
這一天正午十分,天氣越來越熱了,房間里窗子和門都大敞開,地中央放了一盆冰塊,曲叢顧的臉都要貼上盛冰塊的盆上了,朱決雲眼神一掃,他就往後坐,如果朱決雲不看他,他就又貼上去。
一冷一熱容易得暑病,他在家的時候就是這樣對付曲夫人的。
就是這個時候,曲叢顧忽然感覺通體一寒,一抬眼看見屋里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了一個人——那個穿著壽衣的女人。
曲叢顧大驚失色,一撲騰發出了聲響。
女人沖他笑,在這樣的日光下,她的皮膚實在過于白了,嘴又過于紅了。
朱決雲走進門,淡淡地叫了一聲︰「窮神。」
女人嗤道︰「你這張毒嘴。」
「有何貴干?」
「來見見故人嘍,」女人笑起來,坐到了桌上,翹著腿道,「既然不能指望著迢度大師來找我,我就只能自己找上門了。」
朱決雲道︰「你再等等,我會一個一個找回去的,誰都落不下,何必急。」
女人的臉色落下了。
朱決雲伸手道︰「叢顧,過來。」
曲叢顧三兩下爬起來,往他身邊跑去,卻被女人的壽袍里一條赤、luo的大腿攔下。
他哪里見過這樣的女人,馬上轉了眼,結果又看見這女人的臉,又慌張轉眼,不知往哪看。
女人的腿一勾,把曲叢顧帶了一個趔趄,禁錮到她身前。
朱決雲冷道︰「你還嫌這筆帳不夠算嗎。」
女人嬉笑著說︰「哎呀,你急什麼?」
朱決雲坦然一步步逼近她︰「放開他。」
女人的指甲抵在了曲叢顧的脖子上,柔聲說︰「萬不要再往前走了,你看這麼漂亮的孩子,可不能見了血掛了花吧。」
朱決雲不再說話。
女人嗔道︰「做什麼一板一眼的‘窮神’、‘窮神’的叫,人家沒有名字的嗎?」
曲叢顧听了這話狠狠地皺了皺眉,這是什麼人啊!她怎麼這麼、這麼、輕浮啊!
朱決雲平淡道︰「你若想好好的說話,便將人還給我。」
「費勁了心思找到這里,難道就是為了惡心人的?」
「自然不是,」女人道,「你死得干脆,一睜開眼又是好日子,可哪管我們這水深火熱的不得救贖的人呢。」
「迢度大師好絕情啊。」
朱決雲眼眶一跳,沉聲道︰「離開這里。」
這邊話氣氛緊張。
曲叢顧忽然毫無預兆的伸手猛地推開了女人,帶了些狠勁,撒開腿跑開了。
他只是個凡夫俗子,身上一分真氣也無,女人連勁兒也沒用,就擺了擺樣子,誰料他卻忽然發起了狠,女人驚了一下,馬上伸手去夠,卻被朱決雲直接帶了過來,一伸胳膊護在身後。
女人陡然笑了,冷道︰「迢度大師厲害,瞧瞧這身邊一個一個人都不斷的,演得一出痴情好戲。」
「不知道這孩子知道你那些見不得人的破事嗎?知道你對他存了哪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嗎?」
朱決雲怒斥一聲︰「烏頤!」
女人譏道︰「瞧瞧,你這不是知道我叫什麼嗎?」
而府中出了這樣不吉利的事情,人人自危中,就算是在意志堅強的人也難免動搖了,更何況曲夫人本也就信這些東西。
朱決雲記得真切,若是硬要在曲叢顧的命里挑出些什麼坎坷來,那就是他十二歲這年,京城的這場天花了。
他們會有多有緣呢,朱決雲往門外望了一眼,心里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然後卻忽然見一個小少年提著衣擺從走廊里奔過來,面上還捂著厚厚地帕子,直直地沖他沖過來,跳著跟他擺手︰「哥哥!」
一雙笑眼面巾都遮不住。
朱決雲忽然笑了,莫名地也感覺挺高興。
曲叢顧這兩天其實都有些懨懨地,爹娘不許他出家門半步,平日里的零嘴兒也一點不給了,飯也不好吃,每天拿著帕子捂著口鼻,拿草藥燒了在屋里燻個沒完沒了。
他有點想他姐姐了。
曲遲素平日雖然也不怎麼慣著他,卻願意帶著他玩,這個時候卻誰也找不到了。
桌上的小茶杯被放倒了,來回地滾著,曲叢顧忽然就想起來那天遇見的那個男人說的話。
「你今天不回去,日後是要後悔的。」
他是在說這件事嗎?
不會吧,好像那人也沒這麼厲害。
曲叢顧其實還是有點記恨朱決雲放了自己鴿子的,他請了一下午的假,卻在家里等了一下午,還讓他娘笑話了。
話是這樣說的,不過今天實在是待不住了,還是溜出去在院里轉了一圈,忽然就遠遠的听見了朱決雲說話的聲音,嗓音很低,一直像是刻意讓話中理智而不帶情感,傳到人的耳朵里卻很清晰,隔老遠也听見了。
然後記著仇的小世子撒丫子便沖人家跑過去了。
曲夫人奇道︰「你與我兒叢顧認識?」
「我與世子有緣。」朱決雲這樣說道。
曲叢顧跑過來,道︰「哥哥,你來找我玩嗎?」
曲夫人訓道︰「無禮,叫迢度法師。」
曲叢顧就不問了,乖乖地跟著改口︰「迢度法師。」
朱決雲卻笑著揉了揉他頭上的發旋兒︰「您有一個好兒子,世子未來是有大福氣的。」
曲夫人听得高興︰「借您吉言。」
曲叢顧卻抬頭看他,眼珠里都是雀躍。
小孩子的親近來得如此莫名其妙,又如此讓人心生歡喜。
曲府收拾出了一間客房給朱決雲,曲叢顧終于有地方打發自己的時間了。
朱決雲不用下人幫忙收拾自己的行李。
曲叢顧就坐在桌旁,也不多說什麼打擾,就托腮看著朱決雲將些書本、衣服、銀兩拿出來放好。
朱決雲忽然對他道︰「見過這個東西嗎?」
說著拿出了一根鏈子,上面綴著一塊像指骨一樣的玉石塊。
曲叢顧接過去,配合地道︰「沒見過。」
朱決雲頭回也起了好玩的心思,耐心地多問了一句︰「你覺得是什麼?」
曲叢顧道︰「玉墜子。」
朱決雲說不對,叫他再猜。
曲叢顧就認真地想,然後軟軟地笑道︰「我不知道嘛,你告訴我。」
朱決雲道︰「這是我身上的一塊骨頭。」
曲叢顧如他所料,嚇了一跳,不肯相信,來回的扒拉著手中的墜子。
「你是神仙嗎?是玉做的嗎?」
朱決雲暗嘲笑自己這是干什麼呢,好像就為了看這小世子的反應而顯擺一樣。
面上卻還是笑著道︰「只有這一塊,是我出生時便在手里攥著的,娘胎里帶出來的東西。」
曲叢顧心里還是有點不信,但再問顯得不怎麼禮貌,也覺得質疑人家說得話很不好,便忍住不再問了,只是來回的盯著看,神色震驚的樣子。
朱決雲從他手中將墜子拿起來,然後再次鄭之又重的放到了手里,看著他道︰「這東西曾被一位大造化的佛修開過光,遇事可逢凶化吉,你與我既有機緣,便把這東西贈與你,將來可為你擋一災。」
這也算朱決雲還他的那一條命。
曲叢顧卻嚇了一大跳︰「那,我不能要啊,好貴重啊。」
朱決雲遞到了他的手中就不再拿回去了,曲叢顧給他他也不接。
曲叢顧急道︰「我不好要這麼貴重的東西的,我娘也不會同意的,會訓我的。」
朱決雲笑道︰「你不告訴她,這是咱們倆個的秘密怎麼樣?」
曲叢顧卻還是不敢收著,跟燙手一樣的捧著。
這塊骨頭看來確實是和朱決雲沒緣分的,上一世的時候是被陳清要走了,朱決雲一直將它當個墜子隨身帶著,意外被陳清看見,說是喜歡便送了出去,朱決雲當時並不知道這塊骨頭是他十世佛根的慧果,上面帶著福報和機緣,直接就拱手送人了。
陳清後來的造化也不知沾了這塊骨頭的多少便宜。
最後他死那日,陳清將這塊骨頭摔在了他的面前,痛斥他冷漠無情,虛偽可憎。
這話也許真得有些是事實,但朱決雲自問,世人都可以這樣這樣罵他,但陳清沒這個資格。
他若是真的如此不堪,又如何積了十世佛緣?
可所有人中,陳清罵的最歡。
他自己識人不清,這沒話說。
怨不得別人。
可今天不大一樣,他自己知道這塊骨頭的重要,拱手送給這個小世子。
這孩子討人喜歡,既然本來就是留不住的東西,那痛快地送出去沒什麼不好。
曲叢顧自覺自己收了一份大禮,扒開鏈子囫圇個的套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沖著朱決雲笑了,笑得好像春風都化開了。
他左右想了想,都覺得自己沒有特別大的禮可以還回去,便道︰「你喜歡老虎嗎?」
朱決雲︰「……什麼?」
曲叢顧道︰「我下個月十號生辰,我爹說給我打一個金的老虎,我送給你好不好?」
「……」朱決雲道︰「不用了,你自己留著吧。」
曲叢顧嘆了口氣,看出了他不喜歡金老虎。
朱決雲道︰「我送你東西並非是想要回禮。」
曲叢顧‘啊’了一聲,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的。」
「既然有人誠心送你東西,你只需要收著就好,」朱決雲道,「無論是心意也好,愛意也好,禮物也好,不一定非得還回去點什麼,沒必要給自己填這個負擔。」
這話也是朱決雲說給自己听的。
曲叢顧忽然道︰「可我也想送你東西啊。」
朱決雲一愣。
曲叢顧道︰「哥哥,我送人家東西和收到別人送的東西都會很開心的,為什麼會是負擔?」
朱決雲無話可說。
曲叢顧又像個小大人一樣,說道︰「我很喜歡,謝謝。」
朱決雲只能道︰「喜歡就好。」
一個自以為參悟透人生的大和尚,被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說的啞口無言。
按照曲叢顧的命數來看,他福根深厚,雖有異象生,但偏向仍是善,所以上一世即便是莫名遭了兩道雷,也隱隱地帶著生機,此生又得了朱決雲的庇護,應該是再順遂不能的日子了。
朱決雲將從娘胎里帶出來的玉骨頭給了他仍擔心有變數,此番又求了長明燈,也算是掏心挖肺的對這孩子好了。
曲叢顧確實招人喜歡得厲害。
這日臨走朱決雲其實是非常的放心的。
他將曲叢顧送到了城里,這孩子也不叫著說要飛了,一朵碩大的烏雲飄在頭上,方圓十里都散發著‘現在不是很開心快走開’。
就送到這里,朱決雲蹲身道︰「回去吧。」
一道驚雷劈下來,曲叢顧大驚,看他︰「你這就走啦?!」
朱決雲︰「……」
不然呢。
「我已入道,不好離別,」朱決雲說,「你回去與你爹娘說一聲我走了。」
曲叢顧往家的方向回頭看了一眼,又茫茫然地轉過來看他,忽然感覺心里頭沒著沒落的。
眼圈又悄悄紅了。
朱決雲笑著道︰「你我有緣,不日就能相見。」
離別決定匆忙,他修煉過快根基不穩,需要有很長一段時間來提升內力,按世人常說的,就是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