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女」娃褚雙拾在年輕後生的注目中上完茅廁,回到席桌上,那桌面之上已被各色糕點鋪滿了。
一見到這些熱騰騰的糕點,他那張原本寫著不高興的小臉上,頓時換成了個「餓」字。肉呼呼的小手一伸,便向其中一個瓷碟兒中一抓。
忽然白光一閃,從對面戳過來一雙筷子,肉呼呼的小手便被筷子夾了個正著。肉呼呼的小手用力動了動,像是一條垂死掙扎的胖頭魚。
褚雙拾抬起頭,看向女子,撇撇嘴,烏溜溜的眼珠眨巴眨巴,「九九——」小嗓音兒女乃聲女乃氣的,「九九,我餓——」
「手洗過了麼?」容佩玖不為所動,淡淡道。
「忘了……」
「還不快去。」容佩玖松開他的小肉手。
「哦。」
褚雙拾跳下長凳,一陣風兒似的向後堂跑去,不多久,又像一陣風兒似的刮了回來。等他重新跳上長凳,他之前偷抓未遂的那塊得升糕已經圓潤地躺在了他面前的碗碟之中。
他抓起得升糕就往嘴里送,邊吃邊搖頭晃腦,兩條小短腿兒蕩在空中,得意地晃啊晃,嘴里含混不清地說道︰「九九,好次,好好次。」
容佩玖看著他,面紗之上的那雙眼楮漸漸彎成了新月。
粉團子般的褚雙拾,吃起糕點來,就像是一只粉色小豬。他邊吃,邊用鼓鼓囊囊的小嘴對容佩玖道︰「九九,你真的不次麼?」
容佩玖搖了搖頭,「我不喜歡甜食。」
褚雙拾看著滿桌的糕點,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大人般,「那好罷,只能靠我了。」
「二十。」容佩玖忽然對褚雙拾傳音入密,問道,「你方才,去的是男子的茅廁還是女子的茅廁?」
褚雙拾一愣,得升糕舉在嘴邊,忘了咬,「男子……」
容佩玖雙眉一擰,「可有人見到?」
「有……」
容佩玖的兩頁秀眉擰得更緊了,責備的目光看著褚雙拾。
褚雙拾一副做錯事的神情,「我,我一急就給忘了……」
「可有景家的人見到?」
褚雙拾趕緊擺擺小手,「沒有。就是一個傻乎乎的書生,沒別的人了,真的,九九。」
容佩玖略微松了口氣,眉頭卻未舒展開,「你可知,你今日的無心,險些便讓娘親參拾年的小心毀于一旦?」
褚雙拾將得升糕放回瓷碟中,低下頭。
容佩玖嘆了口氣,繼續傳音入密,「吃罷,我知道你還沒吃飽。二十,娘親不是在責怪你,娘親只是擔心你。過了今日,你便又長了一歲了。娘親如今,修為才勉強到初階,沒有能力保護你,你只能自己小心,萬萬不可讓人發現你是個男孩,特別是景家的人,見到也要繞開,你可知道?」
褚雙拾點了點頭。
陰善坐在角落,看著褚雙拾,被他搖頭晃腦的樣子逗得噗呲一笑,「這個小女娃真是可愛。她對面的女子應該是她娘親罷,我要有個這麼玉雪可愛的女兒,才舍不得對她嚴厲。」
文邪微微笑道︰「你又怎知她在家中也是如此可愛?每個孩童,不光有可愛的一面,也有頑皮的一面。外人覺得可愛,是因為未有日日相處,不解其中的苦累。偶然見到,自然覺得新鮮。」
陰善撐肘托腮,「你說得也有道理。」羨慕地嘆了口氣,「文邪哥哥,我們甚麼時候也能有一個那樣可愛的孩子啊?」
問了一會兒,卻不見文邪回應。陰善好奇地扭過頭,便看到文邪的耳根處微微泛起了紅,夸張的一笑,「哎呀,文邪哥哥,你這是害羞了麼?」
文邪紅著臉,用只能二人听到的聲音道︰「若小善想要,隨時都可以的。左右你與我也已成夫妻,可以有孩子的。」
這下,輪到陰善紅了臉。她不過隨口一說,卻不想文邪當了真。是啊,她的文邪哥哥,總是將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認真對待的。
千年之前,景諶天率領四家來攻打不死城時,倆人其實尚未來得及拜堂便生離死別了。直到不久前,褚清越為文邪重鑄了肉身,出了封境,兩人才完成了遲到千年的洞房。正是新婚燕爾,如魚似水之際。只不過,新婚夫妻,臉皮卻都還薄得很。
文邪見她吃得差不多了,便將店小二喚來結了賬。二月初十夜里有花燈可賞,還有夜市可逛。難得出不死城一次,文邪打算帶她好好游玩一番。二人起身,往樓下走。
途徑容佩玖與褚雙拾這桌,微風輕拂,吹得容佩玖的面紗微動。陰善不經意掃了容佩玖一眼,心中升起一股似曾相識之感,腳步略頓了頓,有些疑惑。卻被文邪牽著繼續往前,出了知味樓,便見一片璀璨的花燈,瞬間將這點疑惑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邊廂,容佩玖見褚雙拾將桌面上的最後一碟茶點掃進了圓滾滾的肚子,對他道︰「二十,走罷,我們去昆侖山。」遂起身,往樓下走。
褚雙拾自己批好斗篷,系上系帶,不情不願地跟在容佩玖的身後,出了知味樓,一路走得磨磨蹭蹭。
容佩玖轉身,挑眉,「你不是剛吃飽麼?這麼快就沒力氣了?」
褚雙拾︰「九九,能不能不去昆侖山?能不能不退婚書?」
「不退?誰嫁給褚玄商?你麼?」容佩玖抱臂,低頭看著褚雙拾。
「九九,褚哥哥很好,我喜歡他!」
「你喜歡他,就敢趁我不在偷偷收了他的婚書?」
褚雙拾眨了眨眼楮,擠出兩顆淚,「九九,我只是想要個爹。」傷心的小模樣兒,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容佩玖卻是見慣不怪,淡淡道︰「你有爹。」
「我沒有。」
「你有。」
「那他知道我麼?他為甚麼不要我?為甚麼不來看我?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我不僅不要他,見到他還要狠狠地揍他。」褚雙拾握了握拳頭。
「這話,是你表姨母教你的罷?」容佩玖揚眉。
褚雙拾吸了吸鼻子,耍賴,「我不管,我就是喜歡褚哥哥!我想讓褚哥哥做我爹,反正我姓褚,他也姓褚!嗚嗚嗚嗚……」眼淚啪嗒啪嗒。
「我反正是要去昆侖山的。你愛來不來。」容佩玖無視他的眼淚,轉身,迤迤然往前而去。
褚雙拾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眼見容佩玖的白色身影幾乎要消失在人群中了,才無奈地一攤手,若有所思道,「咦,這一招對九九越來越不管用了呀。」趕忙撩起斗篷的一角胡亂在臉上一抹,擦掉了眼淚,順便抖落斗篷上的雪花,拔腿就朝容佩玖跑去,「九九小姐姐,等等我呀!」
便在褚雙拾方才所站之處,走上來幾人,深藍長袍著身,背負長劍,正是景家高階刃修的裝束。
「容佩玖。」為首之人看著兩人的背影,唇角浮起一絲冷笑,「真是冤家路窄,正愁沒人解悶。」指著母子倆的背影,對其余幾人道,「穿白衣的那個便是容佩玖,當年曾與我有一石之仇。那個女女圭女圭據說是她撿來的徒弟,總也長不大,是個三寸丁。走,跟上去,老子今日要報仇。」
三寸丁這三個字若是落入褚雙拾小朋友耳中,說不得又是一番暴跳如雷。須知,不死族人與尋常人不同,只因壽命太長,便長得極為緩慢。是以,在龍未山,褚雙拾便被傳言是先天缺陷才長不大。他的表姨母晏儂干脆將錯就錯,坐實了這個傳言,為的也是掩人耳目,不叫人發現他的身份。正如,容佩玖與晏衣對外從不叫他褚雙拾,而是叫他二十,並對外宣稱他是撿來的一樣。
只不過,褚雙拾小朋友本人,對于這三個字,其實是頗為抗拒的。他很憂郁啊,誰好好的要背上個侏儒的名聲?而且,他還發現,自從他頂了三寸丁這個名頭之後,容子修看他的眼神似乎也與從前不同了,怪怪的。所以,誰能告訴他,容子修那眼神之中的一絲同病相憐,究竟是幾個意思……
其中一人猶豫道︰「容佩玖只怕不好惹。」
為首之人不懷好意地一笑,「那是從前。如今,她只怕連我景家的初階都對付不了。」
「這是為何?!此話當真?」
「哼,我暗中留意她許久,不會看錯的。你們若不信,盡管隨我一試便知。」
隨著景家的崛起,景家弟子在東陸也成為了他族弟子巴結吹捧的對象。景家弟子在東陸行事也越來越肆無忌憚,越來越飛揚跋扈。不知從何時起,已將懲奸除惡、匡扶正義的族訓拋到了九霄雲外,常于街頭巷尾-行欺凌之事,民眾敢怒不敢言。
一行人尾隨容佩玖母子,漸漸遠離了鬧市,到了一處偏僻之所。天空中還在飄雪,厚厚的積雪之上連腳印都沒有幾個,倒是映得夜空亮堂堂的。
為首那人縱身一翻騰,落在了母子倆的前頭,其余幾人亦快步跟上,堵在了母子倆的後方。一伙人將母子倆圍了起來。
褚雙拾一把抓住容佩玖的手。
為首之人朝容佩玖歪嘴一笑,「容九,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容佩玖盯著他看了看,卻是記不起來打過交道的有這號人,「閣下是何人?攔我去路,是何意?」
「看來,你不光修為退化了,就連腦子也不好使了,連我也不記得了。當年峨山歷練,你曾用石子暗算過一人。怎麼,可是下作的事做得太多,多得記不清了?」
經他一提醒,容佩玖終于記起來,「景平。是你。」
「沒錯!」景平笑道,「當年有容舜華為你求情,還有褚清越那妖孽護著你,老子才沒和你計較。今日既然這麼有緣遇到了,便把往日的恩怨了一了罷。」
「你想如何了?」
「這樣罷,若你輸了,就陪我睡一覺,怎麼樣?」景平哈哈一笑,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容佩玖的胸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