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用‘古老的歐洲誘.奸了年輕的美國’這樣的評價來形容《洛麗塔》,甚至還有人稱其是‘年輕的美國誘.奸了古老的歐洲’,不可否認,原著中關于美感與肉.欲之間道德界限過于模糊,這種罪惡與禁忌無疑也具有警示意義。
令人驚嘆的是,萊恩不僅僅完美展現了納博科夫細膩文筆描寫出來的美感,他用自己的鏡頭語言描繪了洛麗塔的青澀和性感,還放大了亨伯特的邪惡和罪罰,情與欲交匯,罪與罰並重,每一處隱喻都預示諷刺了最終的結局。
這是一部針對原著所做出的新版改編電影,但是你完全可以不用看待小說的方式看待這部電影,它可以是《洛麗塔》,也可以不是《洛麗塔》。
如果一定要認為《洛麗塔》是一部僅僅講述誘.奸之類的yin.穢.色.情小說,那麼阿德里安•萊恩則是用這部電影扇了一巴掌回去,納博科夫讓讀者成為陪審團和法官,而萊恩讓觀眾成為判決者。
然而他卻沒有把這一天才的想法貫穿到最後,出于政治正確的考慮,電影通過洛麗塔來表達了整部電影的態度,沒有完全交由觀眾來做出評判。
這使得我不得不調低了分數,只能謹慎地給出七十五分。
任性的孩子,自私的母親,氣喘吁吁的瘋子,每一個人物每一個不經意的事件都引導著他們走向各自的命運,這些線索是串起一則悲劇的脈絡。
觀眾將會看到的決不會是關于戀童癖的愛情悲劇,而是一個年輕、前途無限的生命走向落寞的人生悲劇。
那個狡黠靈動、自以為聰明的女孩,她實則天真,幼稚甚至過于愚蠢,她以為她把每一個人掌控在手里,卻被所有人牽引著。
即便是從大眾的眼光來看,這位洛麗塔也是充滿魅力的,在有變態癖好的男子看來,她美麗、又易于上鉤,是最具有吸引力的魔女,而對于正常人來說,她生動充滿幻想,是擁有無限可能的年輕少女。
萊恩的洛麗塔源于文學作品,卻又月兌胎于原書,她從亨伯特的狹隘視角里跳了出來,當她被賦予了自己的生命和靈魂,那麼觀眾就再也無法把當成她與亨伯特有關的幻想女神。
提及這里,我不得不為你們介紹這位演繹洛麗塔的新人演員瑞亞•諾倫,我是如此地為她的表演所驚嘆,以至于我願意單獨為她打出九十分。
她原本可以把洛麗塔簡單地演成人們腦海里對性感少女的刻板印象,但是她沒有,即便是在奧斯卡影帝面前,她依然是明亮耀眼的那個,喜悲愛恨交替之間,她輕而易舉地就把觀眾從亨伯特那里搶了過來。
那個會被人們記住的決不會是挑逗的曖昧畫面,而是那個發光女孩在最後平淡寂靜的控訴,無聲的絕望遠比悲慟的哀鳴還要響亮,蒼白平庸也遠比光鮮迷人還要打動人心。
盡管這是亨伯特的自白罪狀書,但這也是洛麗塔的故事,更是一部從罪犯的角度講述的反戀童故事。
再也沒有比這位大名鼎鼎的洛麗塔親自展現自己的命運更好的警示教訓了,那些危險的傾向,那些潛藏在正常行為下的邪惡,都是在漠然的忽視和縱容之中發生的,洛麗塔需要警醒,觀眾需要警惕,電影更需要被觀看。」
從頭到尾地讀完了整篇文字,瑞亞才沉默地放下了手里的這本《娛樂周刊》,安靜了一會兒她才半喜悅半憂愁地感嘆︰「這會不會太肉麻了一點?」
「你竟然只關心這個?」
馬洛伊在她面前挑起了一邊眉,他指了指那些為電影辯解的部分,「看起來似乎是福克斯的公關在發揮作用。」
「我就是在說這個,馬修。」瑞亞非常警惕那些好到要溢出來的盛贊,她太清楚那些甜蜜的好話背後會藏著的陷阱,而頭腦發熱的新人最容易跌進去,「這正常嗎?就算我的表現讓這位歐文•吉爾伯曼非常欣賞,他也不應該這麼把我挑出來大夸特夸,他甚至省略了杰瑞米•艾恩斯!」
「也許就是你的表演征服了他。」馬洛伊在這一點上並不懷疑,他自己就親眼領略過一遍她的演技了,不過看到瑞亞的懷疑,他還是說出了另外一種想法,「又也許,他們希望把你當成焦點來宣傳……」
瑞亞就更加驚悚地反問了一句︰「在我還毫無名氣的時候?」
「你並不再毫無名氣了,女孩。」馬洛伊揚了揚那份《娛樂周刊》,「而到了電影上映那天,無論是什麼樣的名聲,你都將被人們知曉。」
他的眼神沉下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現在要坐在這里,不是嗎?」
馬洛伊為她約見了一位公關宣傳,對方希望在面談。
听到他說上映兩個字,好不容易被《洛麗塔》的輿論戰吸引注意力的瑞亞又感覺到熟悉的焦慮了,她盯著被馬洛伊擱到一邊的雜志。
起碼她得到的是一個好評價。
看了瑞亞一會,馬洛伊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你的表現真是鎮靜。」
「不,事實上我難受極了。」說著瑞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她還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我只是不喜歡表露真實的情緒。」
「因為那些抗議聲嗎?」
「不完全是,我更加緊張的是人們會怎麼評價我的表演。」仔細看,其實還是能發現她眉宇間的糾結,「如果他們連看也沒有看過,我反而能冷靜地看待那些議論,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是在評判我。」
「我討厭看到批評。」瑞亞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但這還不足以會擊夸我,可是漫天的贊揚卻可能會,你明白嗎,馬修?」
看著這個即將打響出道名氣的女孩如此清醒,馬洛伊謹慎地給出了他的回答︰「這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
好萊塢的浮華確實能夠腐蝕掉一個演員的才華。
現在瑞亞還年輕,有資歷有能力的女演員們都把她看成後輩,沒有競爭性,她們自然都是和藹可親的,而瑞亞又太沒有名氣,同代的年輕女孩們不是還沒把她放在眼里,就是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足以有競爭。
年齡會成為一道關卡,閱歷也會。
到了後面,瑞亞面對的就不會僅僅是在角色試鏡中壓過競爭對手那麼簡單的戰斗了,媒體、公眾、獎項、對手……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更加復雜。
太早受到夸贊並不一定是好事,因為這更能輕易摧垮一個人的心理防線,在雲端待的時間長了,掉下來就更加疼痛,受不了這個打擊的人比比皆是,馬洛伊甚至能一口氣數出十個名字。
然而堅韌的心性,也是馬洛伊對瑞亞另外一個懷抱信心的地方。
就像現在,她很快就振作了起來,「告訴我《洛麗塔》的事情,馬修,這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想到後面的事,馬洛伊決定向瑞亞透露一些信息,她總有一天需要知道這些事情的,他也不可能永遠把她當成孩子。
「你要知道,這部作品一直就很有爭議,新版電影啟動的時候,就有人反對。」馬洛伊和她分析著,「然後出于某些原因,電影里有大尺度鏡頭的消息被泄露了出去。」
事實上瑞亞和杰瑞米•艾恩斯唯一那一場床戲都被刪得差不多了,盡管阿德里安•萊恩已經拍得相當含蓄,為了通過R級分類的審查,福克斯還是主張切掉那一部分。
「在試映結束之前還是之後?」
「這就不知道了。」馬洛伊聳了聳肩,「但肯定有人看不慣福克斯,看不慣《洛麗塔》,或者……」
瑞亞反應很快地接過了話,「看不慣朱莉•安查爾!」她從馬洛伊那里得知了這個名字。
她微微皺起眉,「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會是她自己做的?」
「她不會主動給自己負責的電影項目潑髒水,瑞亞,她只是利用了一下這把刀而已。」誰能說這沒有發揮任何宣傳作用呢,「關鍵是如何逆轉輿論,如果能成功,那麼《洛麗塔》會徹底從低俗電影的標簽中洗白。」
而且效果會出奇地好!
如果正面宣傳,無論他們用什麼樣優美的詞語來形容這部電影,仍然會有人覺得這部電影下流,可恥,根本不能搬上銀幕。
但如果一開始就傳播負面的消息,看到電影的觀眾發現實際內容遠沒有人們說得那麼糟糕,那麼他們對里面禁忌題材的容忍度將得到極大的提升,成功的先抑後揚總是得到觀眾更多的青睞。
「但如果失敗……」
馬洛伊沒有再說下去,但是瑞亞已經領會了他的意思,「那麼我會是年紀太輕不懂事才接下這個角色的無辜者,是嗎?」
她的經紀人並不真誠地笑了笑,「或者是被騙來參演這部電影的受害者。」
「就算現在我們和這部電影綁在一條船上,也沒有必要綁死。一旦後果嚴重到我們無法承擔,那麼我們也只能選擇得罪馬里奧•凱薩和劇組了。」說到這里,馬洛伊又放輕了語氣,「當然,最好不要發展到這一步,魚死網破沒有必要。」
瑞亞忍不住說出一句︰「真是狡猾!」
雖然她也不是不明白這種事情,但仍然比不上真正經營此道的專業人士更加擅長,經紀人總能考慮到她想不到的地方,這也是馬洛伊為什麼能從她的新水里抽取10%的原因所在。
「我離那一步還遠著呢。」馬洛伊把這當成一句夸獎,「但我希望有一天我能達到這個標準,好萊塢里可是到處都有狐狸和狼。」
說了個隱喻,馬洛伊機警地抬頭看了一眼餐廳的入口,他提醒瑞亞︰「狼來了。」
一個穿著西裝領帶的黑發男人走到了他們的座位上。
「我以為我來得夠早了,沒想到你們這麼早就在等我了。」
「別介意,肯,你沒有遲到。」馬洛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和對方握了一下手,之後他們才一起坐下。
把公文包放到一邊,他坐到了馬洛伊的座位旁邊,一切的跡象表明他和馬洛伊認識,但並不是很熟。
「你好,瑞亞•諾倫小姐,我是肯德拉•桑珊,你可以直接叫我肯。」他長得很普通,就是標準的外國人長相,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特色,只有那條鮮紅色的綢緞領帶能帶給人一些印象。
「你好,肯。」
他看上去比馬洛伊大,鑒于歐美人的外貌,瑞亞還是無法判斷肯的年齡,但是能確定他不會超過三十。
互相打過一個招呼之後,他們就開始談論工作,肯和瑞亞也沒有聊天的共同話題,馬洛伊也沒興趣敘舊。
「我想邁特斯已經向你介紹過我了,但慎重起見,我還是再說一遍。」
乍一听到邁特斯這個名字,瑞亞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不過很快她就想起來這是馬洛伊對外使用的名字。
「我在處理明星演員的公眾宣傳上面有一些經驗和體會,所以我希望在這方面,你能夠听從我的建議,如果你拒絕,我不會承擔這之後的後果,但如果你遵循我的建議,那麼我也會盡最大努力達成我們的預期目標。」
這些話很合理,瑞亞點了點頭,「當然。」
「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為新人工作過了,通常他們要處理的事情很少,報酬也低。」肯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但是我想你很快就會迎來輿論危機了,這也是我願意接下這個工作的原因。」
推銷自己的同時,肯也沒有忘記點出瑞亞和馬洛伊的顧慮,他在試圖讓自己的價值變得更高,這樣他能夠把薪酬叫得更高。
但是瑞亞更在意另外一點。
「那你會給我什麼樣的建議?」
「如果你談戀愛,我希望在你告訴經紀人的時候,我也能知道,我會向你提供公開或者保密的建議,並且提供有利于你的宣傳方式。」肯並不拖拉也不敷衍,「而當你被人攻擊的時候,我會向你提供合適有效的還擊方式,並且最大化地利用這些攻擊,比如現在,我建議你公開回應。」
「現在?」
肯打開了自己的公文包,他從里面拿出一份報紙,顯然他已有準備。
「今天剛剛發售的《洛杉磯時報》。」
看見肯翻開的那一塊版面,瑞亞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標題——為什麼《洛麗塔》應該被封殺。
馬洛伊率先搶了過去,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整篇報道,然後他把報紙拍在了桌子上,「想要踩在我們頭上抬高自己?沒門!」
看到一張眼熟的照片,瑞亞思索著閱讀了下去。
「娜塔莉•波特曼被公認是飾演洛麗塔的最佳人選,但在接受到邀約之後,她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配圖是一張剪了短發的小女孩,她有一雙漂亮靈動的大眼楮,瑞亞認出那是《這個殺手不太冷》里的瑪蒂達。
旁邊則是她的回應︰「我很欣賞《洛麗塔》這本小說,但是我不認為該把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跟一個成年人的性生活拍出來,至少我不會去演。」
「年輕的女孩們不怎麼想拍luo戲的後果,因為她們太渴望得到角色,太渴望成名。為了能演戲,成為明星,她們月兌掉了自己的上衣……但是之後得到的很可能是家人、朋友,甚至是陌生人一輩子異樣的眼光。」
肯•桑珊冷靜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從滿是怒意的馬洛伊看到表面鎮定的瑞亞,「我猜測我被雇佣了?」
瑞亞不是沒有脾氣,只是她已經太習慣娛樂圈這種捧一個踩一個的手段了,如果每一個都要計較過去,她早就累死了。
演員仍然需要作品和角色來說話,《洛麗塔》究竟值不值得被拍攝出來,自有公論。
不過當然,這不代表她願意吃虧。
「你不只是被雇佣了。」瑞亞看向肯,「我親愛的公關,你能告訴我,你認識福克斯的朱莉•安查爾嗎?」
現在,她終于有一個絕佳的理由加入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