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學校,瑞亞都有點回不過神。
見鬼!她親身參與了一起王室綁架事件,而且是在一所世界聞名的私立中學,瑞亞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也許現在說不定她仍然處于被監控的狀態中呢。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同住一個寢室,麗貝卡•豪爾和瑞亞的關系再僵硬,偶爾也會說上幾句話。
躺在床上,瑞亞在黑暗里睜著眼楮,她想到那天的事情,想到那個僵硬的懷抱還有奇怪的少年,她想著太多事情了,所以在回答的時候慢了一拍,「明天就要演出了,我很緊張。」
這件事她和誰也不能說,即使是她的父母,瑞亞分得清輕重。
「最不需要緊張的人就是你了,你演得那麼好。」麗貝卡低語了一句,聲音像是從被窩里傳出來一樣模糊不清,「你讓我們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我只是希望做到最好。」
然後瑞亞又听不到麗貝卡的聲音了,她找不到話題也沉默了下去,現在她要煩的事情可真的要比麗貝卡嚴重得多。
即便她沒有真的經歷那些糟糕的場面,這種事情也足夠給一個女孩留下陰影,就算瑞亞的人生閱歷能讓她克服那些陰影,也沒辦法無動于衷地忘記所有事情。
究竟發生了什麼?最後有人傷亡嗎?有出事嗎?為什麼王子會被挾持?為什麼他被挾持之後還被要求照常去學校?
一想到那所學校的學生不是政治精英後代就是富豪子孫,瑞亞就隱隱打了個寒顫,那真是一個天然的「肥羊場」。
沒有新聞就是最好的消息,起碼瑞亞知道沒有出大事。
而即便有事,也不是瑞亞能夠操心得了的,她能夠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有發生。
強迫自己忘記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閉上眼,等到第二天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她就要迎來正式的演出日子。
換好造型化好妝,瑞亞在後台都能听到越來越響亮的人聲,現在觀眾應該已經可以入場了,和那些女孩們趁著最後的練習機會對台詞,瑞亞發現自己的狀態糟透了,緊張而又焦慮,顧慮太多反而會影響到自己的發揮。
可是當她真的從幕簾後望到那些觀眾們,瑞亞發現自己的焦灼轉化成了另外一種情緒——演戲的激.情。
她有什麼好怕的,為了這出爭口氣的戲劇,她動用了百分百的努力,她付出了那麼多,現在就是她收取回報的時候。
深吸一口氣,她把任何能夠影響到自己的障礙都扔在了腦後,邁步踏上了舞台。
那一刻,全部的煩惱和雜念全都遠離她了,因為瑞亞知道,自己現在是羅密歐而不是瑞亞,羅密歐心心念念的只有朱麗葉而已。
是的,演戲,這才是她所真正追求的。
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心無旁騖拋開一切雜念。
從舞台側面邁步登上那個被聚光燈籠罩的中心,瑞亞穿著那身制作精良的復古戲服站在了布萊頓羅丁學校所有師生和一些來看望的家長面前。
不需要言語,不需要音樂,當那道燈光照在她的金發上時,坐在前排的女生們就先倒吸了一口氣。
為什麼她們以前就沒有發現瑞亞•諾倫長得這麼迷人呢?
在那一刻,有不少女生都在心底劃過了這個念頭。
她們確實知道瑞亞很漂亮,但是她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當這個美國女孩穿上男裝,竟然也能顯出那種精致優雅的少年風情。
縴細的身形,陰柔俊美的相貌,幽藍的雙眸還有那頭半長的金色卷發,她讓人想起曾經的世界第一美少年伯恩•安德森。
當她緩緩地走到台前,就像是重現了《魂斷威尼斯》里伯恩•安德森的經典鏡頭。
然而和那個少年流露出來的憂郁之美不同,瑞亞更加明亮耀眼,連同她那頭黃金色的金發一起都顯得格外炫目,整個人都像在閃閃發光。
她是羅密歐,熾熱真摯,能用滿腔的愛意打動任何一個少女。
「唉。」
那一聲經過話筒放大了的嘆息讓每一個年輕女孩都揪心了起來。
「我愛上了一個女人。」
所有人都知道羅密歐愛上的一定是朱麗葉,可是當這個扮相美麗的少年放遠了眼神,在台下坐著的女孩卻覺得她其實是在看她們,而那句話是在對她們傾訴。
「可是我不能和她在一起,因為這注定會是一場悲劇。」為了表演完劇情,很多台詞都被簡略化了,開場直接就是羅密歐的自白,「然而我無法忘記她,也無法再去愛其他人。」
盡管這台詞十分惡俗,卻沒有女生覺得老土,恰恰相反,所有人都听得十分專注。
在表演羅密歐的是一個女孩!
即使拼命提醒著自己這件事,仍然有女生陷入那張好看的臉蛋上露出的悲情和憤懣,離得越近受到的沖擊就越大。
坐在最後面的則好一點,他們看不清舞台上的人的臉,可是他們能夠听到聲音,他們能看到動作,能感受到演員傳遞的情緒。
她的男聲運用得真是自然啊,輕柔但不嫵媚,壓低了也不顯得古怪,只是一個少年在用好听的嗓音感慨自己陷入麻煩的艱難戀情。
他一定是愛慘了那個女孩,觀眾能從他身上得到這個認知,而不是從這處戲劇的名字聯想到故事劇情。
一個照面的時間,瑞亞就把所有人扯進了劇情里。
這讓接下來的表演都很順利,而每到瑞亞登場,觀眾的情緒和注意力都會提升到一個高度。
這個羅密歐實在是太好看了,他的深情令人信服,他的熱忱令人沉醉,而他英勇豪邁,又偶爾因為愛情而沖動地犯傻,像是每一個少女心目中的完美情人。
就算是進入了男女主角的對手戲,人們也很難把注意力分給漂亮的朱麗葉。
「我得走了。」
羅密歐一出聲,觀眾的注意力就全在他的身上。
「你現在就要走了嗎?天亮還有好一會兒呢。」朱麗葉楚楚動人地挽留著,「再留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可是天已經亮了,我的愛人,我不得不走。」
麗貝卡的父親彼得•豪爾就坐在觀眾席家長那一排,那是個靠前的位置,所以他能夠清楚地看到台上的人的神情動作。
來學校看女兒表演,彼得其實沒有太大興趣,他愛自己的女兒,可是這和欣賞不成熟的校園戲劇不是同一回事情,如果不是與他離婚的妻子瑪利亞•艾文極力勸說,他不會過來。
然而一開場,彼得的注意力就集中了起來,他在位置上坐直了身體,聚焦了視線,認真地觀看起了自己沒有放在心上的校劇。
可是坐在他旁邊的瑪利亞•艾文卻無法感到高興,因為她知道,從頭到尾,吸引彼得的都不是麗貝卡,而是那個她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的瑞亞•諾倫!
可是瑪利亞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其實麗貝卡演得更好這樣的話,甚至有那麼幾個片段,瑪利亞都忍不住忽略了麗貝卡去看那個羅密歐去了。
這無關台詞長短,無關表演時間多少,這只不過就是實力的碾壓而已。
作為女高音家,她情不自禁地去聆听那些滿含情感的聲音,然後發現自己捕捉到的全是羅密歐的台詞。
他愛憐地安慰著自己的愛人,他留戀不舍地念著情人的姓名,然後痛苦地與他命定的戀人道別,期待下一個不知何年何月的再會。
然後瑪利亞恍然回過神來,在思索的時候她竟然下意識地用了「他」這個人稱,而瑞亞•諾倫明明就是個女孩!
如果再給瑪利亞一個機會,她絕對不會讓特蕾莎•西克把瑞亞安排上場,然後奪走她女兒的風頭。
「不,朱麗葉!」
台上的劇情已經發展到了朱麗葉吞藥假死的部分,金發的羅密歐抱著她的身體悲痛地呢喃著,熟知劇情的人們也配合地發出嘆息。
甚至還有女生在座位上擦眼淚,瑪利亞一邊震驚于人們竟然還會對這出戲碼買賬,一邊又覺得理所當然。
那個女孩,她僅僅就是演得太好了,她把所有人都帶入了這個情境里,與其說這是《羅密歐與朱麗葉》,不如說這就是《羅密歐》,這是她的主導舞台,是她在操控觀眾的情緒。
當她沉浸在愛情里喜悅地笑起來,觀眾也會情不自禁地微笑,當她被愛情折磨悲哀地思念對方,觀眾也忍不住皺眉,仿佛感同身受地體會著羅密歐的喜怒哀樂。
母親的天性讓瑪利亞得以從那個美國女孩的魔力中掙月兌出來看向她的女兒,麗貝卡演得不夠好嗎?
麗貝卡已經演得很出色了,瑪利亞覺得這是她少有的精彩演出,可是,該死地可是——
她只是就那麼倒霉地遇到了那種才華橫溢的絕世天才,和羅密歐站在一起,朱麗葉稍微有點弱,人們就覺得她配不上那樣出眾的少年,配不上那樣精湛的對手戲。
已經不止有一個羅丁女校的女生在想了,朱麗葉憑什麼讓羅密歐愛得那麼死去活來,她根本配不上他啊!
「精彩!」看到羅密歐打斗的部分,彼得•豪爾忍不住輕嘆了一聲,這動作流暢好看十分過關,于是他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她真的是個女孩?」
瑪利亞沒有回應,他們的婚姻無法維持下去是有理由的,就像現在,有了那個羅密歐,彼得根本注意不到他們的女兒。
他大概都想不起自己是為什麼才過來看演出的。
「答應我。」
在整出戲劇落幕時,全場爆發出的歡呼聲幾乎掩蓋過了瑪利亞的聲音,「你是麗貝卡的父親,答應我,彼得,就算你不把朱麗葉的試鏡機會給麗爾,也不要把它給那個女孩。」
他們旁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站了起來,瑪利亞沒有動,她死死地盯著她的前夫企圖得到一個保證,因為她知道,如果讓那個瑞亞•諾倫從頭贏到尾,這會徹底摧毀掉麗貝卡的所有信心。
現在彼得•豪爾終于搞明白他前妻的戲碼了,她總是這樣,孜孜不倦地謀劃這謀劃那也不管事情到底會怎麼樣。
看了她許久,彼得嘆了一口氣,「老天,我真是慶幸我們離婚了,你難道就不能把話說清楚嗎?巴茲的電影他早就選好女主角了,他要的就是和朱麗葉同齡的娜塔莉•波特曼,你讓我推薦麗爾也沒有用。」
說完之後他就跟隨著所有人站起來,極為欣賞地為這出遠超校園水平的戲劇鼓掌,但彼得到底是在為哪個演員鼓掌,瑪利亞很清楚。
她固執地坐在座位上,到最後人們坐下也沒有站起來,因為她知道他們全部都在為另一個女孩喝彩。
盯著因為歡呼太響亮不得不單獨出來再謝幕一遍的瑞亞•諾倫,瑪利亞覺得她刺眼極了,難道就沒有辦法讓這個美國交換生早點滾蛋嗎?
也許她可以——
「那是威廉王子嗎?」人們的驚呼打斷了瑪利亞的思緒,她轉過頭震驚地看到坐在自己前面的就是那個常常能在新聞上看到的男孩。
他穿著裁剪合身的小西裝,梳著利落的金棕短發,他出現在這里就證明了近來越傳越廣的綁架事件是謠言。
可是威廉王子為什麼會來這里,他該不會是來看望就讀羅丁女校,與自己八竿子都打不著邊的堂妹之類的吧。
瑪利亞還在猜測著,然後下一刻,她就無比震驚地看到威廉王子從坐在旁邊的保鏢手中接過了一捧花束,他走上了舞台,儀態標準地站在了瑞亞•諾倫面前。
他抱著那束搭配好看而又昂貴的花,然後舉高獻給了穿著復古男裝打扮的少女,「你說過我們會再會的。」
站在台上,瑞亞頭一次覺得接受獻花都是一件那麼困難的事情,她看著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威廉,有那麼一刻甚至想要拒絕這捧漂亮的花束。
這些天她為了讓自己從那些事情中掙月兌出來所做的所有努力,全在這一刻化為了泡影,站這里的王子就毫無疑問地在告訴瑞亞,她可能無法把自己干淨了,僵持了一會兒瑞亞才伸手接過花,「我沒想到我們會再會得這麼快。」
就在瑞亞思考這個陣仗是不是類似于封口費的嘉獎鼓勵,像是王子來看演出表示認可就知足吧,別想要更多了之類的,威廉卻突然抱了上來,這動作讓瑞亞驚了一下,他拉下她的頭在她耳邊低語︰「謝謝。」
保鏢那邊傳過來的刺人視線告訴了瑞亞,這完全就是威廉王子自發的行為,而且估計他們也嚇得不輕,那個動作會讓人以為威廉要親她臉。
台下閃光燈一閃而過,把這一幕場景收入鏡頭。
深藍色西裝西褲的小王子舉起被精心包裝過的花,獻給了月兌下外套露出絲綢襯衫的金發少女。
他們一個穿著合身經典的現代西裝,一個打扮復古高雅化身為莎翁筆下的羅密歐,金棕色頭發和黃金金發,現實中的年幼王子和戲劇里的年輕貴族,時代和身份,現實和虛擬,年齡和性別,這一切的差異對照都奇妙極了。
這就像是被攝影師嚴絲合縫地安排過了一樣,把這一刻天時地利人和造就的畫面妥善地保存了來。
然而無論攝影師有多麼驚艷于這張被他及時按下快門保存下來的照片,瑞亞心里是無奈極了,雖然她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肯定是政治作秀沒跑了,不過因為這種事上英國報紙頭條——
13歲英國王儲的15歲美國小女友?
還不如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