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案發生後的十秒內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阿爾貝托聲息斷絕,他的副手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莫里蒂家的女孩面無表情地從她舅舅的脖子里拔出刀子,然後毫不猶豫地走回到Joker身邊,牽住他的手……他終于倒吸一口涼氣,怒極地睜大眼,抬手舉槍就要擊斃這個小丑妝容的始作俑者——
「別輕舉妄動,布魯諾先生,」突然,一個冷冰冰堅硬金屬質感的東西抵上了他的後腦,不算陌生的的男音傳了出來,「子彈可不長眼,萬一走火了可就不好了。」
阿爾貝托的副手,布魯諾愣了愣,立刻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開口,「你們居然,居然——」
饒有興味歪頭看著這一切的小丑舌忝了舌忝嘴唇,面對對方憤怒的目光,他攤開手,笑容里有著熱切的瘋狂,「干嘛這麼嚴肅呢?你瞧,雖然因為我們的小蝙蝠我不得不消失一段時間,可這並不意味著我永遠都不回來——事實上,我在這個城市里還有著不少的朋友,而且他們都很願意支持我的夢想——」
為了純粹的犯罪而犯罪,為了樂趣而犯罪,為了追求無序而犯罪。混亂和瘋狂就是他的起點和終結。
塞拉垂下眼,相牽的手指間那種涼意一直滲透到了心底里去——完全不敢想象,如果當時她真的站到了舅舅那一邊,暴露了自己,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黑手黨里居然也有小丑的勢力,而且就連阿爾貝托和他的副手也完全不知情。
和這個人相處的每一秒,都如同踩在高空的鋼絲繩上,下面就是無底深淵。她一秒都不能放松,一旦懈怠等待她的就是噩夢般的可怕結局。他明明表現出來得就像是一個毫無原則的精神病患者,純粹的瘋子,可又像一台精密的機器般計算著一切,精準地推測出所有可能的走向和後果,並且無比享受其間愚弄他人的過程——他熱愛考驗人性,因為他很清楚人性通常都經不起考驗。
蛇說得沒錯,這可真是一個無比艱難的任務。她不得不全神貫注,每一刻都高度警惕繃起精神來應付對方無法預測的行為,他的每句話和每個動作都設著陷阱,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
直到現在,他也在觀察著塞拉是否真的陷入了神經失常中,是否真的把他當成了所謂的「爸爸」,盡一切可能地取悅著他。而結果無疑讓他很高興。
而且不僅僅是阿爾貝托那邊,在座所有幫派勢力中都出現了叛徒——瞬間一部分對準小丑的槍掉轉頭來再次對準了坐在椅子上的各位頭領,面對大家驚愣憤怒的目光,剛剛才聲名過「我沒有武器」的小丑則從懷里掏出了一把格洛克18,然後蹲來,將槍交給了塞拉,咧嘴一笑,柔滑的聲音如詛咒般鑽入她的耳朵里——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寶貝兒,干嘛不做得更徹底一點兒呢?」他捏了捏女孩精致的鼻尖,用滿懷寵愛的語氣循循善誘地開口道,「瞧,這還有一個你舅舅最忠心的手下,干掉他,拿回屬于我們的東西,迎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塞拉接過槍,在小丑的指導下打開保險栓,手指按在扳機上對準布魯諾,面對副手憤怒至極又隱含恐懼的眼神,她想了想,回過頭來很疑惑地問他,「為什麼要殺他呢,爸爸?你不是已經很高興了嗎?」
Joker歪了歪頭,很慎重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然後啊了一聲拍了拍手,「因為他,還有親愛的阿爾貝托,爸爸差點就丟掉了一個重要的東西——掌控權。而我對此不高興,很不高興,險些就笑不出來——」
塞拉眨了眨眼,微笑,「如果我做到了,會有獎勵嗎,爸爸?」
她可不會白白為他殺人,惹了一身腥卻毫無收獲。雖然之前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而不得不這麼做,但至少從現在開始她需要在他的心里慢慢豎立起這樣的印象︰她可以為他付出,她很樂意看他笑口常開,但她也需要一些回報,這才叫「公平」。
而以後她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必將都能得到酬謝,去維護所謂「父女」之間的深厚情誼。這樣才對,才符合他對這個世界的評價,不是嗎?
對于女孩近乎撒嬌的舉動,正處于興頭上的小丑幾乎沒多做思考就欣然同意了,而他的獎勵也非常特別。
「當然了寶貝兒,」他說,眼里有著看好戲般的狂熱光彩,「就獎勵你……和爸爸共進晚餐的機會,怎麼樣?」
哦,這個獎勵可真夠帶勁的。
塞拉再次眨了眨眼,很高興地點了點頭,「好的,爸爸!」
然後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噠——
出乎意料,射出去的卻不是子彈,而是彈出來一個小旗子。
所有人都一愣。布魯諾頓時癱軟在地,大口喘氣,嚇得整張臉都微微扭曲起來。
塞拉看著這面棋子,心里有些無語,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果然又是一個玩笑般的考驗。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信心過任何人,包括她。而他總是很樂意看到人們互相殘殺,這令他笑口常開。
真是精彩極了的一幕,陷阱一環扣一環——如果她真的是裝成精神錯亂年僅十一歲的塞拉•莫里蒂,她現在大概已經死了不下三次!真遺憾如今時機不對,不然她簡直會忍不住為對方而鼓掌!
看到在座所有人那過山車一般急劇變化的表情,小丑忍不住HAHAHA大笑起來,那癲狂到極致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充滿了扭曲,喪心病狂和無視一切規則的驚悚感。他開心極了,一把抱起塞拉愉悅地轉了一個圈,那雙漂亮而陰森的灰藍色眼楮彎成了一道弧線,湊到她耳邊,黏黏膩膩地開口,「果然是我的寶貝兒,我的樂子,意大利小甜餅~爸爸為你感到驕傲——」
他一邊說著,目光都未曾從她臉上移開過,毫不猶豫地奪過手下的槍,照著布魯諾的腦袋就來了一發。這回射出去的可不是什麼充滿黑色幽默感的小旗子,而是貨真價實的子彈。
布魯諾還沒從剛才的驚嚇里回過神來,一聲不吭地就倒下了,血緩緩從臉側滲了出來。
塞拉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對Joker露出那獨有的甜美熱烈宛如地中海岸午風的笑容,語氣輕快地開口,「我們可以去吃飯了嗎,爸爸?我都快要餓死了——」
而且神經緊繃了一晚上,她感到非常疲累,實在沒有興趣再和這些人多加周旋。應付這個家伙一個人就足以耗費她所有心力。
「當然了,親愛的,我們這就去吃飯!」小丑這樣一番殺雞儆猴,成功再次在眾大佬心中豎下一個近乎恐怖而無法打敗的印象後,再度收回了曾經搖搖欲墜的控制權。他心里很高興,也不在乎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完全可以自己走路,抱著她就往外走去,根本不管不顧身後那群一聲不敢吱的頭領們,他樂不可支的笑聲傳遍了整個黑漆漆的走廊——
「你喜歡吃什麼?——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意大利菜做得非常不錯~你喜歡吃意大利菜的對嗎?或者印度菜?中國菜?隨你挑選,只要你高興,一切都是你的,我的寶貝兒——」
所有人看著他輕快離去的背影,忍不住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
……
這個騙子——塞拉月復誹。說好帶她來吃意大利菜的呢?結果他承諾完後自顧自地走進了一家西餐廳,似乎完全沒看到周圍被他和他那群手下驚嚇得立刻離場的顧客們,饒有興味地翻開菜單,認真地看了一圈,接著轉頭看向身旁自被抓過來就瑟瑟發抖的主廚,指著菜單上的一行字,輕快地開口,「這個,還有這個——都來兩份兒。」
接著他歪著頭,問塞拉,「你喜歡喝酒嗎,寶貝兒?我听說這里的地窖藏著不少黑市交易來的好酒,有的甚至出現在女王的私人酒窖里過——」
塞拉,「爸爸,我才十一歲。」她著重強調這個問題。美國對于孩子教育方面的法律問題還是很重視的。
「十一歲,哦,那又怎麼樣呢?」小丑滿不在乎,「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理智的方式就是不要規則……今晚,你就要打破你的規則。」
塞拉忍不住撇了撇嘴,「如果我喝醉了,爸爸……你要負責把我抱回去。」
她說得理直氣壯,小丑吃吃地笑了,「看來你真的不怕我,對嗎,寶貝兒?」
「ShouldI?」她問。
孩子,應該怕自己的爸爸嗎?——她這樣告訴他。
小丑側著頭想了想,然後緩緩搖了搖頭,眼里都是興高采烈的光,「不不不,當然不了——他們都害怕我,很難以理解不是嗎?我只是喜歡打破規則,追求那些人也許一輩子都看不明白的東西,而且為此做出了行動,究竟有什麼可怕的?他們不應該害怕我,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那麼世界會變得美好許多——」
他認真如同教導般地對她說著。塞拉安靜地听,目光在對方的面龐上緩緩流淌︰不得不說,即便他有一頭綠到可以發光的頭發,面容慘白,還涂著猩紅的唇角,第一眼看上去極容易造成人心中最恐懼的印象,在接觸到的第一時間從心理上壓倒性地打敗對方。但如果越過了這份恐懼,仔細端詳他的臉,卻又會發現,這個被稱作Joker的罪犯,有著堪稱端正甚至精致的五官。
灰藍色的瞳孔總是亮晶晶的,深邃又漂亮。鼻梁高挺,被掩蓋在血紅下的嘴唇線條非常優美。他剃掉了眉毛,額頭上有「damaged」字樣的紋身,右側眼角邊的星星在俄羅斯監獄紋身說法里意味著等級,說明他擁有非常復雜的過去。他袖子挽起露出的右臂上也紋有知更鳥的圖樣,而知更鳥的英文是robin。最明顯的則左手背上的血腥露齒大笑,而他很喜歡用這個紋身來代替自己的笑容。每當他咧開嘴角大笑時就會露出銀色鋼牙,顯得陰森又血腥。偏偏他又穿著很得體的紫色西裝,黑色幽默的恐怖中又帶著戲劇式演員的夸張氣派,不論是誰在看到他的第一面都會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塞拉歪著頭注視著小丑,而小丑也一眨不眨地回視著她,那目光可真稱不上溫柔友好。以往很少有人能在他這樣的目光下堅持超過五秒,而這個女孩卻出乎意料,用一種純粹好奇的眼神盯著他的臉,最終居然真的將她眼里的疑惑問出了口——
「這是什麼,爸爸?」她用食指在自己的額頭上來回繞了一圈,眨了眨眼,「這個D,A,M,A,G,E,D——」
JOKER模了模自己的額頭,咧嘴一笑,「這個?——噢這個可就很有意思了。你知道嗎寶貝兒,我曾經‘不小心’弄死了一只可愛的‘知更鳥’,而他的主人就很憤怒了,他來找我,他狠狠地揍了我,我的牙齒就是拜他所賜,所以我就在這里留下了小小的紀念——」
他殺了羅賓,于是蝙蝠俠找上門來把他的牙全打碎還把他關進了阿卡姆精神病院。他被關押期間做了腦門上Damaged的紋身,以此向蝙蝠俠表達︰你毀了我,我曾經是如此漂亮,而如今變成了這番模樣!
這番鋼牙套,也是由此而來。
「誰揍了你,爸爸?」塞拉皺起了眉,眼里情不自禁地涌起了些許陰郁,「敢這麼做的人,遲早都要付出代價!」
小丑興致勃勃地打量她,忍不住笑了,聲音變得又低又滑,「代價?——是的,所有人都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那只小蝙蝠如此傷害爸爸,告訴我,塞拉,你會幫爸爸懲罰他的,對嗎?」
「當然。」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正當此刻,侍應生送上了晚餐,揭開一看,塞拉頓時就皺緊了眉——帶血絲的牛排。而她很不喜歡這東西。
「我不愛吃牛肉,爸爸。」她嘆了口氣,「求您了,別讓我吃這個。」
小丑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抱臂挑眉注視著她,嘴角上揚,挑出一絲堪稱邪惡的微笑,輕聲開口,「唔,既然它上了桌……那麼總有人要把它吃下去的,寶貝兒。」
塞拉歪頭想了想,然後側臉,問坐在桌子旁他那群手下,眨了眨眼,「哈羅,有人想吃新鮮牛排的嗎?」
有人哄笑出聲。不過和小丑合作的可沒一個好相與的,至少大家都對他的脾氣有所了解,沒人回應她。
塞拉再次嘆了口氣,然後抓起餐刀。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會耐住性子吃掉這一大排帶著血絲的牛排時,她忽然出手了——轉過頭用 亮鋒利的餐刀在猝不及防間抵住了最近的手下的脖子,冰冷堅硬的質感讓那個人一愣,接著就看見黑發的女孩歪了歪頭,動作迅速冷酷,表情卻天真無邪,似乎完全沒感覺到絲絲血跡沿著被輕微割破的脖子處流了下來。她的臉上甚至露出了陽光一樣明朗純淨的微笑——
「Eat,」她說。
「Ord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