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如果子嬰的這個問題是在早幾年問出來,嬴政不會覺得有什麼異樣,但是此時卻不一樣了。
嬴政看著連眼楮都快蓋起來的子嬰,心中生疑。
到底是子嬰單純地想要討好他,故而有此一問,還是葉煜告訴子嬰這件事,子嬰來求證?
不,不對,如果只是為了求證,子嬰沒必要再多此一舉。
嬴政盯著子嬰,像是要把他的被子扯下來,好從他的表情中讀出端倪一樣。
「你因何而問?」嬴政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壓迫力。
這對于一直懼怕嬴政的子嬰來說,就顯得更可怕,但目光卻始終沒有從嬴政身上挪開,仍是想要尋求答案。
不像是為了自己而問,更不像求證。嬴政想到。
那難道是為了葉煜?
他更是不解了,分明葉煜是比誰都清楚他到底喜歡誰的人。
是不相信還是什麼?
如果嬴政生活在後世,那他一定能很快猜出子嬰的真正目的,然而他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古人,在這方面的知識極為淺薄,以至于思路也饒了好幾個彎。
不管子嬰的目的是什麼,嬴政還是回答了他,「寡人心悅你父親。」
子嬰驚愕地睜大眼,一時間都忘了呼吸。
「父王?」這時扶蘇也反應過來子嬰是裝病,生怕子嬰的行為惹怒了嬴政,匆匆趕來。
嬴政背著手抿著唇不說話,也沒去看他。
扶蘇見到自己父王嚇得雙眼大睜,連忙說道︰「子嬰並無大礙,父王日理萬機,此處還是交給扶蘇吧。」
好在嬴政還算給自己兒子面子,又或者是無法從子嬰這里得到答案,他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扶蘇見嬴政離開後,才轉過來對緩緩回過神的子嬰說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好好的裝病做什麼?」
子嬰卻默不作聲,讓扶蘇好生無奈,「算了,要是有什麼事,你讓人來宮里尋我吧。」
子嬰這回倒是好好地出聲向他道謝了,扶蘇肯定子嬰是有什麼心事,而且還和自己的父王有關,可既然子嬰不願意說,他也不能打破砂鍋問到底。
又叮囑了他幾句,扶蘇才退出葉府,坐上來時的車架回宮,中途還偷瞄了幾眼自己的父王,驚奇的發現父王似乎也存了心事,一副眉頭不展的模樣。
嬴政的確有心事,自從覺得子嬰的問題和葉煜有關後,他就一直在思索其中含義。如果不是礙于子嬰的身份,他早就將人拽起來盤問了。
他覺得是因為葉煜不相信他的可能多一些,可他心里還有的猜測——毫無根據,卻足以讓他狂喜。
這時候嬴政突然後悔起派葉煜去抵御月氏了,不然他現在就能將人召進來核實一下自己的猜測。反正他先前已經坦白了,這時候就算追問到底也不用像先前那樣擔心。
此時的嬴政甚至想提筆寫一封書信送去,但剛剛拿起筆卻又停住了。
如果他的猜測正確,那麼為何先前葉煜會拒絕他?
持筆許久,他終是未能落筆。
另一邊,葉煜對于自己兒子給他通了個簍子完全不知,他出兵之後在雍城、綿諸等地調到了足夠的兵馬,接著一路西向,帶領軍隊順利抵達了狄道。
到達狄道駐地的時候,有一四十多歲著銅甲的將軍與大營外守候,「末將彭伯見過葉將軍!」
葉煜連忙下馬道︰「不必多禮,本將葉煜,你就是左將軍的副將?」早得了消息,但他還是確認了一下。
彭伯點頭,與他核對了符契後道︰「左將軍已經等候葉將軍多時,還請您隨我來。」
葉煜轉頭對李信說道︰「兵馬就交由你安置了,我先去會見左將軍。」
李信領命,點了彭伯身後一偏將帶路,接著彭伯也帶著葉煜去了主賬。
一入主賬,葉煜就吃了一驚,只見一名五十多歲的老將趴在地鋪上看著竹卷,因為天氣不冷,並沒有蓋被子,所以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左將軍背上和腿上都有傷,纏著好大一片未染色的素布。
「葉將軍來了,好!」左將軍見他來了,面露喜色。
葉煜在他對面坐下,皺著眉頭道︰「您腿上這傷是怎麼回事?」背上有傷他是知道的,可他未曾听說腿上也有傷。
「被那月氏偷襲的時候摔下了馬。」左將軍輕描淡寫道︰「養好了就行,不打緊。」
「可傷了骨頭?」摔下馬的傷有輕有重,左將軍的傷勢瞧著就不是輕傷。
「放心,我這把骨頭雖然老了,但養得好。」左將軍說著,似是想要習慣性地模模胡子,結果發現這個姿勢不適合,只好把手放在面前的竹卷上,「就是要你多留一陣了。」
葉煜笑笑,「來了就走算什麼,我本就是來打那月氏的,怎麼說也得把月氏打服帖了才走。」
左將軍哈哈笑起來,「說得好,只是這月氏可不是你當初在南邊打的荊楚,個個都驍勇善戰,比之我秦國也不差多少,就是腦子沒我們聰明。」
「就是要沒打過才能歷練,指不定我以後就來這邊接替您繼續守邊陲了呢。」
左將軍又是連聲道好,隨即進入正題,「你來的時候帶了多少兵馬糧草?兵是哪兒的兵?」
葉煜報了糧草數以及兵源,又道︰「沒一個民夫,都是常備軍。」
「這可不好說,常備軍到不一定比得過民夫。」左將軍搖搖頭道。
葉煜坐正了身體,作洗耳恭听狀。
「有些常備軍的性子被養散了,狠勁比不上一些窮途末路的民夫。」左將軍也不吝指教,「打月氏不是攻城,光是虛張聲勢是沒用的,要的就是狠勁,比他們還狠才行。」
頓了頓,左將軍又說道︰「老實說我不是很看好你,你比這的女子都水女敕,就是不提能力,我也慌你受不住這的風沙。而且我听說你性子軟和,這可要不得。」
葉煜抿了抿唇,略微不服氣道︰「受不受得住,打不打得了,您且看看就是了。」
左將軍嘴角高揚,「好,我就等著看了。不過你得和你的兵都要重新訓練一遍,前兩日那月氏才來過,暫時應該不會來了。」
他說的是實話,但也是激將,葉煜對他先前所說的並不生氣,反而還甘願中那激將法。
左將軍長年駐守邊陲,葉煜只見過他寥寥數次,而且那幾次說的話加起來估計都沒剛才多。
對于左將軍來說也是一樣,兩人寒暄一會兒,說開了倒是對對方有了點了解。
「你對那月氏知道有多少?」左將軍問道。
葉煜沉吟片刻道︰「如今的月氏王陀達剛繼任不久,但可以看出來是個有野心的,想拿大秦掙功績。只要讓其嘗到苦頭了,他就該明白知難而退了。」
「你說的倒是不錯,只是有點你不知道,月氏這事還和匈奴有關。」
「匈奴?」葉煜對歷史上這段歷史一點都不知道,全都是靠眼下的信息,因此他知道的並不多。
「匈奴被趙國的李牧打怕了,衣服食物器皿都搶不到了,頭曼只能帶領他們去搶邊上東胡和月氏的,現在陀達繼位了,自是要報仇。」
這三支都是游牧民族,隨畜遷徙,農業手工業自是遠遠不如中原,多是靠劫掠中原。
葉煜听罷,冷笑一聲,「如此說來,陀達是把秦國當成開胃菜了?還是想屯點物資好攻打匈奴?」當年被逐出中原,如今竟然敢如此小看
「怕是都有。」左將軍偏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嘆息道。
「對了,我听聞你似的一手好劍,不知你長兵和弓箭如何?」左將軍忽然想起。
葉煜如實答了,「弓箭還算不錯,但也稱不上是神射手,長兵跟蒙家學過一些,但比起劍術與弓箭還是略微遜色一些。」
他這算得上是不錯了,畢竟他是以劍術著長,其他兩項也是上等。
孰料左將軍卻立刻沒了笑容,張嘴訓道︰「光是短兵強算什麼,還不等你劈到人,人家一戈就把你給捅下馬了,北部三支智謀計策雖不如中原,但最善騎射,馬上作戰,這個你可不定能和他們相比,你的上等,在我這最多也就是個中上。」
葉煜模了模鼻子,低頭受訓。
左將軍緊接著就給他傳授了一些技巧,說道興致高處,還做起了手勢。
「嘶——」正比劃地起勁呢,左將軍忽然倒吸一口涼氣。
葉煜一愣,意識到他是牽動了傷口,忙上前查看。
「見紅了沒?」左將軍輕聲問道。
包扎用的素布自然不是很好的料子,所以若是見了血很容易透出來,葉煜看了看,答道︰「沒呢。」
這麼多天了,傷口多半也愈合了,但痛感不可避免。
左將軍松了口氣,又看著葉煜道︰「繼續說!」只是這回除非特別重要的地方,不然他不敢再大動作了。
葉煜也認真听著,他這種野路子出身的,若是能有人教導那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很快,在葉煜連帶著他帶來的那些士兵全都訓練了一段時間,並且略微適應了沙漠戈壁的氣候之後,月氏部眾再度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