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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另一廂,葉煜離開李斯府邸後並未打馬回府,而是改道去了一趟呂府。

「敢問少庶子可在?」他停在呂相府門口站定,模著白蹄黑馬的鬃毛問門口的守衛道。

其中一個的有點年紀的守衛見過葉煜,立刻恭敬地上前回道:「少庶子巳時出去了,尚未歸來,將軍您若是有事在下可以代為通傳……」

「不必了。」葉煜翻身上馬,拽住韁繩掉了個頭,「我自己去尋。」

雖然之前他生氣時更多的是氣自己心里也對李斯存了疑慮,但肯定還是傷到了甘羅,他得當面好好道歉才行。

葉煜又騎著馬去了甘家一趟,但得到的也是差不多的回復。

他與甘羅雖然在齊國時關系不錯,但也未曾談到過平日里會去什麼地方,此時也不知該去何處尋人。

葉煜又問了問家丁,「不知小士子平日里喜好什麼地方?」

家丁們想了想,搖搖頭道︰「小士子少有出門,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知曉,要不然我們幫您問問主母?」

葉煜剛想應下,又想起要是這麼一問,怕是免不了被拉進去招待一番,還不定能找到人,就拒絕道︰「不過是煜的私事罷了,不必勞煩了。」

他說著就又上了馬,不過這回卻只能回府。

一回府,他府里的段管事就前來說道︰「將軍,先前李府的管事來……」段管事雖然知道這事肯定是葉煜囑咐的,因為他可比李府的管事知道盒內裝得什麼,拿去李,但少不了核對一趟。

「是我的吩咐。」他不待段管事說完就回了,「還有什麼事嗎?」

段管事回道︰「還有一樁,剛才李府的管事又來了一趟。」

「又?」葉煜轉頭看向他,一臉疑惑。

「是的,說是李客卿給您帶了句話。」

葉煜神情微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道︰「他帶了什麼話?」

段管事也有點茫然地回道︰「說您的湛盧劍是王上送的。」

葉煜還以為是什麼話,不想是一句無關甚至無用的話,知道他佩劍的人,哪個不知道他的湛盧劍是嬴政送的呢?

不對,通……他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他蹙眉道。

只是無論他把這句話怎麼碾碎了思索,仍是無法想到其中蘊含的意思。

今日雖然沒有廝殺一場,但葉煜卻覺得心身俱疲,此時思索李斯這話又覺得腦子也累了,便喚來人備了熱水打算泡個澡。

白霧繚繞,氤氳仙氣,美人沐浴,傾倒之姿。

只可惜此等美景注定無人賞看,因為葉煜最不喜歡別人近身伺候,就是小侍也一樣,唯一能看到這幅景象的人只有他自己,但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看的。

熱水讓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先前寒到骨子里的悲傷也去了幾分,他仰頭靠在木桶邊緣望著頂上房梁,一副出神的模樣。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直到感覺水差不多涼了,葉煜才回過神來,他正要跨出浴桶,卻一個恍惚,踫倒了邊上放著加熱水用的錫壺,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將軍?」門外的小侍听到里面發出來的聲音,忙問道。

「……無礙。」葉煜晃了晃頭,快速擦干身子穿好衣服。

他只當是今日泡的久了,腦袋有些暈乎乎,連帶著眼前看著的也有些模糊。

捏了捏鼻梁,葉煜朝門口走去。

「砰——」

小侍又听到一聲動靜,卻憶起葉煜剛說的話,不敢多問,只老實地守在門口。

直至段管事覺得時間有些久了,趕來詢問才注意到里面連點水聲都沒有,安靜得出奇。

段管事心里覺得不妙,朝里面喚道︰「將軍?將軍?」

他喚了好幾聲,里面卻一點回應都沒有,心里咯 一下,也顧不得葉煜從前定下的規矩,輕輕推開門。

剛推開門,他就給嚇了一跳。

只見冰涼的石板上,躺倒著他方才喚了許久的葉煜,一身嶄新的青衣,頭發還是濕著,卻是不省人事了。

門口的二人頓時嚇白了臉,手忙腳亂地將葉煜扶了起來,著人去叫了巫醫來。

葉煜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好似混沌一片,但他卻能隱約察覺到外界的情況,只是連眼皮子都動彈不得。

他感覺自己渾身發燙,好似要灼燒起來一樣,大抵是發燒了。

他恍然想起了自己剛來秦國那會兒,也發燒過,不過那會兒倒沒現在這麼嚴重,起碼還能給自己應付一下,這回卻是一頭栽倒了。

這麼想著,耳邊管事小侍婢女嘈雜的聲音也沒那麼吵鬧了,比起那時冷冷清清生死由天,一口熱水良藥都沒有,現在有人照顧實在是太好了。

帶著些安心,他不知不覺就入了夢。

夢是很奇怪的夢,一會兒是殺聲震天、熱血沸騰的戰場,一會兒又是荒無人煙、雪虐風饕的雪地,一熱一冷,讓他睡得極不踏實。

不過就算再不踏實他也醒不過來,只能重復著各種短暫又不香甜的夢境,有時甚至不知道是還有意識還是在夢里了。

葉煜原想著,上次的發燒也很厲害,但第二日能有好轉,這一回有人照料還有藥,總不會比上次還糟糕吧?

然而還真就是更糟糕了,他連婢女的驚呼和慌亂都听得不那麼真切了,耳朵好似被塞了棉花,嘴里灌藥也嘗不出味道,甚至都快感覺不到出了汗黏在身上的衣服。

這病來勢洶洶還愈演愈烈,弄得他頓生惶恐,心道︰該不會就折在這里了吧?

連思緒都是斷斷續續的,還沒等他想出什麼,就又陷入了睡夢中。

他是不記得這回做沒做夢,只知道等到他再度醒來的時候,都是第三日了。

這一次無需依靠外界,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明顯是有了好轉,雖然依舊不能動彈,但感知卻是恢復了大半。

就在他推測著自己情況的時候,耳畔傳來了段管事由遠及近的聲音,「王上,將軍就在里面。」

王上?嬴政?他怎麼來了?

葉煜疑惑道。

又過了一會兒,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他的邊上。

他听到了布料摩擦的聲音,大概是嬴政坐了下來。

嬴政穿著一身深紫色的常服打量著面前熟睡著的人,輕嘆道︰「不過是稱病,怎麼真把自己給弄病了?寡人又不至于和你計較。」

葉煜心想道︰啊,這回是假病假成真病假了,果然假不能亂請。

嬴政又轉頭看向段管事,「我听醫官說他在湢浴里還受了涼加劇病情,湢浴里怎麼沒個服侍的人?」

段管事低著頭惶恐道︰「將軍素來不喜人近身,更是不許人在他沐浴時進入。」

嬴政想到葉煜的經歷,倒不覺得奇怪,只說道︰「讓他最近好好調養吧,莫胡思亂想了。」

「諾。」

嬴政想了想,又補充道︰「醫官這幾日就住下吧。」

有個陌生的聲音應聲了,葉煜就知那是給他看病的醫官。

嬴政又看向了葉煜,輕語道︰「哪里像個將軍……」

旁人倒是沒听清,葉煜卻是听得一清二楚,頓時心生一股無奈的悲憤之感。

嬴政雖是來探望葉煜的,但是葉煜都沒有醒,他也只說了幾句就走了。

葉煜的病情已經在好轉,這天晚上就醒了過來,睜眼的那一刻,他感覺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

骨頭已經睡得酥軟了,他還起不了身,更使不上什麼勁,只能微微側身打量著屋內。

窗外掛著一輪圓月,室內便是不點燈也能看個大概,還比點燈時更美。

門外傳來輕輕的鼾聲,應是當值的小侍。

目光掃過一圈,落到側邊架子上的湛盧劍,當下就想起幾日前李斯傳過來的那句話。

原本是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的話,此時此刻竟靈台清明,像是開了竅一樣,那話在腦中略轉了一圈就明白了李斯言下之意。

葉煜目光未沉,露出一抹譏諷的淺笑。

不止如此,他還想到了已去世的甘茂。

先前只以為甘茂是和君王後一樣忘了要說的話,可現在想來卻是奇怪不已,君王後是臨終忘了,但是甘茂卻不是,就算當時忘了,之後再想不起來嗎?甚至是再也想不到嗎?尤其是在他提醒過的情況下……

曾經覺得各樁稀疏平常之事,如今卻覺得處處有異。

夜露寒涼,他剛剛大病過,身上還覆著汗水,這會子抖了幾子,就忙翻了回去,不叫冷風再從空隙吹進去。

遇李斯之事時,他只恨自己開始怎麼不敏銳些,瞧得清楚些,但現在他只是想明白了幾樁事,就有些懷念起看不清的時候了。

他嘆息一聲,閉上眼。

總歸比做個睜眼瞎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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