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斯家是典型的M國中產階級,田園風格的別墅前是一個巨大的游泳池,房屋後的花園里種滿了薔薇和不知名的綠色矮灌木。
小珍妮的媽媽是個話劇演員,在她三歲時因為癌癥去世;公園里一起做兼職的露露絲則是她姑媽的女兒,簡是露露絲的妹妹,珍妮與這兩個人是堂姐妹的關系。
耐得停好車後就去廚房忙活了,珍妮則負責招待她的「大朋友」。參觀過照片角後,珍妮又帶她去了自己房間,房間左側靠牆放著一個四層的實木大櫃子,里面空蕩蕩的,只最下面一層零零星星放著兩張獎狀。
「這是我的獎杯展覽處,」珍妮頗為驕傲的舉起獎狀︰「我以後一定會成為與戴維斯女士一樣厲害、M國家喻戶曉的女演員!」
這是兩張校級表演一等獎的獎狀,大意是夸她在話劇演出中的表現生動傳神,可圈可點,右下方是校長的手寫簽名,看起來頗為鄭重。
眼見姿儀並沒像意料中一樣夸獎她,珍妮抿抿唇,又挺起胸脯︰「雖然我剛剛9歲,但已經客串參與許多熱門影視劇了,是名副其實的小戲骨!」
「那真棒。」
表情真誠的模模她的頭,姿儀瞥了眼表︰「我好像聞到食物的香味了。」
「嗷!」珍妮懊惱的拍拍額頭,這似乎是他們家族表達沮喪的慣性動作,「抱歉,忘了時間,我們快點下去吧!」
一家人端出飯菜聚在餐廳,姿儀也終于見到了珍妮「認識許多大明星」的姑媽,黛兒•戴維斯。
不過,黛兒對她的第一印象顯然極差,甫一照面就驀地收起笑容,緊緊皺著眉,嫌棄不悅毫不掩飾,姿儀莫名其妙,這簡直被討厭得毫無道理。
「姑媽,這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她叫尹姿儀,可是Don的前妻哦!」
意味不明的輕哼一聲,黛兒的眼神更加輕視︰「我就知道。」
……她知道什麼?
笑容略淡,姿儀也不再理她。她是想認識個中間人,可也沒有把臉湊上去讓人踩的道理。
「黛兒!」警告責怪的望她一眼,耐得抱歉的沖她笑笑︰「她被黃皮膚的美人兒坑過,以至于現在對亞裔有點偏見。」
哦,輕微的種族歧視啊。
恍然大悟的看她一眼,姿儀眼神諒解,「我懂的。」
黛兒是個氣場強大的金發美人,一望而知,職場上肯定也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她故意用這種「我原諒你的愚昧」的眼神瞧著她,對方果然十分窩火,卻又只能忍著,連波濤洶涌的前胸都劇烈起伏了兩下。
暗暗在心底比個V字,姿儀笑眯眯的享受了一頓豐盛的美式午餐。飯後,幾個人圍坐在客廳里,她把一直拎著的小紙袋放到身邊,十指交疊,準備進入正題。
若有所感的看她一眼,珍妮忽然扯扯耐得的衣角,「爸爸,請和我過來一下。」
「嗯?」耐得一愣,雖然不解,但還是道了抱歉,和女兒上了樓。
五分鐘後,他臉色古怪的走回來,望著姿儀的眼神尤為糾結。
心里一跳,姿儀暗道這個小混蛋肯定又在背後編排她了,就是不知道這位看起來很精明的老爸會不會信。
「戴維斯先生,」頓了片刻,姿儀決定按計劃行事︰「我有些事想和您談談。」
不知想到什麼,耐得的表情非常明顯的僵了一下。
思考一瞬,他點點頭,又轉向簡和珍妮︰「你們先去花園玩兒吧。」
珍妮做個鬼臉,簡則眼神閃爍的盯了姿儀一眼,兩個孩子听話的拉著手一起跑進了花園。
露露絲雖然已經成年,卻不善于應付這種正式場面,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她借口「再去找點吃的」就逃之夭夭。
黛兒雙臂環胸,強勢的靠在沙發上,耐得則顯得溫和許多︰「姿儀想說什麼?」
「你覺得自己女兒是個什麼樣的人?」
提到女兒,耐得的表情立刻柔和下來,回答得不假思索︰「乖巧,可愛,听話,她就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小天使,把全世界所有美好詞匯堆疊在一起也無法形容我的小珍妮。」
嘖嘖,女兒奴啊。
慢條斯理從紙袋中拿出一個撕得碎碎的本子,姿儀好整以暇︰「周三下午,我在XX公園的櫟樹林里偶遇正在和簡捉迷藏的珍妮,因為趕時間做兼職,我把包放在椅子上就匆匆離開,晚上去拿的時候就發現隨身攜帶的日記本被撕成這樣,珍妮和簡在旁邊哭著說全怪她們,是她們沒幫我看好東西。」
耐得「啊」了一聲,惋惜的拿起一塊碎片,「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當然!」姿儀早就編好了說詞︰「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日記,電子日記,被我打印出來了,原稿早年丟失了。」
「天啊,」耐得憐憫的看著她︰「你……」
「我開始的確相信了小珍妮的說詞,但過後想想,卻有點奇怪。」
抬手制止他,姿儀伸出一根指頭︰「第一,那片樹林非常隱秘,偏僻荒蕪,少有人跡。在我做兼職的十天里,除我之外,從沒有他人踏足,也是因此,我才放心的把東西放在那里;」
「第二,請仔細看一看,這紙片撕得非常碎,作案者肯定花了很長的工夫。既然這樣,她為什麼不燒掉或者采取其他更方便的手段?這很像是小孩子把戲。」
耐得听懂了她的潛台詞,表情慢慢嚴肅起來。
「第三,是露露絲告訴我的。她說小珍妮十分喜歡Don,而之前通話時她無意中透露自己和Don的前妻正在一起兼職,過不多久,小珍妮就毫無預兆的出現了。」
沉默一瞬,黛兒不甘的動動嘴唇,最終卻沒出聲;耐得皺起眉,嘆口氣︰「你說的有道理,請稍等片刻,如果這件事真是小珍妮……」
「沒關系,哪個孩子不會犯錯呢。」姿儀大度的笑笑︰「不犯錯就不會進步。」
「請等一下,我去叫她進來。」
耐得起身離開,客廳里只剩了她和黛兒兩個。
氣氛莫名的緊繃起來。
雙方對視一會兒,黛兒忽然惡劣的笑了一下︰「尹小姐是來度假的嗎?」
姿儀唇角微抿,她知道自己不用回答。如果黛兒真是圈內人,那自己的事她肯定了解。
果然,黛兒繼續自說自話︰「據我所知,你在Z國出了大變故,好像待不下去了。」
「是的。」姿儀語氣從容︰「我是來M國從頭開始的。」
「是嗎?」她夸張的笑了兩聲︰「每年來好萊塢闖蕩的亞裔明星數不勝數,可惜呢~」
略頓了頓,她又眯起眼︰「你的英語很不錯,這就領先了99%的人,一定下過很大功夫吧?」
姿儀想了想︰「嗯。」上輩子她為了鍛煉口語的確花費很多精力,連做夢都是各種稀奇古怪的字符。
「好,我喜歡有毅力的人。」黛兒唇角微勾︰「初來M國,你想進娛樂圈卻不得其法,對不對?大膽假設一下,你不知從何渠道得知我是圈內人,踫巧又遇到小珍妮出了這次意外,所以才故意在今天來做客,想趁機與我熟識,對不對?」
姿儀覺得這個女人太過陰謀論了,雖然她的確抱著拉關系的念頭,卻沒她說的這麼復雜,但她知道對方看重的只是結果,于是也沒解釋︰「是的,你可以這麼認為。」
「哈。」無意義的發出一個單音,黛兒眼眸微閃︰「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願意幫你一把。」
姿儀揚揚眉,這明顯是個固執的家伙,她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
不等她細想,腳步聲響起,耐得拉著珍妮走了過來。
不知他們說了什麼,小丫頭眼神閃爍,臉上明顯寫著心虛,大眼楮嘰里咕嚕的,尤其不敢與她對視。
耐得表情嚴肅的蹲下來指指桌子上的碎紙渣渣︰「這些到底是怎麼回事?」
珍妮咬咬唇,半晌沒說話,卻小心翼翼的轉向姿儀︰「這,真的是你母親特意留給你的日記嗎?」
姿儀表情不變︰「是的。」
「我媽媽也去世了,但她什麼都沒給我留……」
眼圈一紅,她的眼淚 里啪啦往下掉︰「對不起,我,我只是想給你添點麻煩……如果、如果知道這是什麼,我絕對不會這麼惡作劇的……」
輕柔的模模她的腦袋,姿儀沒有說話。耐得和黛兒很是安慰了小丫頭一會,她才慢慢平復下來。
「做錯事就該受懲罰。」雖然心疼女兒,但教育方面,耐得卻半點不含糊︰「你……」
「抱歉,我先打斷一下。」姿儀沖他點點頭,又從紙袋里拿出一本書︰「其實,她撕掉的是這個。」
正是一本英文版的《表演技巧》。
珍妮父女倆同時一愣,黛兒則皺起眉,小聲嘀咕一句「亞裔就是奸猾。」
「你騙我!」珍妮最先反應過來,她氣得雙頰鼓鼓的,小臉通紅︰「這根本不是你母親的遺物!」
「的確不是。」姿儀理直氣壯,「但我如果不那麼說,你會承認嗎?」
氣勢瞬間一弱,珍妮心虛的轉開眼楮,撅起嘴巴不言不語。
「非常抱歉,戴維斯先生。」她禮貌的欠欠身︰「我本人不擅長也不願意撒謊,更不喜歡對小孩子耍這種手段——」
「不,」耐得露出一個微笑︰「如果不是你的小手段,我還意識不到自己教育方面的缺陷。」說著,他又拍拍珍妮的頭︰「知道嗎?她剛剛和我說你暗戀我,想當她的後媽,這才千方百計來做客。」
「……」
被人當面揭穿,珍妮羞惱的跺跺腳,撅著嘴巴跑開了。三個人略坐了一會兒。耐得被黛兒支使著去煮咖啡,客廳里再次剩下她們兩個人。
「我履行諾言。」
干脆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黛兒在上面刷刷寫下一串號碼︰「布朗導演的新片《饑餓英雄》還缺一個女二號,正在試鏡甄選,你後天拿著它去五星大樓7層,自然有人接待你。」
姿儀雙手接過名片,黛兒•戴維斯,CM影視公司藝人總監。
「這只是一張名片,」她皺起眉︰「你確定……」
「上面有我手寫的私人電話,你以為誰都能拿到嗎?」黛兒驕傲的揚起下巴︰「我希望不會因此接到其他無關緊要的騷擾電話。」
「小姐,你想多了。」
喝過咖啡後,略坐一會兒,姿儀就告辭離開。
送走她後,耐得滿臉疑惑的走回來︰「黛兒,你做了什麼?」
「你怎麼不問她對我做了什麼?」黛兒立刻反唇相譏︰「奸猾、陰險、沒有誠信、總想著走捷徑,亞裔女人的所有特性在她身上都被無限放大,我能對這樣的她做什麼?!」
「我只是隨口一問,你這麼激動做什麼,我倒是覺得尹小姐很不錯。」
「只要足夠漂亮,你都會覺得不錯。」黛兒撇撇嘴︰「我已經看透了,她們全想著不勞而獲,可世界上哪有那麼多便宜事,哼!」
「你不能以偏概全,你只是踫巧遇到兩個品德不太好的Z國女孩兒而已,其實……」
「我都懂,‘她們中的大多數經過古老文化的傳承,其實還是好的’,哈!」
盯著她氣沖沖離開的背影,耐得搖搖頭,無奈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