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即使顧長離這麼說了，心中也暗爽，但身為教師的責任感還是讓賓老師暫停教學，讓平時班上和張駱虎關系比較好的幾個男生把他扶去醫務室。
幾個平日和張駱虎廝混，同樣作威作福慣了的男生一臉驚懼地站起身，他們的臉上大都青腫著，看著默默坐在位置上轉筆的顧長離的眼神仿佛是在盯著什麼可怕的怪物一般，攙著張駱虎龐大身軀離開時還特意繞了圈遠路以避開。
——把他們痛扁一頓再把始作俑者張駱虎倒栽進垃圾筐後，不是沒人想把後者拽出來，只不過在顧長離冷冷拋出一句「誰要幫他就讓誰去陪他」後，被揍得沒脾氣的幾人頓時焉了下去。
「啊……剛才出了點小問題……我們繼續上課……」
賓老師見班上大部分人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走神樣子，拍拍手讓他們回過神來，這才開始講話。
「昨天我們講到化學方程式的配平，舉了一個例子……」
正式開始授課後，大部分人的心思還是放在了听課上，勉強從剛才那一出鬧劇中抽身；不過還是有一小部分的人坐立難安，眼神不住地往原先班上最不起眼的角落上飄，其中一員便是顧長離現在的同桌謝清還——他現在的內心極為忐忑不安。
謝清還很清楚自己的同桌原本在班上受了怎樣的對待，被排斥被嘲笑被侮辱，甚至有些過分的人還會動手，但是他一直只是作為旁觀者默默圍觀著，沒有出手欺負過對方，卻也同樣無動于衷，視若無睹。
和他又不熟，幫他做甚？
他被欺負應該是有原因的，不然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找他麻煩？
不要管他，要是牽連自己怎麼辦？
一個又一個看似充分而且現實的理由擺出來，讓他更加堅定自己的做法無錯。
可就在今天，不過是對方請假過來後的第一天，一直以來像是丑小鴨般土氣不顯眼甚至有點窮酸的他，竟然蛻變得那般光鮮耀眼，足以叫人屏息的俊美幾乎奪去了班上所有人的目光。
這還不是重點，關鍵是顧長離此番歸來，更是一反先前陰郁沉默的受氣包形象，面對班上的霸王威脅時居然毫不猶豫地出手，而不是暗自忍受，迅捷的速度，焊狠的力道，簡直叫人目眩神迷，三下五除二地將四五個大多比他高壯的男生打倒在地。
謝清還那時就在附近，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顧長離當時出手的眼神，冷漠平淡，毫無波瀾。
不斷發出的慘叫，可憐的求饒，痛苦的呻/吟，全都沒有被他放在心底，更直接一點地說，可能那個時候顧長離並沒有把自己毆打的對象當成和他一樣的人類，倒像是面對沙包或者其他死物。
啊啊啊好可怕啊，坐在這樣家伙旁邊，他會不會報復我？
越是腦補越是心慌的謝清還瘦小的身子都忍不住開始瑟瑟發抖，這種驚悚害怕的心理在他心中已經被妖魔化的顧長離忽然伸出手踫了踫他的胳膊的時候達到了頂端。
「！！！」
他直接翻身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巨大的動靜立刻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就連講台上的賓老師都不得不停止授課，關切地問道，「謝同學，你沒事吧？」
「……沒有！完全沒有！」
察覺自己出了大丑的謝清還一骨碌從地上爬起，臉上火燒火燎地——他已經從其他角落听到了幾聲並不明顯的悶笑——連忙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的他听見身旁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你的黑筆掉地上了。」
順著對方目光望向地面的謝清還在自己的椅子下方見到自己不久前還握在手里的黑色水筆，一時間心情很是復雜。
——應該是剛才想事情想得太出神的時候掉到地上的。
俯身把筆撿起的謝清還暗暗思忖，顧長離的舉措讓他覺得自己委實有些神經過敏，糾結好半晌後方才吶吶擠出一句「謝謝」。
殊不知顧長離的心思早就已經不在他身上，而是神游天際去了。
這種膽小如鼠，被他踫一下也能鬧出這麼大動靜的人，從來不會是內心驕傲，眼高于頂的顧大少爺樂意結交的朋友，老老實實當個背景板別來煩他就好。
他只是在走神，而走神的原因也簡單得很。
——完完全全听不懂老師講的究竟是什麼！！！
天地良心，莫說他在古代世界的那些日子，實際上已經遠離這種課堂教學好幾十年，就算是上上輩子，他學得也是風花雪月，浪漫優雅，重點是妹子更多的文科——像化學這樣純理科類的學科，自從會考之後就已經被他拋在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里發霉生銹了。
就算繼承了原主的記憶，理解不了還是理解不了。
要用如此刻板而無法變通的知識束縛我這樣奔放熱情向往自由的靈魂，這是多麼殘忍而不解風情的事情啊！
顧長離心中一陣唏噓。
他的臉色隨著他的想法有著淺淡的起伏，時而皺眉深思，時而悄聲長嘆。在謝清還的眼中，這就是對方喜怒不定，內心焦灼的明顯證據，生怕撞到槍口上倒霉的他一整節課下來真可謂是戰戰兢兢，汗流浹背，別提有多憋屈。
直到下課鈴響，老師離開，顧長離猛得拍桌站起——那動靜嚇得謝清還又是渾身一震——然後施施然離去，這才長舒了口氣，放松下來。
顧長離走後，班上像是按下了什麼不知名的按鈕，立刻炸開了鍋似得，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和相熟的同學確認著今早的一切，保證那不是自己睡昏了腦袋做出的夢。
「那是顧書……咳咳……顧長離？！！！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對啊，變得超級帥！！」
「而且好像身手也變得很厲害！！」
「打人的時候簡直帥呆了！又酷又有型，那群家伙就是應該教訓一下！」
「動作干淨利落，不留情面，是練家子。」
一個學跆拳道的男生忽然推了推眼鏡，有點遲疑地說道，「感覺我都很容易被一下ko掉。」
他可是學了好幾年，拿了黑帶的跆拳道高手。
此話一出，班上又陷入了熱烈的討論，幾個輸得不服氣的男生面面相覷，伸手模模臉上的青腫，剛想趁著下課再去找人麻煩的心態又慫了。
「真是太夸張了，簡直是咸魚翻身，你說是不是，老大？」
莫懷遠的嘴巴從顧長離開始出手傷人的時候就沒合上，連上課的時候都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樣，要不是沈志遠心神飄忽地比他還厲害，他早就拉著對方一起討論起來，是以鈴聲剛響，他便毫不猶豫地開口。
對此沈志遠的反應很是冷淡，他甚至都沒有理睬自己的狗腿子，徑自跟著顧長離的腳步一道從班上離開。
顧長離並沒有走出多遠，雖然已經遠離高中生活很多年，但是大天/朝的下課時間向來都是很短的，走遠了到時趕不回來，不符合他一直以來都是循規蹈矩的老實好學生形象。
——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把一個揍得送去醫務室這種事情更加不符合老實好學生形象的顧長離如是思考著。
上午的陽光還不至于過去刺眼，干淨明亮又不咄咄逼人，就像那個在陽光下俯身傾靠在欄桿上的少年，眉目如畫，笑意清淺，驚艷了時光，溫柔了歲月。
那般靠近，又那般遙遠。
很難形容沈志遠這一刻的心情，他就像每一個路過此處便會忍不住回頭甚至駐足的其他人一般，訝異欣賞那個人的美好，卻又……並不僅想限于隔著距離靜靜地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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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早起綜合癥導致的哈欠聲後，顧長離泛起水光的眸子驀地一利，頭也不回地舉起手，狠狠攥住了從後方忽然伸來，像是要做偷襲的一只手。
「別介別介，是我。」
原本想要拍拍顧長離肩膀權作招呼的沈志遠沒想到對方的反應這麼激烈和迅速，那雙修長白皙得像是藝術品一般的手此時正像鐵鉗一般牢牢壓制著他的手腕，生疼生疼。
確認不是威脅目標的顧長離白他一眼，很快便放開手。
「以後不要隨隨便便從背後靠近我，很危險。」
這句話並不是虛張聲勢，還是現在這副身子過于孱弱了些，要是上輩子那走南闖北還學了粗淺武藝的他，光是剛才那一握就足以掐碎對方的手腕。
「嘶——」
齜牙咧嘴活動手腕的沈志遠並沒有因為顧長離生硬的語氣而感到氣惱，他還想著哥倆好似的伸手圈住後者的肩膀，奈何對方像是看死人一樣的冰冷眼神終于還是叫他知難而退，選擇以和顧長離一般無二的姿勢靠在欄桿上。
「別的不提，剛才你的身手真的太不賴了，有時間我們切磋切磋怎麼樣？」
被稱為運動全能的沈志遠也學了很多項搏擊類的運動，跆拳道，空手道，泰拳，散打……都有涉及，不能算是精通，卻也絕對是業余以上。
不夸張地說，比起顧長離外表上的突變，他方才那昳麗絢爛的動作技巧在懂行人的眼中，更加叫人驚艷。
「沒興趣。」
斜睨他一眼，顧長離硬邦邦地拋下這一句話，轉身便打算回教室。
錯步閃躲，抬手鉗制，反身壓迫，一連串動作連貫利索，流暢完美，不帶煙火味，顧長離緊蹙著眉頭盯著在他背後忽然出拳偷襲然而三秒內便被解決，按在牆上吃灰的沈志遠。
「水平相近時候才叫做切磋，以你現在水平送到我眼前是虐菜，不要自取其辱了。」
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揚長而去的顧長離用十分不起眼的小動作暗暗活動著有些發麻的掌心。
一力降十會，沈志遠的沖拳來勢洶洶，沒做準備的顧長離險些就沒遏住對方的攻勢，那就出大糗了。
決定接下來的日子要把鍛煉身體提上日程的顧長離並沒有注意到，自他離開後，那個從牆上掙扎而起，抹掉一臉白灰的人，盯著他背影的目光有多麼熱切，充滿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