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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離去後,莊凝扔了手上的那枝桃花,抬頭看了一眼枝葉繁茂的桃樹,嘴角微微一翹,也負手離了千澄居。

從千澄居到洪家大宅隔了三條街四條小巷,轉過一個巷口,莊凝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腳步。

「出來吧。」

小巷一片寂靜,然而不過一瞬便有一黑衣勁裝黑布蒙面的男子出現在莊凝的面前。

莊凝眉梢染了三分冷色,抿唇:「你主子倒是把我的行蹤模得清楚明白。」

黑衣男子拱手,聲音刻板:「九爺請您走一趟。」

「哦?」莊凝挑了挑眉,邁步走到黑衣男子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九爺該知道莊某如今身不由己,怕是讓你白跑一趟了。」

「九爺說,事關緊要,您務必得跟屬下回去。」

「呵,瞧你這架勢,我不跟你走,你豈不是要把我綁回去了?」莊凝突然笑了一聲,看向黑衣男子的目光卻是沁涼。

「屬下……」

黑衣男子才開口,莊凝就已經冷聲打斷了他的話:「罷了,既然九爺要見我,我倒不好不識抬舉了。」

他深知那人脾性,也深諳何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今天出來得不巧,那他只好去看看了,左右不過騎驢看唱本罷了。

黑衣男子愣愣地看著莊凝的背影遠去,回過神來連忙跟了上去。

……

洪寶應付完自家二叔以後又去給江氏請了安,出了翠和苑,因見著天氣明媚便動了心思,叫了三六一起,主僕二人就一路去了大街上。

京城的街上正是熱鬧時候,洪寶被拘在府中也有些時日了,這會兒瞧見滿街的熱鬧頓時就把心頭憋了幾天的煩悶都拋開了。

「听說今天天香居有說書的,少爺要不要去看看?」三六跟在洪寶的身後提議道。

「噫,我看是你小子想去看看吧?」伸手敲了敲三六的腦袋,洪寶搖頭晃腦地轉了方向。

三六捂著頭,嘴里叫喚了兩聲,跟在洪寶後頭問他:「少爺您這是去哪兒啊!」

「天香居。」

天香居是京城城中的一家茶樓,位于最繁華熱鬧的街口,門面雖然比不上千澄居,可是生意不知道要比千澄居火熱了多少。

洪寶領著三六踏進天香居的時候,里面早已坐滿了人,沸沸騰騰著實比以往還要熱鬧。

「今兒個難道還趕上什麼場子了不成,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旁邊有人听到洪寶自言自語說的話笑了一聲,指著大廳中央的戲台子樂呵呵地道:「大名鼎鼎的風樂師難得露一次面,可不都慕名而來了?」

風樂師全名風柏祺,是大楚近幾年來聲名鵲起的樂師。洪寶听說過他的名氣,知道他彈奏的曲子堪比高山流水,往往繞梁三日不絕,心里一時也有些興奮了。

今日她倒要看看這風樂師到底是徒有其名,還真的是像傳言中那樣厲害。

一旁的三六垮了臉,有些失望地道:「哎,還以為能听說書呢,彈曲兒有什麼意思。」

他聲音壓得低,洪寶沒听清楚,只拍了拍手,道:「三六,少爺我今天帶你開開眼界,走吧。」

言罷就率先往前走去。

洪寶是天香居的常客,掌櫃的跑堂的都認識她,因此她才走了幾步就有小二跑了過來:「洪少爺您來啦,里面請!」

戲台的正前方有一溜兒的桌椅,小二領著洪寶到了右邊的一個空位前,抽下搭在肩膀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桌椅才殷勤地邀洪寶坐下。

一邊吃著瓜子,一邊不住地往台上張望,洪寶的心里就跟揣了一只貓在撓心一樣,是在好奇那傳說中的大楚第一樂師究竟生得何等模樣。

據說好像是個光風霽月般的人物來著?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來了」,原本喧鬧的大堂霎時安靜了下來,洪寶放下茶盞抬頭向戲台,一眼就看到那一身白衣勝雪抱著古琴款步登台的男子。

桃花眼瀲灩生波,披散的青絲如同墨色的瀑布,玉面含笑,的確是豐神俊朗。

洪寶呆呆地看著那風柏祺落座,直到弦響彈出第一個曲調時,她才回過神來,瞥了一眼周圍的人,見他們也有些愣神後才微笑著支著下巴靜靜听琴。

洪寶不通音律,可是不經意間也被那悠揚的曲調帶進了一個仙氣繚繚的意境中,恍惚間,她似是听見流水呤叮,又恍若看到漫山遍野綻放了大片大片的鳶尾花,一時之間竟是分不清夢幻與現實。

「這才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呢。」

一曲終了,洪寶忍不住低聲贊了一句。

只她的話音才剛剛落下,旁邊就傳來一個略帶譏諷的聲音:「沒想到洪大少爺竟然還是個精通音律的,可真叫本公子刮目相看了。」

聲音離得近,是從洪寶右手邊的方向傳來的,她扭過頭就看見了一張令她生厭的大臉。

那是城西朱員外家的三兒子,名叫朱毅楊,生得眯縫眼朝天鼻,時常仗著家里有錢和官府有人在城里橫行霸道,也算是京城里的一個小霸王。

洪寶和他結過梁子,是在兩年前。

那一天洪寶好容易躲了清閑跑去城郊的崇明寺拜佛,在佛寺後院游玩的時候撞破了朱毅楊與一個妖嬈少婦的好事,本來也沒鬧出什麼大事來,偏偏那少婦躲閃時因為瞥見洪寶的臉發了痴,手下失了輕重叫那朱毅楊吃了苦頭,連帶著他家二兄弟也受了傷。

朱毅楊自覺丟了臉面,不好算在自己心尖美人兒的身上就一股腦認為是洪寶的錯。然而讓朱毅楊真正記恨上洪寶的是後來他和那少婦暗中苟合的事情被抖了出去。

他找不到是何人搗的鬼,又自認為行事謹慎,覺得除了那次被洪寶意外撞破之外應該是無人知曉的,因此愈發惱恨洪寶。

可是朱家再有財勢也不敢跟大楚第一皇商較勁,朱毅楊心里憋著火,每次見到洪寶都免不了膈應他一回。

洪寶雖不明所以,但是每每見著朱毅楊也是作嘔,明明相看兩相厭,還偏偏要來招惹,這人也是腦子不大好使吧?

這會兒她收回目光看向台上,對于朱毅楊嘲諷的話只不咸不淡地道:「這曲子朱三公子听得,難道我還听不得?」她輕笑了一聲,「洪寶我是個草包沒錯,但是朱三公子未必見得比我好到哪里去。哦,差點忘了,便是草包也該分個等級,朱三公子你認為呢?」

洪寶自認平時是迷迷糊糊不著調,可也沒到被人挑釁到了跟前還無動于衷的地步,因此這會兒對著朱毅楊愈發舌燦蓮花起來。

朱毅楊愣了愣,明顯沒繞過彎子來,直到他身後的一個小廝湊到他耳旁說了句什麼,他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步跨到洪寶跟前,指著她:「臭小子你罵誰草包呢!」

「我也不知道我罵的是誰,那只能誰對號入座就是誰咯。」

洪寶朝著朱毅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的話卻氣得人直跳腳。

朱毅楊氣得伸手就要去揪洪寶的衣領,還未踫到就被身後傳來的一個清越的聲音打斷。

「在我風某的地方動手的,朱公子怕是第一人。」

風柏祺的聲音清越淡然,落在朱毅楊的耳中卻帶著一股不怒自威,教他頓時就僵在了那里。

大楚第一樂師風柏祺平生有「三不」,一不出入王室貴冑府邸,二不接近女子無論美丑,三不收受金銀俗物,除此之外,天下人也知道風柏祺平生最惱有人在他的琴會上鬧事。

朱毅楊瞧不慣洪寶卻要給風柏祺面子,連著這天香居的掌櫃他也要留三分薄面,故而他勉強維持了微笑,轉過身對不知何時已經抱琴走到身後的風柏祺拱手,笑道:「風先生誤會了,我這是在跟洪兄弟聯絡感情呢。」

說著,順帶一爪子把洪寶拽到了自己的身旁,顯得諂媚極了。

風柏祺不置可否,含笑看向眉頭緊皺的洪寶,輕笑:「哦?」

語氣是不大相信朱毅楊的。

知道風柏祺是在幫自己的洪寶朝遠離朱毅楊的方向挪了一步,在他不大好看的臉色下對風柏祺拱手道:「風先生的確是有所誤會了,不過……」她輕笑了一聲,道,「朱三公子最多嚇唬一下我,動手只怕是不敢的。」朱毅楊要是敢動手恐怕早就該動了吧?

當初之事洪寶雖問心無愧,但也知朱毅楊是個何等心胸狹隘又沒有腦子的人。

她知道朱毅楊想揍她,但是又害怕洪家報復不敢動手。

噫,她就喜歡看朱毅楊看不慣她又不能怎麼樣的跳腳丑態呢。

「你……」

「原來竟是這樣啊。」風柏祺眨了眨眼楮,恰到好處地打斷了朱毅楊的話,笑得若有所思,看向臉色不大好的朱毅楊,道,「既是相安無事,風某便不插手了,朱公子自己保重。」

朱毅楊難得把一雙眯眯眼瞪得老大,看著風柏祺從容離去的背影,他半天才回過頭來去瞪洪寶,可是哪里還看得到洪寶主僕的身影!

「他們人呢?」朱毅楊氣急敗壞地揪了自己的小廝問他。

小廝抖了抖唇,指了指天香居後院的方向。

「你個廢物,不會幫老子把他們攔住嗎!」天香居後院非得掌櫃許可,無論何人都不得踏足,朱毅楊知道洪寶竟然暢通無阻地去了,心里的怒火更盛。

小廝著實無辜:「少爺,老爺吩咐過,現在輕易不要得罪洪家啊。」

朱毅楊想到自家老子,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椅子,低咒道:「不就娶了個郡主嗎,當真以為老子會怕他洪寶!」

「少爺……」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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