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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蕖跟在一眾丫鬟婆子後面進來,手里捧著一個紫檀木雕花的精致錦盒,一看到被莊凝握在手里的白帕,眼楮就微微一亮,待走得近了,目光便直直落在那白帕上的妖嬈紅梅之上。

莊凝察覺到這丫鬟的反應奇怪,挑眉看向她。

紅蕖卻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先是恭恭敬敬地朝新夫人行了禮,才扭身將錦盒放在身後一個小丫鬟的手里,開了鎖,才又轉過來對莊凝道:「少夫人可否把元帕交給奴婢?」

紅蕖以前听嬤嬤們說起元帕的事情,也知道新媳婦兒是羞見此物的,可是這新夫人怎麼就這樣大喇喇地拿著元帕盯著瞧?

按下心頭疑惑,紅蕖小心翼翼地接過元帕收進錦盒里,之後才抿了抿唇,微笑道:「請少夫人梳洗更衣後去給老爺夫人請安。」

莊凝的目光淡淡地從錦盒方向收回來,微微頷首讓紅蕖退下。

他慣常不喜人近身伺候,只自己從雕鳥魚繪花立櫃里選了一套石榴紅的襦裙換上,至于發髻還是要交給丫鬟打理了。

莊凝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薄唇微抿,不由想起剛剛沖出去的洪寶來。

難道自己面目可憎到看一眼就要落荒而逃的地步了?

躲在淨室里的洪寶是沒有心思去想莊凝如何了,她捂著肚子正等著自己的貼身丫鬟青螢給自己送些必需品過來。

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洪寶試探地喚了一聲:「青螢?」

「少爺,是我。」青螢四下里張望了一回,才將藏在懷里的一個小包袱遞了過去,壓低了聲音道,「東西都在里面了,少爺你快換吧,少夫人還等著你一起去請安呢。」

洪寶月兌掉身上髒了的衣袍和褻褲,換了新的褻褲又綁了月事帶,一邊穿著青螢順道捎過來的外衣外袍,一邊埋怨:「青螢啊,你說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過去藏著掖著還算好辦,現在媳婦兒娶進門,這女扮男裝恐怕遲早得露餡啊!

青螢畢竟是打小跟在洪寶身邊伺候的人,一听她說這話就知道她的心思,只好軟聲勸道:「少爺別說這喪氣話,夫人總會有辦法幫你月兌身的,現在走一步算一步才是認真的,不然老爺那兒可沒法子交代。」

洪寶撇撇嘴:「如今連牢騷都不讓人好好發了,沒趣。」

言罷,系好腰帶就挑了簾子出來,邁著步子晃晃悠悠地挪回了新房。

新房里,莊凝已經收拾妥當了,一瞧見已經換好衣衫回來的洪寶,他挑了挑眉,迎上來,微微淺笑道:「你方才走的匆忙,我都未能伺候你更衣,實在是我的疏忽。」

既然要暫時留在洪家,他自然要能屈能伸。

洪寶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微仰脖頸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美人兒郡主新媳婦,突然覺得有些心累。

「我素來不喜歡人近身伺候,今後郡主也不必為此自責。」

莊凝看了一眼青螢,倒也沒多說什麼,只道:「時辰不早了,該去請安了。」

莊凝溫聲細語,令洪寶心里多了幾分負罪感,面前上卻淺淺含笑:「郡主說的是。」

看著洪寶瘦小的背影,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的莊凝不由眉頭輕蹙。

人多道這洪家少爺荒誕不知輕重,浪蕩不曉事故,可是他怎麼覺得這個大少爺身上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呢?說好的草包呢?

沒等莊凝理出個頭緒,榮和堂就在眼前了,他少不得收斂精神,小心翼翼行動。

榮和堂里,洪老爺子洪筌和洪夫人江氏早已端坐上首,左右兩旁還坐著洪家二房和三房的兩位夫人,加上立在堂內的洪家的幾房未出閣的小姑娘,這榮和堂顯得格外熱鬧。

洪老爺子是滿面紅光,樂呵得臉上的肉都堆作了一團,反觀坐在他身邊的江氏則是一臉猶豫似有隱隱不安。

洪筌瞥了一眼江氏,伸手搗了搗她的胳膊,壓低了聲音叮囑她:「今兒是個好日子,繃著臉做什麼,別回頭嚇壞了郡主。」

江氏擠出一絲笑容,目光移向門口,心里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這真是一念之差、步步皆錯啊……

等到小夫妻倆走進門,榮和堂內有一瞬間的沉寂,眾人看著眼前的這一對人兒,一時間倒不知該作何反應。

昨兒娶親,只是隱約覺得新娘子身量高出洪寶許多,現在兩個人站在一塊兒,眾人才覺得自家這位洪大少爺個頭上是吃了點兒虧了。

「爹,娘,二嬸,三嬸。」

洪寶無所謂家里人的異樣目光,徑直走到洪老爺子和江氏跟前拱手作揖,而後才側開身子讓莊凝上前。

莊凝本是永寧侯府唯一的小郡主,身份尊貴,嫁給洪寶已經算是低嫁,這會兒是沒人真敢讓其跪下去敬茶的。

洪筌急忙道:「郡主免禮,只端茶就好。」

莊凝抽了抽嘴角,其實他也沒打算行禮來著。

小丫鬟早用托盤捧了兩杯香茶上來,莊凝淡淡地瞥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一臉期待的洪老爺子,抿抿唇,到底還是依著規矩敬了茶。

接了二老遞過來的紅包,莊凝又捏著手絹盈盈福身朝著二房的齊氏和三房的韋氏見了禮。

齊氏一喜,連忙笑道:「郡主這是折煞我了。」她臉上的笑意掩不住,「郡主可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物兒了,大哥大嫂好福氣啊!」

說著又從身後的丫鬟手里取過一個繡花錦囊:「你二叔在外游學趕不回來,我這做二嬸的只能拿點兒簡薄的東西與你做見面禮,郡主可別嫌棄。」

那繡花錦囊精致小巧,莊凝拿在手里就知道里面裝的東西肯定不怎麼簡薄,嘴角一勾,謝齊氏道:「二嬸費心了。」

坐在齊氏身旁的韋氏面上僵了僵,她早上起身得知洪家三爺洪竺徹夜未歸歇在勾欄院的消息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哪里還記得準備什麼見面禮?這會兒見齊氏出手闊綽,她才有些後悔顧此失彼了。

這麼好的籠絡長房和郡主的機會竟就這樣叫二房佔了先機!

韋氏捏緊了帕子,臉上的笑意險些沒繃住,只還是開了口:「二嫂處事周全倒顯得我疏忽了些,竟也忘了給郡主備份像樣的見面禮,好在往後天長地久的,郡主可莫要惱了三嬸我呀。」

語氣里有著酸意,又有幾分諂媚,深知韋氏為人的洪家人包括洪寶在內都見怪不怪了,只有莊凝愣住了。

只他也是見慣了後院勾心斗角的,韋氏這點兒言語上的小心思並瞞不過他。他心里尋思,這洪家家大業大外頭光鮮,內里也不過如此,甚是無趣。

莊凝雖心生不耐,然人在屋檐下,少不得勉強露出微笑:「嬸娘這話實在折煞晚輩了。」

洪老爺子喝了兒媳婦茶,眯著眼楮笑得合不攏嘴,雖然听著弟媳的話不像,但他向來不管這些,只簡單地又叮囑了莊凝兩句,之後就提溜著愛子洪寶走了。

江氏看著臨走還在向自己眨眼楮的洪寶,抿了抿嘴,然後淡定地移開了視線,扭頭與莊凝說話。

深感被拋棄了的洪寶最終帶著無限怨念默默地跟上洪老爺子的腳步離開榮和堂。

洪老爺子雖然疼愛獨子,但是對洪寶管教得也嚴厲,以往他不愛讀書整日胡鬧,洪老爺子有時還睜只眼閉只眼,可現在卻只叮囑道:「以前胡鬧就算了,現在你娶了郡主,總不能一直不思進取,回頭叫人看輕你去!」

洪寶撇撇嘴,頗不以為然:「京城里都知道我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爹啊就算我娶了郡主,可我還是我啊。」頓了頓,又嬉皮笑臉道,「皇上既然能把郡主賜給我,說明兒子其實也挺優秀的,誰還敢看輕我呀。」

洪老爺子被兒子的厚臉皮驚到,瞪圓了眼楮,指著洪寶道:「要不是老子給這次賑災捐了十萬兩銀子,你以為有你這好事?!」

他不糊涂,深知樹大招風的道理,皇家瞅著洪家家大業大少不得提防著,皇上做主把自己親妹妹玉明公主如今的永寧侯夫人的掌上明珠賜婚給洪寶,何嘗不是想制衡一下?

洪老爺子挺心累,但是好在後來打听到郡主模樣人品都好,他才覺得沒有愧對兒子,不然他好端端地做一回善事卻賠了兒子的姻緣,那才是吃虧吃大發了。

洪寶縮了縮脖子,心里默默地嘀咕,她還真不想要這好事來著。

「過些天,你給我往學堂去,好好念書!」洪筌是白手起家的,打小沒讀過什麼書,在這方面吃了不少虧,現在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走讀書的仕途,最重要的是多念點書。

一听念書,洪寶苦了臉:「爹啊,我實在不是那塊料,去學堂也是浪費錢來著。」白紙黑字到了她眼前就是催眠的符咒,她是打死也不想踫那些之乎者也。

洪筌卻是下定了決心:「老子錢多,你只管浪費,學一點算一點。」見兒子耷拉了腦袋,他伸手拍拍洪寶的肩膀,「下次你二叔外出求學,讓他帶帶你,爹就是吃了沒讀書的虧,你啊多用點心。」

洪寶:「……」

洪寶晃晃悠悠地離了洪老爺子的屋子,心里存著事兒就往江氏住的翠和苑去。

此時江氏還沒回來,洪寶就待在屋子里等,看見江氏放在暖炕上做了一半的針線活計,手心癢癢的就拿起來繡了起來。

江氏回來一進院子就听丫鬟說少爺過來了,腳下步子放快就進了屋。

她穿著錦繡衣袍的「兒子」窩在暖炕上捻著針低頭繡著東西,瞧上去還像模像樣的。

江氏隨手就關上了門,快步走到炕前,一把奪了洪寶手里的繡花繃子,繃著臉斥道:「這是你一個大少爺該干的事情嗎,被人看到你怎麼解釋?」

「翠和苑又沒閑人過來怕什麼啊?」洪寶覺得委屈,整理了衣袍下了炕,站在江氏跟前哼哼唧唧道,「繡花做針線不是我該干的,難道娶妻洞房什麼的就是我該干的事情不成?」

「寶兒……」

「娘,我依著你的意思給你和爹當了十六年的兒子了,可是紙包不住火,你知道昨晚我有多害怕嗎?」在江氏跟前的洪寶是什麼都不會顧忌的,這會兒她聲音雖然壓的低,但是一字一句都是對江氏的控訴。

江氏握住洪寶的手,斂了眉低聲道:「是娘對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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