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述到底怎麼死的?為什麼死的?」
他死的時候,我還在睡覺,不過扶蓁應該是知道的。
果然,扶蓁對我道,「沈述是自殺的。他死前曾笑說,與其這樣待在牢獄中等死,不如自己了斷來得痛快。其實不論是孫禹繁還是沈述,都是驕傲的。」
這件事這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之後的唐畫和宋繪之間依然如以前一般。唐畫更加沉默了,每日基本都在發呆。她被宋繪囚禁在這個紅樓的最高一層,無法出去。每日只能看著那扇窗發呆。
很多次,我看見唐畫站在紅樓的窗戶邊,絕望而哀傷地望著下面。而宋繪就站在樓下望著她。他站在樹蔭里,所以唐畫看不見他,他卻能夠看見她。他們中間,隔著遙遠的距離,就像一生都無法跨越的鴻溝一樣。
微微曦光里,宋繪伸手。他的手指潔白修長,似乎要觸及唐畫,可是最終,卻無法觸及到他。
我想起了第二幅畫。
宋繪就搬著一張椅子坐在樹蔭下畫畫。
他畫了紅樓,畫了花樹,畫了唐畫,也畫了他的那只手。
我看見他畫著,自言自語,微微一哂,「信兒,這一生,我們就這麼互相糾纏下去吧。我不想再放手了。」
于是,唐畫和宋繪之間只要兩件事。
一個是推拒,一個是歡愛。
當你的生命里只剩下這兩件事情的時候,你會怎麼做呢?
我不知道別人的選擇,我卻看見了唐畫的選擇。
她穿著一襲紅色的紗裙,坐在窗台上。風很大,她的長發被風吹起。宋繪在紅樓下驚駭地道,「琉華,下來!」
唐畫一邊笑,一邊看著他,「我想結束了這樣的生活了。」
宋繪為了防止唐畫自殺,堅決不在她的房間里放任何殺傷性物件。他卻沒想到,那扇小小的窗,成了唐畫月兌離他的武器。
「你下來好不好?」宋繪的聲音里面帶著哀求,「乖,下來。」
我就站在窗台旁邊,看著唐畫笑著笑著,哭了起來,「我覺得我欠了沈述。」
「我上輩子一定欠了沈述。我總覺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少年,背著大大的畫板,清貧卻溫柔。我這一生都沒有遇見那樣的人,直到我遇見了沈述。他很清貧,他背著大大的畫板。雖然他和我想象中的人不一樣,我卻覺得只能是他。」
「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他很多。所以這輩子才要來還他了。可是,這輩子,我又欠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對不起沈述。久遠時空里朦朦朧朧地人,最終不見了。」
「所以,宋繪,我不會喜歡你,也不能喜歡你。我不想和你糾纏下去了。我是琉華,不是你說的信兒,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姓唐名琉華,你記住了嗎?」
她張開雙手,迎著人,任由風吹干她臉上的淚痕,「宋繪,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她縱身一躍,躍下了紅樓。
紅色的樓閣,紅色的帳幔,紅色的羅裙,紅色的血跡……所有的一切融合在一起,我只看見鋪天蓋地的紅色。
唐畫跳下去前,說了最後一句話。
「宋繪,來世我們不要再有任何糾纏了。」
「阿繪,如果有來世,我不負你。」
終究還是負了呢。
我不由得想,宋繪會如何呢?
在我要探出窗口的那一刻,扶蓁卻伸手捂住了我的眼楮。
冰涼的觸感讓我怔了怔,我只听見他低低地在我耳邊道,「不要看,很慘。」
我知道她說的是唐畫的尸身。從紅樓的最高層躍下去,尸體自然是慘不忍睹的。
我有些唏噓,「宋繪呢?」
「他抱著唐畫的尸身。」扶蓁低聲道。
我嘆息,「唐畫是愛宋繪的,但是宋繪和阿繪的身份地位差太多了,反而是沈述更像阿繪,所以她覺得自己愛沈述。可最後,她還是愛上了宋繪。難熬情義兩難,最終她這樣結束了自己。」我轉頭,面向扶蓁,「扶蓁,我有點難過了。」
扶蓁放下了手,伸手拍著我的腦袋,「未薌,這樣的愛情不會得到好的結局,這樣的解月兌更好。」
宋繪一直深愛著唐畫。
她說來世不負他,他便等著她的來世。
她說來生勿糾纏,他便斷了他們的緣。
信兒與阿繪。
琉華與宋繪。
唐畫與鳳熙。
身份換了,地點換了,宋繪的愛卻從來沒有換。
我笑了起來。
唐畫何其幸運,遇上了宋繪。
唐畫何其不幸,錯過了宋繪。
我忽然覺得,唐畫和宋繪,這是兩個何其相像的名字呵。
第三世的鳳熙帝,遠遠地看著唐畫,遠遠地想著唐畫,看她生兒育女,兜兜轉轉之間,仿佛又回到了阿繪與信兒那一次。
鳳熙帝一生無後,心里卻把後位給了他的唐畫吧。
可是啊,唐畫不識他了。
我和扶蓁說,「我想回幽都了。」
琉華既死,我們的任務完成了。
扶蓁拍拍我的腦袋,溫柔地道︰「好,我們回去。回去之後,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宋繪,實實在在的宋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