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已經有些熱了。扶蓁手里拿著一把折扇,閑閑地扇著風,走在宋繪的身邊。
我提了一袋子的小橘子,里面已經把橘子洗干淨剝皮了。扶蓁時不時伸手探入我的袋子里,拿出一個橘子一瓣瓣地吃著。
我只覺得自己像他的小隨從。沒辦法,誰叫人家是我雇主呢。
扶蓁在吃橘子,一派悠閑自在,但宋繪卻不是這樣的。
他在大理寺的牢獄之內,看見了沈述。
沈述被收押入監,盤腿坐在干草上,一句話都沒有說。他身上干干淨淨,並沒有傷痕血色。比起其他牢獄里的考生,他看上去從容得多了。
牢獄里很黑,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宋繪的身邊跟著四五個隨從,手里拿著照明的火把。有一個隨從解開了鎖,宋繪穩步走了進去。
沈述低著頭,听見有腳步聲也沒有抬頭,直到宋繪進去,他才微微一抬頭。
我走到宋繪的對面,清清楚楚地看見當沈述抬頭的那一刻,宋繪那瞬間緊縮的瞳孔。
他的表情凝滯了一瞬,一直平靜的面容有一剎那地崩塌。我見他垂在兩側的手似乎攥緊了,但不及我細看,他已經恢復往常的模樣了。
上一世,孫禹繁強迫了唐畫,唐畫決定和孫禹繁在一起之後,阿繪便再也不曾見孫禹繁了。
那是搶走他愛人的人吶。
于是,他的聲音冷冷的,似淬了冰雪,「你是沈述?」
沈述依舊盤腿而坐,「是。」
隨從剛喝了一句「大膽」,便被宋繪制止住了。他信步走到沈述的身邊,「你是賄賂案的主犯?」
「是。」沈述直言不諱。當初的孫家少爺,一向高傲無比。這一世的沈述,縱然犯了錯,依然高傲如初。
旁邊的隨從立刻補充道,「王爺,他已經畫押了。」
「哦?」宋繪眸光一閃,「為何?」
沈述聳了聳肩,「我既然做了,便認了,不過一死而已。」
「為什麼要賄賂考官?」宋繪依然淡漠。
沈述無所謂地道,「科考早就被高官子弟所壟斷,說科考,不如是蔭親。我知道考題便有罪了?可是那些高官子弟,何人不知考題?」
宋繪抿了抿唇,忽然俯身蹲下來,在他耳邊道︰「你和信……琉華是什麼關系?」
「琉華入了你的府邸。」沈述卻答非所問,反道,「是真的嗎?」
宋繪不置可否,只固執地問,「你們是什麼關系?」
「我喜歡她,我想她也喜歡我吧。」沈述毫不避諱地道,「不過只是喜歡,還沒到愛的地步。我想,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愛上她的,可是她卻莫名其妙入了你的府邸。」
「那你怎麼知道她喜歡你?」宋繪說這句話時,在「喜歡」二字上咬得極其重。
沈述無奈地一笑,「琉華不曾說喜歡我,可是她的眼神……我看得出來。」
宋繪听了這話之後,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說話。良久之後,他才開了口,「你可曾幫助過她?」
沈述听了這話,訝異地看著他,重復了一遍,「幫助?」他不由得失笑起來,「何來幫助一說?她在青梅樓一向無憂,我不過寒門子弟,如何幫助?」
這話便直接拆穿了唐畫的謊言了。宋繪嘴角一勾,似乎一笑,深深地凝視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扶蓁站在牢獄門口,並沒有進來。他雙手抱胸,笑吟吟地听著他們的對話。看見我出來,他凝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大概知道後面的事情了。」
我沒有理會他,時刻關注著宋繪的一舉一動。
宋繪回到了奕王府,直接去唐畫的房間。
唐畫正站在院子里面的木蓮花樹下,手里還拿著一片樹葉。她的眉微微蹙著,似乎在煩惱著什麼。
看見唐畫之後,宋繪表情溫和了許多,緩緩地走了過去,低聲道︰「琉華。」
唐畫一回眸望定了他。
男子長身玉立,芝蘭玉樹,趁著暮春的晚霞而來,目光溫柔地望著他。在很久遠的記憶中,似乎便有人這樣深深地望著她。
一眼萬年。
她搖了搖頭,將這些繁亂的想法拋下,問宋繪道︰「王爺,琉華拜托您的事情……?」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宋繪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他眸光一暗,「沈述已經招認,並且畫押了。」
唐畫怔住了,喃喃道︰「畫押?」而後,她問宋繪,「流放什麼的都可以,只求王爺能夠免他一死。」
宋繪淡淡地回答她,「這是皇上的聖旨,我無能為力。再說,若他一人流放,其余人皆被斬殺,如何堵住天下萬民悠悠之口?」
唐畫很著急,「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宋繪莞爾一笑,轉移了話題,「告訴我,他對你有什麼恩,讓你這樣拼命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