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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悠悠然地轉身,懶洋洋地對我道「跟著我。」

他的長發飄飄,一步一步走上台階。長長的階梯旁是綠色藤蘿,爬滿了牆壁。他走得優雅而從容,我在後面看著,忽然想起了話本子里面的一個橋段。

男主帶著女主去浴室洗浴。男主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褪衣服,從外衣到里衣、從內衫到褻褲,最後一絲不掛。

眼前公子步履穩定,但我卻莫名感覺到一種妖媚。我不由得想,他的原身該不會是狐狸吧?難道這是一個狐狸精?

我正想著,冷不防听到有人在前面對我道,「想什麼呢?」

我剛想說話,忽然反應過來。我總不能說我覺得他是一個狐狸精吧?于是,我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沒有沒有。」

樓梯很長,約莫有五十個階梯。二樓的樓梯盡頭,是一個雅間,擺著幾張凳子,一張圓形的大桌子。桌子上還有各色糕點,幾個酒杯,以及一壺酒。

讓我關注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坐在凳子上的一個人。是一個女子,正背對著我,黑發用銀釵固定住。我看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何,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嫻靜的女子。

這人是公子的心上人,這家店的老板娘嗎?我默默地在心里嘀咕。

「唐畫姑娘,」公子輕聲道。

那人緩緩地回頭,看見我和公子的時候,先是一愣,而後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朝我們頷首。

倒真的是一個溫柔的姑娘呢。

「這位是?」她站起來,朝我笑著,問公子道。

「她便是我說可以幫助你的人。」公子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看著唐畫。

我笑著道,「唐畫姑娘,我叫未薌。」然而我完全處于一種懵懂的狀態,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我可以幫助她,我又能幫助她什麼呢?難道公子是要我制作一盞風燈給這位姑娘帶去奈何橋?

唐畫看見我之後,似乎很是歡喜,對我道,「那姑娘可願意幫助我?」

公子在旁邊輕輕地道,「唐畫,你先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未薌說一遍。」

唐畫點點頭,眼中涌現出一種迷惘而茫然的神色,「我不知道從哪里說起。未薌姑娘,你愛過一個人嗎?」

我整個人傻了。一上來就問我這麼高深的問題。我能說我不喜歡人,我喜歡鬼啊妖啊仙啊什麼的嗎?我不好意思這麼回答她,便安靜地听她說著話。

唐畫輕輕地搖頭,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我沒有,我這一生,都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可是我這一生,卻很順遂,順遂到一種詭異的地步。」

「我出身官宦人家,是養在深閨里面的大家小姐。我的父親,是工部侍郎唐敏中,我的母親是安陽郡主。十四歲那一年,家里人為我定下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大理寺少卿的長子崔如霏。十六及笄之後,崔家風光迎娶了我,我嫁如霏為妻。」

她說著,目光投向了窗外。那里,樹木深深,地上開著白色的曼陀羅花。她的聲音微微沉了下來,「如霏待我極好,雖然沒有愛情,但也算是琴瑟和鳴,舉案齊眉。我不愛如霏,或者如霏也不愛我吧。只是,奇怪的事情在這里開始了。」

「如霏想過納妾,然而那女子卻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個也許正常,但是他曾經想納過三個,三個女子要麼失蹤要麼死亡。我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覺得是我做的,但是我不在意他納妾,根本不是我。」

「官場中的人從來都不簡單。我父親和崔家都是睿王爺一派的,然而最後登基的並不是睿王爺。鳳熙帝上位後,貶了那些睿王爺一脈的官員。我夫家的弟弟們都受到了波及,而我的丈夫卻沒有波及。」

我覺得這並不是很奇怪。或許,崔如霏和鳳熙帝暗中有交情呢?

「後來,我誕下了一雙兒女。因為是一雙,我差點難產而死。那天,宮里的所有太醫都出動了,來到崔府。听說,是皇帝下的聖旨。我不知道為什麼皇帝為這樣。最後,性命保住了,孩子出生了。鳳熙帝說,那是因為我的夫君政績突出。荒唐啊,」她搖頭,「荒唐,朝廷根本不用拉攏如霏,如霏所任不過一個閑職,這麼會是這個原因呢?」

「我從來不問政事,不曾想過,我的夫君和我父親竟然合謀,想叛亂讓睿王爺登基。事情敗露,睿王爺死。這種誅九族的罪過,我們家族卻沒有受到大的影響,我的夫君甚至沒有貶官。而其他參與謀反的官員,或死或流放。未薌姑娘,不奇怪嗎?」

我點點頭,這麼听起來,是有點問題呢。我轉頭看公子,他應該听過唐畫的故事了,只用手撐著下巴,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酒。

「我的兒子入仕後,一帆風順;女兒也嫁給了一個好人家,生活如意。我生產之後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很不好。每個月,宮里竟然都會送人參之類的補養品到我的府上,並有太醫來為我把脈調理身子。又是鳳熙帝的旨意。我的夫君和我都很納悶。」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話,「你認識鳳熙帝嗎?」

「不認識。」唐畫很是肯定地對我道,「絕對不認識,我在一次宮宴上曾經遙遙見過他一面,是一張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臉。我真的沒有和他有任何交情,我小時候也沒有做過什麼救人于危難之中的事情。和所有普通的大家小姐一樣,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三十七歲那年,我還是死去了。頭七回去時,我發現,鳳熙帝竟然為我舉行了國葬之禮,規格更勝于皇後。而我,可以保證,我從來沒有見過鳳熙帝。」

幽都有一個好處。人死之後,人身在幽都可以變成任意年齡段的自己。一般的姑娘愛美,像唐畫一樣,選擇回到十**歲;也有些人,選擇回到他們最富貴的年華。然而幽都對凡人來說只是過客,十年必須要離開,否則,入忘川成青煙。我想了想,「你可以說說鳳熙帝的事情嗎?」

唐畫苦笑起來,「我不知道,我只能從如霏那里知道只言片語。據說,鳳熙帝後宮空虛無一人,他領了旁支的一個男孩子親自撫養長大。嗯,朝政上似乎很清明,我生活的年代是一個盛世。其余的,我一無所知。」

「那著實有些奇怪呢。」我緩緩地道。眼前銀釵束發的女子,身上倒是藏著許多謎。

唐畫嘆了一口氣,「姑娘以為就這些事情奇怪嗎?如果就這些事情,我便早早入了輪回,不會在幽都留到這個時候。」

「真正奇怪的事情,讓我夜不能寐的事情,讓我不敢入輪回的事情,」她望著二樓掛著的一幅墨蘭圖,幽幽地道,「是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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