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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重吐出一口淤血,他能感覺到心口上那處血契隱隱發燙而後蕭然無蹤。血契已除,而合虛谷卻兵臨城下,還有什麼猜不出,看不清的?
魔宮的岑星,根本就是一早看上了合虛谷!也怪自己心思急迫,顧不上深思熟慮,竟然便著了這歹人的道,引得合虛危矣!
玄重雙目充血,望著漫空殺不盡的尸將,竟是咚得一聲跪下,雙手長相天際,痛哭流涕道︰「祖師爺,第七代徒孫不肖,合虛谷千年基業,竟在徒孫手上,毀于一旦!」
然而他這一頭還沒磕下去,便被一腳踹開。
他惶惶然回頭,卻見先前吐了心頭血的黎鴻面色煞白地站了起來。她一腳將他踹去了一邊,聲色俱厲,當頭喝到︰「我問你,你的劍斷了嗎?」
玄重搖了搖頭。
黎鴻便又是一腳,罵道︰「桃源尚知拔劍迎敵,你這合虛谷的掌門倒好,未戰先怯!我看你愧對衡越的不是沒出息,而是蠢!!」
玄重被這麼批頭蓋臉一頓罵,一時間竟有些發怔,他愣愣道︰「事已至此,我又有何法?」
「何法?你謀劃了這麼多年來破我禁地陣法,那時候怎麼不說何法?」
听天審和她講了禁地的情況,黎鴻鼻子都要氣歪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嗎?她又不會霸著靈脈,好好說,讓出來也不是不行啊!
……哦不對,正常人好像是不會讓哦。
黎鴻輕咳了一聲嫌棄的不行,頓了頓她才道︰「你的劍不是沒有斷?」
玄重︰「是。」
黎鴻道︰「既然劍未斷,又何來‘事已至此’?我合虛谷的弟子,當不會不如桃源!」
玄重驚覺,他覺得自己往日里似乎太過低看了這位禁地神木。往日里他只听師父說過,禁地里睡著一棵樹,而那棵樹則吞噬著合虛谷絕大部分的靈脈。玄重年輕時便因靈力走岔,而使得難以保持面容年輕,那時他師父曾感嘆,若是禁地開啟,靈脈重舒,他至于靈脈之中浸泡,或許就不會留下病根。
但那時候常儀還在沉睡,莫說開啟靈脈,就連禁地也進不得。那時候玄重便決定日後定要破了這禁地,合虛谷的靈脈合該歸合虛谷所有,那一棵樹佔著是什麼道理!?
他苦心造詣,謀劃了那麼多年。卻萬萬沒想到那棵樹醒了。但醒了又如何,難不成這棵樹還會拱手相讓嗎?
玄重總覺得黎鴻會是合虛谷最大的禍害,為此不惜引來岑星。
但他在這一刻,看著神色冷漠卻半步不退的女修士,卻忽得覺得自己錯了。或許是常儀初醒,幼童的模樣令他忍不得心生輕蔑,忘記了這一位,卻是千年前與衡越同時代、且留下了姓名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難不成還真的會做出謀害弟子之事嗎?若是好生商量,禁地是否也會對普通弟子開放?今時今日的場景都會不同?
玄重嘴唇蠕動,卻也只多說無益。
他踉蹌著起身,顫巍巍的手按上了腰側佩劍,眸光仿若回到三十年前,那時候的他一心問道,心無旁騖,被師父大贊「道心」。
玄重拔劍而出,低喝一聲「去!」,玉玦劍便于上空織成了密密的網,直將靠近的第一批尸將震出百尺開外!
桃源弟子一驚,齊齊回頭,便見這位丟出了至寶的長髯道長斂目而息,于袖袍下的手腕揮出了一掌。
這一掌,似清風拂面,又似日光柔映。眾弟子只覺得有月白色的光幕自下而起,轉瞬間,便將這合虛谷包裹起來,悍然又是一護山大陣!
無數弟子見此心中不免一松,戰意越盛。但有些道行的人卻眸色暗沉,半點也不敢掉以輕心。
玄重揮出的這一掌,並不是什麼陣法,而是缺月掌。是將「造一界」用至極限的缺月掌。缺月之境將整片合虛谷包裹,雖是幻術,但換一種用法,竟也起到了幾分結界的作用。
只是幻相畢竟是幻相,在魔道的進攻下,又能撐多久呢?
這一點,辰霖看出來了,風陽也看出來了。
風陽道︰「看來你我的勝負得換個日子再較一二。」
辰霖頜首︰「風兄打算如何做?」
風陽道︰「大荒劍最適宜這場的戰場,我會率我派弟子上前線,至于其他,便拜托你了。」
辰霖點頭,兩人無需多言,便心領神會,各執一劍風頭而去。
而在主台上,揮出那一掌似乎用盡了玄重的氣力。他竟然差點跌坐在地,連站立都有些不穩。
黎鴻扶了他一把,玄重苦笑道︰「還請祖師女乃女乃放心,這掌我動了元神,我不死,幻境不破。而若想滅我元神,至少也得是岑星出面。」
說道岑星,他語氣里帶出了十足的恨意。
黎鴻默然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下一秒,劍尖便穿透了玄重的胸口!
玄重雙目睜大,他身形微晃,卻硬挺著一掌拍出,竟是將全部元神直接耗在了結界上!結界一時間流光溢彩,而他卻直接吐出了一口血,合上了眼。
黎鴻大驚,抬眼看去,發現竟然是逍遙劍派的執劍長老從背後一劍殺了玄重!所有人都被這變故嚇了一跳。閬風掌門直接質問︰「執劍長老,你瘋了嗎!」
執劍長老並未回話。他拔出劍,帶出的血花激在他的臉上,融下了一處,露出青灰色的皮膚來,眾人方才驚覺,這哪里是執劍長老,這根本就已經被做成了魔修的「尸將」!
這些天來,他們與這位已成尸將的執劍長老談笑風生,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不對,甚至連逍遙劍派也無人察覺!能拿一派長老做尸將的魔修,該是如何可怕,細細想來,竟是只能想到一人。
難道魔宮岑星尊者,出來了嗎?
可是她不是從不離宮的嗎!?正魔和平相處已過千年,難不成如今魔宮想要掀起第二次大戰!?
眾人慌慌不安。辰霖剛至主台,便見掌門猝死,尸將猙獰。
他顧不上太多,在尸將動手之前,先一劍斬了尸將!尸將發著黑色的血液粘在了他的衣袍上,他神色不變,對一眾掌門長老道︰「事態緊急,還請各位前輩立即聯絡本門支援,尚在合虛谷的弟子中,也應先點出能戰者御敵。」
辰霖看過一眾心神各異的掌門︰「我與風兄探過,尸將空有萬計,魔宮這次應是下了本錢,趁這論劍大會的機會,想重創我正道。」
「如今已非我合虛谷一家之難,而是正道危亡之際,還請諸位前輩同心協力,共過這一難關!」
桃源的弟子早已站了出去。這些平日里看起來柔軟溫和的女修,執起劍來竟也威風凜凜!海瓊派掌門見這陣勢便已軟了一分,更存了想耗盡桃源逍遙,自己保留實力的心思。便嘴硬道︰「什麼叫正道危亡?逍遙劍派和桃源尚在,正道亡不了!你這小兒,不過想哄我等為你賣命罷了。」
黎鴻听得火大,正想橫一鞭子抽死對方算了。卻不想辰霖抬了頭,靜靜看了對方一眼,問︰「掌門不願相助?」
海瓊派掌門道︰「我有什麼好處?」
辰霖點了點頭,開口道︰「既然如此,合虛谷也不便多留掌門,這便送您出去。」
話畢一符襲去,海瓊派掌門下意識便要躲,卻不知為何竟躲不了這黃口小兒的一擊,眼睜睜看著符黏在了自己身上,下一刻,他進出現在合虛谷外的尸將群中!!
腐爛的氣息即刻充斥口鼻,海瓊派掌門的眼里除卻死亡的顏色,便再也看不清其他。原本爭先恐後往前涌去的尸將發現了不對,嗅到了生人氣息,一個一個將頭全轉了過來。
海瓊派掌門眼角眥裂,在這一刻體會到了由衷恐懼,他竟似再也克制不住,尖叫起來!
他的尖叫聲過于淒厲,竟連合虛谷內的人都心里發 。
辰霖面色不變,執劍看向眾人,開口詢問︰「不知還有哪位掌門對我的提議有所異議?」
眾人皆默。那些小派都看向了于他們之中算是領頭者的閬風掌門。
閬風掌門也不明自己為何會在一小輩身上感到如此威壓,只能硬著頭皮承諾︰「正道危亡,此時正是我等齊心協力,共抗外敵之時。」
辰霖頜首,微微笑道︰「多謝各位掌門相助,他日合虛谷定當奉上厚禮。」
話畢,海瓊派掌門忽得又出現在了主台上,只是衣裳狼狽神色崩潰。
辰霖問︰「焦掌門,不知您可還有疑慮?」
海瓊派掌門听了這話,再見辰霖面孔只覺得如同見了惡鬼,他瘋狂搖頭,直道︰「海瓊派當與合虛谷共生死!」
此事丹綾剛穩住台下慌亂的弟子,甫一來,便听見海瓊派掌門說了這話。她有些困惑,辰霖卻對她笑笑道︰「我已和眾掌門達成協定,他們會助合虛谷對抗魔宮。」
丹綾有些驚訝,她本以為讓這些貌合神離的門派出手相助,得耗上不少口舌,卻萬萬沒想到在一刻之內辰霖便做到了。
只是……這海瓊派的掌門怎麼有些不對。
海瓊派的掌門仿佛怕極了,當辰霖再看過來的時候,他竟發了抖,而後像是控制不住一樣大聲叫道︰「你不是辰霖,你是衡越!你是合虛谷的那個怪物!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女修士聞言略有些不高興,她問︰「大師兄這是不願意帶著我?看來合虛谷的丹綾真如外界所言,美若天仙了?」
風陽︰「……不是。」
女修士便道︰「那便行了,反正你甩不掉我。」
風陽盯著自己的小師妹看了眼,最後無奈嘆了口氣,對她道︰「靈珂,這兒是李鎮並非青城。逍遙劍派與合虛谷雖交好,但這處畢竟不是逍遙劍派,你還是收斂一二。」
靈珂眨了眨眼,看起來無辜又嬌俏,她笑嘻嘻道︰「放心師兄,我省得。之前那種話,絕對不會在合虛谷的人面前說的!」
風陽見自己實在管不了這位小師妹,也只能搖頭嘆氣,做好了接鍋準備。
兩人到達李鎮客棧的時候,客棧里已有了不少到位的修仙者。
修仙界二十年會有一次「論劍大會」,各派派出此代弟子進行比試,用以彰顯門派實力,好把住修仙界的話語權。因而無論大派小派都頗為重視。除此之外,為了添些彩頭,每次比試各派都會取出一二奇珍,用以褒獎勝者。有一屆的論劍之會,在桃源舉行,桃源主人在那次比試中,贈出了至寶「仙翠凝枝」。那根仙枝入土即生,效用堪比海藍花,那年得了仙枝的弟子便是借此枝尋到了一處靈泉,再此建立道府潛心修行,終成一界大能。
合虛谷這次用以做彩頭的,則是一本衡越留下的心法秘籍。
衡越之名,大陸皆知。能得到他的心法,或許就能窺得他融百家之長而自用的源頭,故而各門各派更是對此次大會志在必得。
便是風陽,在離派前也得了師父一句叮囑——「若能勝,則當勝。」
然而風陽听見這句話卻不敢答實。他確是此代最優秀的弟子,但合虛谷內還有一位辰霖。五年前初見,風陽見他使出那一招大荒劍,便知此人天賦高超。五年來,風陽與他除妖衛道途中常有相遇,對他的進步也看在眼里。若是說五年前風陽尚能一鞘封了他的劍,五年後的今天,風陽已毫無把握。
他與辰霖,如今或許只在五五之數。
然而這些話他說出去,卻也無人相信,只當他是自謙之詞。怪只怪辰霖過于低調,出手謹慎,這些年來除了風陽竟是沒幾個人見過他真正出手的模樣,更別說知道他的底細了。
旁人只會當他是合虛谷一位頗為優異的弟子,又怎會知道,這名弟子悟出了合虛谷掌門都悟不出的大荒劍?
客棧里林林立著約有四五位修真者。
風陽略掃了一片,便大約猜到了對方的來歷。
那位腰間纏著軟劍的姑娘自是來自桃源,身負雙刺的俠客則來自閬風。剩下幾位,大抵都來自小派,風陽一時也認不清。但這些都認得風陽——或者說認得他背後的那把鐵劍。
桃源的姑娘帶著斗笠,紗幔遮著面孔。她見了風陽,略略欠身行了一禮,氣質出塵。靈珂在身後看了一眼,冷哼了一聲,嘀咕道︰「還遮面,怎麼是覺得自己美過了丹綾,自謙而遮嗎?」
風陽听到這句話低聲制止了靈珂,然而靈珂並不服氣︰「怎麼啦,我又沒說錯,她們桃源不一直是這個調調,覺得自己一派都是小仙女,要吃花飲露的嗎?」
風陽听見這話,真是哭笑不得,末了才說了一句︰「先前不還討厭著丹綾?」
「可丹綾是真漂亮啊!人家還很大方!」靈珂插著腰不服氣,低聲反駁,「桃源可不是,明明只有六分,卻硬要靠造勢給自己造出十分來!讓人看不起!」
「丹綾我倒還能心服個七分,她們?一分都不行!」
風陽是徹底服氣了靈珂的任性程度,他嘆了口氣道︰「這世上,可有人能讓你服氣十分?」
靈珂正想要說「沒有」,卻忽听一聲「小二」,聲似昆侖玉碎,珠落玉盤,竟是說不出的清脆爽然。她忍不住看去,便見一綠衣女子一手提著在外買的糕點,一手扶著門框,懶洋洋的叫著人。
她黑色的長發被一根綢緞梳成了長髻,身上沒有半點飾物。唯有衣服上繡著點點珍珠,算是全部的點綴。
她甫一出聲,便吸引了全店的目光。
靈珂也不意外。
她似是注意到了靈珂,那雙墨色的眼楮輕描淡寫地轉向了她,微微停了那麼一瞬,而後輕輕笑了笑。只是那麼一瞬,只是那一笑,靈珂竟似得了什麼寶貝,忍不住便臉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最先回過神的,是被她叫喚的小二。
小二熟練的給她拉開椅子,續上一杯茶,利索道︰「常儀姑娘今天也來吃雞?」
滿室的寂靜都被這一句話打碎。
這名讓靈珂說不出話的女子坐下後,一手托著下顎,食指輕巧臉頰,盯著店家掛出的菜單口也不停道︰「對呀,烤雞和燒雞都給我來一只,對啦,還要一份掌中寶,蔬菜你看著替我配些。」
小二一聲「好勒」,便往後廚報菜譜去了。屋內的眾人回過神來,都覺得先前的自己著實丟人,一時間竟然都不敢再去看坐在桌上的女子。
靈珂動了動,卻被風陽抓住。
風陽蹙眉道︰「你要做什麼?」
靈珂理直氣壯︰「問那桃源借斗笠啊。」
風陽︰「……借這個做什麼。」
「給那位綠衣姑娘!」靈珂說得十分有理,「她都長成了這樣!出門不帶斗笠遮一遮真是太過分了!」
風陽︰「……」
風陽正頭疼怎麼安撫靈珂,忽听得小二端上了菜口稱「常儀真人」。
他忍不住轉頭,便見那小二道︰「早給常儀真人您備上啦,都是剛出鍋的!」
風陽先前心神都在靈珂身上,生怕她闖下什麼禍事。如今听聞「常儀」二字,方才認真看了這女子一眼。
然而不過一眼,風陽便再也移不開視線。
他沒忍住,低聲開口︰「常儀真人?」
黎鴻听見有人叫她,原本以為是小二,抬頭才發現叫她的是一名剛至李鎮的修真者。這些年來,她常听辰霖說些山下的事,便也隱約意識到背後負劍是逍遙劍派的習慣,眼前這人許是逍遙劍派來比賽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