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借宿了一宿。
醒來的時候天色尚未清透,掀開垂幕,霧氣撲鼻,冷風也撲面而來,我只好將幕簾放下,披上了外衣。不知道是幾時了,外面還有些黑森森的,但是又滲出了幾絲白光,黑與白交雜在一起,像極了溶在水中的墨圈。
這間房坐落在院子後面,後面生了大片的竹林與花圃,青竹般衍,花叢瀾漫,彩蝶青鳥,錦鯉溪池,錦廊別院,生機盎然。
被遣來侍候的是個身量小巧,模樣可愛的小式神,見我醒了,有條不紊的幫我洗漱。末了又備上了一件水白色的厚實披風,我道謝接過。
遞過披風的小式神抿嘴搖頭,嬌嗔道︰「姑娘可莫要謝我,是昨夜我家大人吩咐為姑娘準備的,今日是立冬,會有初雪,我家大人是怕姑娘生病呢!」
咦?
不是對我下降過好感度麼?
難道真是好心怕我生病?
那5%的好感度到底是為何呢?
心中疑問像是破土而出的小草一個接著一個。
但是嘴上卻說︰「謝過你家大人了。不過這件披風是……?」
小式神會意,接過話道︰「自然是我家大人的了。我家大人偏愛白色呢。要知道,在這京城如果還有誰能把白色穿的那般好看,除了我家大人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呢。」
我好笑的忘著小式神提起安倍晴明一臉崇拜的模樣,噗嗤一笑。
不過她話倒也沒錯,白衣晴明真的好似仙人之姿如清風明月朗朗靜靜。
「你先下去吧,我沒事了。」
「是。」
小式神走後,我打量著手中的披風,頂好的料子,滾邊燙了一圈銀線,在領口的位置,用極細的銀線繡了やトソオゆバゆ幾個字。我伸手撫上去,極柔和的走線和凹凸感,就像是在你心中凸起了的小泡泡。反手將它披在了身上,這一甩,那種淡淡的快要散去的屬于安倍晴明的味道便立刻明顯起來,我有些煩躁的眨了眨眼,掀簾而出。
這時東方的魚肚白已經翻滾出半邊了,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因為安倍晴明的緣故屋外倒也未感到多麼寒冷。但是我也沒有將披風卸下來。就想披在身上。
我站在小橋中央,忘著池中討喜的錦鯉,心情也莫名滿足,它們各個都生龍活虎,個頭足有兩個拳頭那麼大,漂亮的紋理,肆無忌憚的在水中暢游,這是它們的地盤,所以個個都顯得底氣十足的樣子,可愛的尾巴忽閃忽閃,拍打著水泊,沖出一圈又一圈。
看著他們如此自在,我不禁嘆了口氣。
對魚彈琴道︰「你們可知我有多麼羨慕你們呀。自由自在,不被凡事所累,有安倍晴明的庇護,四季如春,不受災難,怡然自得,無它俗世。而我呢?像個傻瓜,不論系統內外,我的意義就只有一個……說榮譽實在忒裝了,不就是為錢呀……」
這些錦鯉壓根听不懂我的話,他們自顧自的,或三五成群,或形單影只在手中歡快游滾。
我也沒有指望它們能听懂,如果真能听懂,那我還不會說出口呢。
天色此刻已經明了不少,魚肚白也徹底翻滾出來,我低頭看的正入迷,水中的倒影卻多了一人。
我眉毛一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安倍大人。」
「你醒的很早呢。」
「是」我沒有轉身,不是因為我知道他是安倍晴明就不轉身,而是因為……昨天對于自己的胡言亂語,大言不慚感到十分的難為情。
讓我想一想我昨天都做了什麼好事……
先是當著貴族少女的面硬是惡心了一把自己。
然後又說一些自己都受不了的惡心話。
後來趁同晴明說悄悄話的功夫還不要臉的蹭了他耳朵一下。
最後!最後!啊啊啊啊!
我既然說出了你能不能早點喜歡我,以身相許的毫不知羞的話……
天啊……
我翻了一個白眼瞄像白茫茫的上天。
「大人。」我說。
「何事?」不知道是不是剛起來的緣故,安倍晴明的嗓音听起來竟意外的性感。
「我有些不舒服。」說著還順勢揉了揉太陽穴。
安倍晴明詫異道︰「可是著涼生病了?」
我搖搖頭,終于轉過身同他對視,神情認真道︰「我總覺著這兩天被什麼東西附住了,像是包裹在其他的靈魂中。您說,我該不是中邪了吧?」
安倍晴明︰「……」
我︰「……」
為何沉默了?我眼珠轉了轉,難道是我不夠誠懇嗎?可是這是我想出的唯一能通昨日的自己撇開關系的理由呀。
安倍晴明輕輕咳了咳,一本正經,面無表情道︰「可能是心邪了……」
這話說的我面紅耳赤,他可真是一語中的,可不是!我就是心邪了,才做出那等尷尬事!
我支支吾吾也說不出什麼。
反倒是一旁的安倍晴明,笑意頗濃,唇白齒紅,繼續說︰「應該一人做事一人當呀。」說著,還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
我握拳,咬了咬牙。
這不分明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硬是要把那些事提到台面上說麼!
難不成……難不成安倍晴明對我有點好感?
可是45%也就是個朋友狀態呀。
不行!我決定還是喚醒系統重新查一查。
【刷新安倍晴明好感度︰45%】
我忘著眼前的這個數字,不解的揉了揉後腦勺,這依舊是45%啊,安倍晴明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我突然知道為什麼旁人都稱他白狐公子了。
我恨恨的瞪了他的影子一眼。
因為他真的太狡詐了,讓人根本模不透他呀!
「砰砰砰——」
「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順著霧氣飄到耳邊,在這格外寧靜的清晨顯得過分的嘈雜了。
我不禁蹙眉望向安倍晴明,察覺到我的視線,安倍晴明寬慰一笑。
「無妨,且去看看。」
待我們行至前院的時候,門已經打開了,十幾個人中既有身著甲冑的士兵也有著公家官服的大人。
忘著士兵手持的羽箭我竟覺得有幾分滑稽,連忙佯裝整理耳鬢來掩下笑意。
「安倍大人,請隨我進宮一趟,速速前往。」為首的半百老頭神色焦急道。
反觀安倍晴明卻不疾不徐,震驚自若,他哦了一聲,悠然道︰「不知所為何事?」
為首之人回答︰「听聞是檢非違使在巡察時發現了藤原家族人的尸首。」
在元霜原本的記憶里,藤原這個詞倒是不陌生,于是我問︰「藤原?可是太政大臣那一族氏?」
「是。」安倍晴明點頭。
「大人,請速速隨我覲見。」為首之人催促道。
安倍晴明沒有開口,反而是側頭對我輕聲說︰「那我先進宮一趟,你若餓了,叫蜜蟲為你準備便好。」
「好」我點頭,又搖搖頭說︰「那我可能隨你一路?我在宮外的那條早市上轉一轉可好?」
賊心不死可能就是再說我此刻,因為我和安倍晴明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需要精打細算,好像他不是人,是行走的經驗值。
他答應的爽快,道︰「那便一同前往吧。」
牛車已經備好,簾幕垂旒,迎風飄揚,出了院子,我不禁月兌口而出︰「真冷!」
安倍晴明聞言將視線落在了我身上的披風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牛車內裝潢簡樸但是倒也舒適,只是車內並不溫暖,寒風無孔不入。
牛車踏過寬闊水波,馳騁在黃沙土路上,我掀開車簾探出半個腦袋,外面是群山翠綠,山似游龍,連綿不斷,芳草遍野卻淡了一層青翠,車輪壓過的枯草同遠處的青山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一會一同回家吧。」本是靜謐的車廂,被安倍晴明清明的嗓音劃破。
我心中一跳,耳垂發燙。
瞧這話說的……說的好像人家和他有什麼關系一樣。
但是嘴上應著︰「好。」
他的嘴角一直提起一個好看的角度,但是卻闔上了眼睫,閉幕眼神起來,我見狀,也學著他的樣子,閉目。
安倍晴明的家離平安宮不是很遠,在一條上面,從上東門而過,路過陰陽門便到了內郭,從內郭進去,也就幾百丈的距離,所以沒有多長時間,牛車便停了下來。
閉目養神的安倍晴明睜開眼楮,沖我淡笑了一下,我心不禁漏跳一拍,連忙起身也不看他說︰「那我先下車了。」
身後傳來他含笑的聲音︰「小心些。」
我不禁加快下車了速度,逃也似的離開了這架牛車。
心中不禁暗暗自語︰這個人,有毛病!